2068末世路(91)
皇甫谧的手心攥得一片青紫,嘴唇已被他毫无所觉的咬出了鲜血。
——该回到正途了。他对自己说。
荀策这个“意外”,从开始偏离了轨迹,到这么多年后终于得到了纠正。他既然已经无能为力,就该转身离去,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不是他的哥哥,不是他的爱人,从此也再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荀策。
放弃过去重新开始,一切就都正常了。
他还可以继续当他一无所知、永远称心如意的大少爷……
“皇甫少爷,你守在这里他也感觉不到的,”一个刚刚调整完仪器监控的工作人员,好心过来对他道,“初号实验体受损太过严重,又要修复他的脑神经和骨骼经脉,没有个七八天办不到。你还是去休息……”
皇甫谧霍然转身,那工作人员看见他眼睑下方一层浓浓的黑眼圈,几天几夜没有阖眼的面色看起来像死人一样苍白。被咬破的唇瓣渗着点艳红的血,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像中了蛊一样无药可救,眼神里透着诡异病态的光。
他一手抓住他肩膀,阴测测的道:“他叫荀策,不叫‘初号实验体’,你给我记住。”
搭在肩膀上的手凉得像块冰,在这午夜值班阴气逼人的时辰里,把工作人员活生生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是,好的……”
难怪交班的时候,同事们叮嘱他千万别去惊动那个木桩一样不吃不喝钉在隔离舱前的公子哥——这特么大半夜的,披头散发面色雪白手指冰凉摸你一下,魂魄都能飞一半好吗!
他再不敢多管闲事,搭讪着自个儿溜边回了工作岗位。
临走时把大厅里的灯关掉,只留下一盏蓝惨惨的应急灯,把那个形单影只,站在隔离舱边的身影照得越发形销骨立。
哎,连他爹都劝不动他,果然他们这些外人更加不要热脸贴冷屁股啊……
仔细想想又有些可怜,这公子哥对初号实验体的感情这么深;只可惜到时候实验体醒来,根本不会记得他一分一毫了。
那做完手头工作最后离开的白大褂发出的一声非常轻的喟叹,在这安静得只能听见仪器轻微嘀嗒作响的大厅里非常扎耳,飘飘荡荡的来回萦绕了好几圈,自然也落入一动不动站立在隔离舱前的皇甫谧耳里。
世人皆醒,而我挣扎着,无法自拔。
皇甫谧跨前一步,幽蓝的光线投射在他苍白面上,把他专注的目光衬得越发幽深晦暗起来。
他抬起手指,顺着舱体中漂浮的人的面容,一寸寸缓慢的抚摸下滑。
像是隔着无从碰触的障碍,尽心竭力的抚摸他、温暖他。
“要我放弃你……?”
皇甫谧低声的,很轻很轻的对里头的人道,“不会的,永远不可能。既然你已经是我此生最难以掌控的意外,公平起见,那我就要做你的结局。”
从他风衣内侧口袋里,突然传出几声轻微的电流滋滋声,就像是收音机调频时努力搜索更清晰频道的声音。
皇甫谧将那声音来源摸出一看,是一枚纽扣大小的通讯发射器——他突然想起,是分批进入那座迷宫花园前,施言递给他的东西。
之前始终未能用上,没想到这个通讯发射器此时竟然发出了讯号……
难道施言和游酒,也在这个地下研究中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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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天看不见瑞贝卡的身影,但一日三餐都很丰盛。有专人给他送来营养丰富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晚餐时甚至还提供上好的法国波尔多红酒。
要不是行动仍然限制在这个一百多平米的不知到底是何用途的白色房间里,时刻有两名黑色制服的男人轮班紧迫盯守,施言都要错觉自己其实还待在自己的研究所里,并没有经历惊心动魄的地面之旅,也没有被抓来NHP中心。
他看书、整理数据、统计资料、推导公式,不会有任何人过问;他想要什么东西,只要不会危及性命,也是予取予求。
他就像一个受到隆重接待的贵宾,所有人对他都是客客气气。
施言开始怀疑他千辛万苦潜入NHP中心,到底是为了什么。
算算日子,从他们离开死亡峡谷基地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时间。
他将大丹留在那里,虽然临走前给它注射了足够剂量的药物,能够短暂抑制大丹身体里细胞衰老和异变的速度;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
如今既然他已经到了这里,虽然和最初设想中的潜入方式不大一样,他还是能够拿到他需要的数据和资料——只要他愿意归顺NHP中心。
对于科研人员来说,在哪里做研究,其实差别并不如普通人以为的那么大。
施言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几日不见的窈窕身影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高跟鞋的脆响被地面吸音材料完美的消化了去。
瑞贝卡的面色看上去是忙碌了几天休息不大好的样子,但仍然神采奕奕。
不等施言反应,她便径直一屁股坐在了那张医疗床边上。
施言不自在的往一边挪了挪。
瑞贝卡扫了一眼摆在一旁已经吃空了的食盒,挑起柳眉笑了:“还是你乖,每天老老实实进食,我家那个就一点都不省心。”
她好像把施言当做可以闲谈的对象,两条修长的腿轻轻摆动,偏着头对他笑:“说起来,你一点都不关心小游酒的状况吗?”
施言其实更想问她“这几天你去忙什么了”,就是不想被她直截了当问到和游酒的事情。
自从知道瑞贝卡是游酒的母亲后,施言觉得再跟她谈起游酒,总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之处。
“他是你儿子,你总不会过分亏待他。”教授避开她的视线,垂下眸,半晌才难堪的道,“……反正我自己也自身难保。”
“这嘛……儿子不听话,为人父母的就得好好管教管教。”瑞贝卡竖起葱白手指,笑容可掬的摇了摇,“游酒没有你这么乖,他闹绝食呢,什么都不肯吃。光是摁着他吃东西,我们就用了五个保镖,其中一个差点被他打残。你说,这么不省心的儿子,我把他关起来是不是理所当然?”
施言垂着的眼睫微微一动,他想问游酒现在怎样了,又生生忍住。
教授抿着唇,低头只看着自己腿上的笔记本,不接她的话。
瑞贝卡见他不肯流露自己的关心,笑了笑转移话题,视线也跟着落在他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上:“——至于你,施言教授,你可不是自身难保。你的推导公式非常有价值,我们经过讨论,觉得可以展开临床实践……唔,这两天已经派上了用场,目前辐射尘二阶实验进展相当顺利。”
施言猛地抬起头来,他露出惊愕的神情:“你们从哪里看到……”他猛然刹住话头,惊愕的神情转变为了苦笑。
是啊,他真是傻掉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没有监控?
瑞贝卡看着他,笑道:“你看,我说过我们是同一种人吧;身处怎样的环境,都根本不会影响到你做科研的热情。——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看看,新人类研究中心数十年来的实验样品?保证是你此生没有见识过的珍稀样本,每个的性状都大不相同,足以令任何一名基因学、遗传学或人类生物学的资深学者目眩神迷哦。”
瑞贝卡非常擅长看穿人性的弱点,她一下子就拿捏住施言的关窍,充满诱惑的口吻,说出的话无一不能戳中施言死穴。
施言几乎是立刻就心脏砰砰狂跳起来,他想起在游学正留下的那片密匙里,所看见的那一排排冷冻舱体中的人们,想起那名年轻轻轻,却像被吸干/体/液一般枯朽衰老的女子……
——以及瑞贝卡说过的,那个非常重要的,“初号实验体”。
作者有话要说:
瑞贝卡:我儿媳妇可乖,我要把所有好的都给他,还要支持他做研究!^O^
游酒:差别待遇是不是有点大,我还在笼子里关着呢??你们这是看不起体力劳动者吗? (摔)
☆、89、活体实验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含有部分不适情节,观看慎,
本章含有部分不适情节,观看慎,
本章含有部分不适情节,观看慎。
以及作者反对一切非自愿的人体实验。
谢谢铁板烧汁茄子的地雷!
89、活体实验
施言被瑞贝卡牵引着走出那间房时,才知道软禁了他五天五夜的房间的真正用途。
从两名看守他的黑衣男人身边经过时,他回头看了眼挂在门页顶部的银色匾牌,上面写着“存活受体观察室”——这根本不是一间用来住人的空房间。
他跟不知数目的实验体曾经待在同一张床上,抚摸过同一片墙壁和家什,呼吸过同一间房的空气。
这项认知,让施言的胃部开始剧烈痉挛起来。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感直直涌上他嗓子眼,施言耐不住的想干呕,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瑞贝卡似乎并未注意到施言的异常,她快活的拉着他的手,就像牵着小时候的游酒过马路一般兴高采烈,毫不设防。
因为穿着极高的鞋底的关系,瑞贝卡比施言只矮了半个头,走在他身边亲昵拉手,远远看背影颇有些郎才女貌。
是以当她牵着他,通过一重重戒备森严的守卫时,负责看守的黑衣人居然一个也没认出来这个身材高挑颀长,穿着便服的男人,居然就是上头明令抓捕进来的入侵者之一。
施言不声不响的跟着瑞贝卡进入那架全景式的通透电梯,瞥见面板上用四种不同颜色标示了不同的停驻平台。他和瑞贝卡目前所处的这层由蓝色按钮代表,蓝色按钮的上面是绿色按钮,其下分别是黄色和红色。
瑞贝卡按下的是黄色按钮,足可容纳二十人宽裕站立的电梯缓慢沉降。电梯外,黑黝黝的山壁贴着纳米材料制成的透明电梯罩子,就像从人的鼻尖擦过,逼仄而阴森。
这个研究中心果然是设在地下,施言看着那些地质年代不知多么久远的褐黑色岩层体,暗想建成这样一个实验基地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又是从什么渠道与其他地方——譬如那些居住着对这里情况一无所知的正常人类的地下城——保持联络,获取物资的呢。
游学正在密匙里说他想将NHP中心的真面目公布天下,让仅存的人类获知真相。
然而从这里的森严戒备以及各种高科技技术手段看来,即便它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又有谁能拿它怎样?
如果游学正还活着,他或许能动用他的影响力和在联盟会议的地位做些什么;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有一身莽勇的游酒,如何只身对抗NHP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