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 (上)(33)

　　莫兰难得心情不错，不见半点暴躁的迹象。抱着两只猫落到陷坑底部，坐在水潭边上，举起齐乐打量一番，咬开手腕，递到齐乐嘴边。
　　“喝一口。”莫兰说道，“能帮你恢复些力气。”
　　齐乐喵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几下。
　　入口微甜，没有熟悉的铁锈味。他不清楚普通的猫能不能尝出甜味，就他自己而言，和上辈子的味觉没多大区别。
　　不，区别还是有的。
　　或许是进化的关系，他的嗅觉和听觉都是格外灵敏，嗅觉也是一样。
　　上辈子最喜欢的麻辣火锅，这辈子怕是无福享用。条件不允许，没有充足的食材是一方面，即便有能够代替的食材，以他现在的舌头，估计一口下去就要原地-爆-炸。
　　“在想什么？”莫兰收回手，舔着腕上的伤口。血液的流速减缓，牙痕也随之变浅。
　　“吃的。”齐乐实话实说。
　　“爸爸饿了吗？”小猫直起身，前爪搭在莫兰腿上。不等齐乐回答，从腮帮子里掏出一块蜈蚣肉，“爸爸吃！”
　　“不用，你自己吃吧。”
　　齐乐抖抖胡子，从莫兰怀里挣脱出来，舔舔小猫的额头。自从知道他的-毒-不会传染，父子俩又恢复了抱团打滚舔毛日常。
　　看着两只毛团挤在一起，莫兰支起一条腿，单臂搭在膝盖上，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莫兰？”发现妹子许久不出声，猫爸抬起头，目光中带着询问。
　　“想起一些事情。”莫兰笑了笑，手指一下下戳着齐乐的腮帮子，被拨拉开，顺势捏起齐乐的爪子。
　　猫爸呲牙哈气，爪子挥了过去，爪尖依旧藏在爪垫里，非但没有威慑效果，反而引来莫兰一阵轻笑。
　　“蓝星的物种真有趣。”
　　齐乐又拍了一下，把想要一起“玩”的小猫藏进怀里。
　　“我在军校时，看到过关于蓝星的记载。”
　　“什么？”齐乐诧异抬头，“你们有关于蓝星的记载？”
　　“当然，每一个纳入联盟版图的星系，都会留下相关记载。”莫兰将齐乐和齐宁抱到腿上，一下下顺着猫爸的脊背。至于小猫，在猫爸的视线范围内，依旧属于不可-染-指的范畴。
　　“我答应过你，会为你讲解星系联盟。不过，我觉得你更乐于知道蓝星的历史。”
　　齐乐歪了下脑袋，权当是默认。
　　“蓝星地处联盟边缘，又是猎场星，关于这颗星球的记载不算多。具体来说，只有几本舰长日记。”
　　“日记？”
　　“对。”
　　太阳越升越高，气温开始上升。
　　阳光透过植物的缝隙，在陷坑中洒落斑斓光影。
　　莫兰抱着猫爸和小猫坐在水潭边，影子倒映在清澈的水中，映衬彩色光影，莫名有几分不真实。
　　“据日记上记载，星系联盟派出的第一批舰队，本意是为救援坠毁的科研飞船。”
　　齐乐趴在莫兰腿上，听着她的讲述，用爪子按住小猫，不许他调皮。
　　“当时有一艘星宿七的考察船遭遇宇宙乱流，闯进这个陌生的星系。很不幸，飞船上装载一种新发现的矿石，随船员们一同坠落到蓝星。”
　　“当时的蓝星存在一种原生人类，他们统治这个星系，发展出一定程度上的文明。”
　　“他们发现了坠毁的飞船。”
　　“大部分船员在-爆-炸-中遇难，重伤的船员和矿石被带走，进行秘密研究。”
　　说到这里，莫兰忽然停住了。
　　齐乐有种预感，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九成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他们解-剖了死去的船员，设法拆除了矿石外部的防护罩。并且，对重伤的船员进行试验。”
　　齐乐愣住了。
　　“试验？”
　　“对。”莫兰点点头。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种矿石十分危险，防护罩绝不能轻易拆除。当时蓝星正发生内-战，武器中蕴含的某种物质能够和矿石相互作用，合成一种可怕的能量源。”
　　“更不巧的是，实验室在战争中被-炸-毁，造成了能量外泄。”
　　“能量外泄？”齐乐的声音有些发干。
　　“是的。这种能量致使蓝星物种发生改变，丧尸就是在那之后出现。”莫兰点点齐乐的额头，又指了指他的心脏部位，“据我所知，你们本来是没有晶核的。”
　　齐乐沉默了。
　　沉思许久，他发现了莫兰话中的漏洞，不禁问道：“那名舰长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如果他只是负责救援，并没有亲身经历，怎么会知道飞船坠毁后发生的一切？
　　这不符合常理。
　　“当时的原生人类记录下了所有数据，其中大部分没有在爆-炸中毁灭。”莫兰说道。
　　齐乐又一次陷入沉默。
　　“所以，异族才会攻打蓝星？”为了复仇？
　　“可以说是部分原因，只是很小一部分。”莫兰笑了，用手指比划出一个指节的距离。
　　蓝星位于星系联盟边缘，不被发现就算了，一旦被发现，肯定会被纳入版图。就如联盟中的其他星系，有的是谈判协商加入，有的则是被直接征服。
　　“所以，就本质而言，蓝星依旧是被吞并。”
　　鉴于当时蓝星上发生的一切，议会经过一番争执，没有将这颗行星摧毁，却也没有接纳上面的物种，而是将其划为猎场。
　　无所谓公不公平，联盟这么做了，蓝星只能接受。
　　不愿意接受，可以仿效其他星系反叛。可惜当时的蓝星没有这种实力，即便有，也在内-战中被彻底摧毁。
　　听到这里，齐乐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简言之，一个群体惹祸，整颗星球背锅。
　　两人的谈话持续了很久，久到夕阳西下，松鼠突然从上方发来警报。
　　“有猛禽靠近，快躲起来！”
　　莫兰站起身，扯开衣襟，将两只毛团塞进怀里。
　　猫爸最初还挣扎两下，发现妹子不做理会，还伸手拍了两下，只能放弃挣扎，接受被胸-埋的现实。
　　轻松点想，别人想被埋还埋不了呢。
　　十一区内，异族忙于建造基地，完善基地内的各项设施。在保护屏障升起之前，巡逻的次数愈加频繁。
　　希雅尔计划常驻，不打算和蓝星物种起大规模冲突。发现原生种和异兽靠近，多是以威慑为主，发生直接冲突的机会并不多。
　　几次下来，附近的异兽发现规律，都会主动避开巡逻的队伍。
　　亚斯和亚兰飞过云层，俯瞰异族基地，明智的选择绕路，避开低空处的白色光点。
　　日落时分，兄弟俩飞抵松鼠的领地。
　　经过几次变故，接近地面的洞穴多被废弃，松鼠们陆续搬进陷坑下的地道。为保障安全，花栗鼠和灰松鼠移载大量的变异树和变异草，顺便带来几条藤蔓。
　　藤蔓被移出森林，原本很不情愿。
　　结果没想到，附近没有任何竞争对手，不用担心划-界问题，开始大长特长，很快将陷坑顶部“封”得严严实实。
　　为避免光照，还将变异草抓过来遮阳，日落后才会悉数挪走。
　　对此，变异草敢怒不敢言，干脆光棍起来，根须包裹一团泥土，任凭藤蔓搬来搬去。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好处，松鼠将猎物带回家，总会在藤蔓和草叶上留下部分。
　　一种新的共生关系开始形成，变异植物获得营养，陷坑变得愈发隐蔽，松鼠和齐乐父子的安全得到最大程度保障。
　　由于新家太过隐秘，亚斯和亚兰在低空飞过两圈，都没发现松鼠藏在哪里。
　　最后，兄弟俩干脆变换形态，在领地中四处走动。亚兰走到陷坑边缘，不留神被藤蔓缠住，差点被拽进坑底。
　　“亚斯，快过来！”
　　惊讶之后，亚兰顿时激动起来。
　　“找到了！”
　　松鼠们听到声音，纷纷摆出战斗姿态。考虑到异族基地的存在，并没有发出高叫。更对仓鸮兄弟呲牙，警告他们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齐乐从洞口探头，看到出现在陷坑上方的仓鸮，诧异道：“亚斯，你怎么会来这里？”不期然想起猛禽的食谱，神情变得难看起来。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察觉猫爸表情不对，亚斯解释道，“我来是想找你帮忙。”
　　“帮忙？”
　　“能让我先下去吗？”亚斯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异族的巡逻队就快来了。”
　　猫爸看看松鼠，松鼠彼此交换意见，最终允许仓鸮进-入陷坑。
　　蓝星基地中，希雅尔结束和阿莱克图的通话，又接到母星通讯，看到出现在屏幕上的面孔，随意挑了下眉，当面将讯号切断。
　　至于屏幕对面的人会怎么想，是不是会暴跳如雷，全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加斯帕斯扔掉通讯器，同样烦透了没事找事的议会和元老院。
　　他们已经申请常驻蓝星，态度明确得不能再明确，这些人难道没有脑子吗？还是说，他们忘记了希雅尔的性格，以为他会心甘情愿做他们手中的棋子，就为换取军衔？
　　“希雅尔，我认为阿莱克图总督的话很有道理。”加斯帕斯深吸一口气，建议道，“不给议会和元老院一个教训，他们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手。”
　　桑德斯吹了声口哨。
　　这样的加斯帕斯当真是难得一见。
　　希雅尔转动指挥椅，似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从最近得到的消息看，议长的态度出现一百八十度转变，不再袒护奥伦，坚持按照律法处置。奥伦似乎突然长了脑子，承认在猎场中违背规则，对违反舰上条令却是矢口否认。
　　“第一氏族长老出面，和元老院进行周旋。”
　　“议长的态度变化太快，出乎某些人的预料。”
　　几人正在说话，舱门突然开启，埃尔法大步走了进来，整个人颜色近似透明，明显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船长，德威奇船长获准登陆捕猎飞蜥，全体医疗官申请同行。”
　　希雅尔看向医疗官，等着对方进一步解释。
　　埃尔法笑了笑，将通讯器对接上屏幕，很快，几张清晰的图像出现在众人面前。
　　画面上，绿色的藤蔓包围下，一只狸花猫正好奇探头，耳朵贴在脑后，杏仁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自以为隐藏得严密，殊不知早被侦查器记录下来，传送回飞船。
　　“所以，你想研究这只原生种？”希雅尔问道，修长的手指支着下巴，“我以为你很喜欢他。”
　　“当然喜欢。”埃尔法收起通讯器，双手-插-进口袋，“难道你不喜欢？还有一点，研究不意味着伤害，看他的样子明显不太对劲，我需要把他带回来治疗。”
　　切片是野蛮人做的事情，早就被星宿七的族群摒弃。
　　事实上，他对这只原生种炸毛的样子更感兴趣。
　　希雅尔没说话。
　　当时将齐乐带回飞船，可谓是惊掉了一地眼镜。除了少数知情人，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偏偏救下这只原生种——不，应该是两只。
　　“可以。”希雅尔点点头，“顺便告知德威奇船长，捕猎种类仅限于飞蜥。未遭遇危险，不允许捕杀其他蓝星物种。”
　　“没问题！”
　　埃尔法领命，带着飞扬的心情，转身离开指挥仓。
　　在他离开后，桑德斯好奇问道：“希雅尔，你打算关闭猎场？”
　　“或许。”希雅尔靠向指挥椅，看着渐渐消失在屏幕上的狸花猫，想起他保护幼崽的样子，冰蓝色的双眼难得浮现一丝柔软。
　　很多年之前，他的母亲也曾这样保护他。
　　然而……
　　残酷的记忆闯入脑海，柔软的情绪瞬间冻结，被彻底的冰寒取代。
    
    ☆、第三十八章

　　基地内的大部分建筑已经竣工，首批船员已经陆续进驻。
　　防护罩开启之后, 不经身份验证, 任何外来船只——包括母星战舰都会被阻隔在外。强行闯入的话, 会立即引发-炮-火覆盖。
　　三轮激光炮后，是生是死, 是侥幸轻伤还是重伤残疾，全看自己的运气。
　　基地走上正轨，船员外出巡逻的次数逐渐减少。
　　医疗官们无事可做, 主动找上德威奇船长, 希望他能将捕猎的日期提前。
　　“没问题！”德威奇答应得十分干脆。
　　不久前, 星宿五发来讯息，勘探船在一颗小行星上发现矿场。有点麻烦的是, 那颗行星附近有海盗出没, 很可能是个秘密据点。
　　阿莱克图总督下令召集舰队, 准备-剿-灭-海盗, 伸张正义，顺便将矿场收入囊中。
　　德威奇不想错过这场战斗, 加上蓝星距发现矿藏的行星有一段距离, 不想错过立战功的机会, 必须提前出发。
　　能将捕猎日期提前, 自然是再好不过。
　　在捕猎队伍出发之前, 埃尔法复述希雅尔的要求，基本上一字不漏。
　　“猎物限于飞蜥，在不构成威胁的情况下, 不得猎杀其他种群。”
　　“仅限于飞蜥？”德威奇诧异道。
　　“是的，这是基地指挥官的要求。”埃尔法耸了耸肩膀，难得维持浅蓝色。
　　基地建造完成之后，希雅尔以船长的身份出任基地指挥官。他有权制定新的规则，在合理的范围内，外来者必须遵守。否则，他有权将其驱-逐-出-境。
　　见德威奇满脸诧异，埃尔法无意解释，同在队伍中的医疗官咳嗽一声，打圆场道：“基地建造完成，蓝星不再是纯粹的猎场。船长授权您进入十二区已经是破例。”
　　之前蓝星地处边界，是纯粹的猎场星，除了军校学员，氏族同样可以前来狩猎。
　　如今情况发生变化，不只有军队常驻，更建立了规模可观的基地，自然要制定新的规则。不然的话，飞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对星球种群想杀就杀想抓就抓，当他们这些常驻军队是摆设？
　　凡事必须要有规矩。
　　明白对方不会让步，德威奇船长没有再联络希雅尔，而是看向大副，命令道：“传令随行船员，严格遵守规定。”
　　队伍集合完毕，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装备配发之后，飞船底部舱门开启，参与捕猎的船员和十五名医疗官陆续从高空飞落，化作一个个光点，滑向十二区。
　　与此同时，亚斯和亚兰获准进-入陷坑，先后飞落到水潭边。
　　为证明自己没有恶意，亚斯在落地后变化形态，双足踏在地面，仰头看向站在断壁上的松鼠，同时摊开双手，扬声道：“我来找齐乐，是为寻求帮助。”
　　莫兰抱着猫爸，将小猫放到肩上，匕首已经出鞘，尖端对准了摆出无害姿势的仓鸮。
　　“可以详细说一下吗？”齐乐抬起头，声音有气无力。
　　随着时间过去，晶核的作用越来越小。他终归刚成年不久，体质不比游隼，即便有莫兰的鲜血，毒-性-发作的间隔也在逐渐缩短。
　　最直接的表现，他变得越来越没有精神，整天都懒洋洋的。明明刚醒来不久，没多久又会打起瞌睡。
　　莫兰依旧警惕着仓鸮，没办法喂给他鲜血。
　　花栗鼠从断壁上爬下来，一跃跳到莫兰头顶，搓搓爪子，从腮帮子里掏出一枚晶核，熟练地咬成几块，一块块-塞-进齐乐嘴里。
　　猫爸没有不适应，直接张嘴吞咽。
　　噎几下算什么？
　　噎着噎着就习惯了。
　　看到齐乐的样子，亚斯和亚兰对视一眼，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他们以为有异族在，齐乐体内的-毒-应该清除。即便没有，也不该虚弱成这副样子。偏偏事与愿违，情况和他们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从这只猫的样子看，他只是虚弱了些，没有遭受诺特一样的痛苦。
　　这让兄弟俩又生出了希望。
　　“亚斯？”齐乐打起精神，看向陷入沉默的仓鸮。
　　“啊，抱歉。”亚斯回过神来，清理一下思绪，将游隼受伤中-毒-的事简单说明，并道出-毒-素-不是源自蓝星，他们配置的解-毒-剂全无作用。
　　“晶核只能延缓-毒-发，草药没有任何用处。族群中的长老说，这种-毒-不是来源于丧尸。”
　　说到这里，亚斯的目光转向莫兰。
　　“很可能是异族携带的-毒-素。”
　　莫兰神情骤变，刚要亮出獠牙，突然又想到什么，大方承认道：“没错，这是我的-毒-素。那只丧尸很古怪，似乎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化。他吸收了我的-毒-液，凡是被他抓伤的物种都会中-毒。”
　　齐乐皱了下眉，想要开口打断。不料被莫兰看穿企图，直接团了两下。
　　猫爸还想挣扎，妹子干脆扯开衣襟，将毛团-塞-了进去。觉得仍不保险，将小猫也团起来-塞-进去，和齐乐作伴。
　　小猫蹭蹭猫爸，快乐的踩爪。
　　猫爸四爪僵硬，许久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妹子当真豪迈，一言不合就胸-埋！
　　“要想彻底清除毒-素，需要专门的解-毒-剂，还要加入我的血。”
　　莫兰收回匕首，托住两只毛团，看向愣在当场的仓鸮兄弟，压根不在乎对方古怪的神情，继续道：“不怕实话告诉你们，晶核可以压制-毒-性，却不能将-毒-素排出体外，反而会促使-毒-素不断累积，使中-毒-者变得越来越虚弱。”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的同伴不只变得虚弱，而且十分痛苦，对吧？”
　　亚斯和亚兰点点头。
　　“这只是开始。”莫兰继续道，“如果没有解-毒-剂，又没有我的血，仅靠晶核维持，他会继续虚弱下去，而且会越来越痛苦，直至死亡。”
　　“侥幸不死也会彻底瘫痪。”
　　仓鸮兄弟同时神情一变。
　　他们知道游隼有多么骄傲，如果不能飞上蓝天，甚至动都不能动，肯定比死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