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 (上)(61)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希雅尔会散发这种信息素？
    
    ☆、第六十二章

　　基地指挥官定时定点出现在餐厅，不奇怪。
　　带着两只毛球和一只太岁, 同样不奇怪。
　　希雅尔怀抱毛球的场景, 基地人员早是习以为常。在齐乐带着齐宁离开之后,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熟悉的景象，反而有些不习惯。尤其是对太岁十分感兴趣的医疗官, 多少都有几分失落。
　　倒是部分商人初来乍到，对蓝星基地很不熟悉，乍见基地指挥官抱着蓝星原生种, 眼珠子掉了满地。听到旁人的解释, 知道希雅尔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而是早有类似的举动，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真是这样, 关闭猎场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对蓝星种群特别？”
　　“谁知道呢, 星宿一的种群就是这么奇怪。”
　　商人和海盗在蓝星停留期间, 每日在交易所和航空港往来, 不下数次目睹希雅尔的“奇怪”举动。
　　按照常理来说，类似的情形见得多了, 获悉的情报同样不少, 好奇心总该为止削减。
　　事实却恰恰相反。
　　无论见过多少次, 只要希雅尔抱着齐乐走出指挥室, 外来人员总是会感到惊奇, 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再也没有熄灭过。
　　原因可以理解，实在是希雅尔的凶名太盛。
　　对不熟悉他的人来说, 这样一位闻名星际、独自扛着激光炮杠飞船的主，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如何不引人侧目。
　　随着飞船在蓝星频繁出入，基地指挥官的独特行为也广为流传，除了几个商贸繁荣的星系，连母星的议会和元老院都有耳闻。
　　对习惯阴谋论的某些人来说，希雅尔申请驻守蓝星，紧接着关闭猎场，如今又传出这样的流言，怎么看都存在可疑。
　　碍于种种原因，多数人不敢有台面上的行动，私下里派出的探子却绝对不少。
　　等到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依旧不相信是船长大人对某只狸花另眼相看，而是借此掩盖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越想越觉得可疑，疑虑越深就距离真相越远。
　　所谓以己度人，脑袋有坑，指的就是此类情形。
　　不管外界有多少风风雨雨，船长大人依旧我行我素，每日行程雷打不动，按时按点抱着齐乐来到餐厅，坐到习惯的位置上。
　　落座没多久，就有机器人送上盛满异植和异兽肉的餐盘。
　　看到熟悉的珈蓝叶，扫过个别味道独特的异植，齐乐下意识退后，不知不觉退到桌边，后脚差点踩空。
　　幸亏埃尔法及时出现，抢在希雅尔之前，伸手托住他的一条腿，顺便捏了捏他的尾巴，招来猫爸回身一爪。
　　小猫正和一盘异兽肉奋斗，确定猫爸没有危险，用爪子按住餐盘，咔嚓一声咬碎连着兽筋的骨头。
　　“埃尔法。”希雅尔的声音带着警告。
　　医疗官丝毫不受影响，放开齐乐，取出治疗仪，对着希雅尔扫过两下。看到仪器获取的数据，埃尔法动作微顿，颜色开始泛蓝。
　　“希雅尔，你应该返回指挥室。”指着治疗仪屏幕上的数字，埃尔法认真道，“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不应该在人多的地方行动。”
　　加斯帕斯和桑德斯正要离开餐厅，听到埃尔法的声音，先后迈步走了过来。
　　简单了解过情况，嗅到更为明显的信息素，两人不约而同皱紧眉心。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两天，这期间一直没有出现异状，他们以为希雅尔的情况已经得到控制。
　　“怎么会这样？”
　　“希雅尔，你没有服用药剂？”
　　齐乐蹲坐在桌上，尾巴卷过前爪，奇怪的看着几名异族。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几个异族的表情如此奇怪。
　　实在想不明白，干脆放弃去想，走到齐宁身边，和小猫一起开餐。
　　吃了几口，发现身体热度有上升的迹象，不情愿的从希雅尔的餐盘里拨拉出一颗青色果子。这是唯一能替代白色晶核的东西，虽然味道不好，好歹能压制他的症状。
　　太岁依旧挂在小猫背上，用触角卷过一片异植，裹着异兽肉送进嘴里。相比两只毛团，他的食谱相当丰富。
　　齐乐皱眉咬着果子，看太岁惬意的样子，心中十分怀疑，就算把这位丢到垃圾星上，照样能活得相当滋润。
　　“希雅尔，我不清楚是什么-诱-发-你的状况，但是，在没有解除危险之前，你最好避开人群。”埃尔法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我赞同埃尔法的提议。”加斯帕斯看向希雅尔，沉声道，“你的信息素一直在扩散，这会影响到基地人员。”
　　尤其是星宿一种群。
　　“我可以控制自己。”希雅尔抱过齐乐，捏了捏他的耳朵，又-塞-给他一颗果子。
　　齐乐拍了一下爪子，不满地喵了一声。
　　小猫猛地抬起头，嘴里咬着异兽肉，大眼睛瞪得溜圆。
　　不是有太岁压制，齐宁早已经褪去伪装，让抢他爸爸的异族见识一下虎啸的威力——尽管这只虎还处于幼崽时期。
　　“你确定？”埃尔法依旧不放心，再次举起治疗仪。
　　“我确定。”希雅尔靠向椅背，从餐盘里挑出一枚鲜红的果子，递到齐乐嘴边。手被拍开，照样锲而不舍的送过去，直到猫爸不情愿的张嘴为止。
　　“我会定时服用药剂，不会出现你们担心的情况。”
　　“如果你坚持的话。”
　　埃尔法收起治疗仪，接过机器人的送来的清水，坐到餐桌一侧。不到半分钟，又突然站起身，正色道：“加斯帕斯，桑德斯，稍后来实验室一趟，我需要对你们做详细检查。另外，统计基地中星宿一种群数量，每人配发药剂。”
　　“需要这样吗？”桑德斯皱眉，推开餐盘，突然没了用餐的心情。
　　“需要。”埃尔法斩钉截铁，“现在远离母星，必须做好一切准备。”
　　星宿一的种群很特殊，主要根据气味寻找配-偶。
　　信息素扩散意味着很快将进入求偶期。
　　在一到三个月时间内，为驱逐潜在的竞争者，散发信息素的个体会变得相当-暴-力，简直像是移动-火-药-库，随时随地可能爆发。
　　更糟糕的是，同种群成员之间会互相作用。
　　也就是说，希雅尔扩散信息素，桑德斯和加斯帕斯多少都会受到影响。尤其是加斯帕斯，极可能在同一时段进-入求偶期。
　　鉴于种群的独特习性，加上恐怖的破坏力，恐怕整个基地都会被拆掉。
　　那无疑将会是一场灾难。
　　这绝不是杞人忧天。
　　在联盟成立之初，星宿一的舰队外出巡航时，发现一个陌生星系，同一样在拓展地盘的星兽不期而遇。
　　双方都不是好惹的，一言不合就开打，陷入旷日持久的鏖战，战火燃烧了整整一个世纪。
　　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中，旗舰上的士兵突然集体“发-疯”，大有和星兽同归于尽的架势。
　　经过一顿狂轰乱炸，完全是不要命的攻击之后，星兽终于败下阵来。兽皇下达命令，冲出包围圈，逃往别的星系。
　　已经杀红眼——或者该说烧-红眼的士兵咬死不放，驾驶机甲冲入星兽群，展开一场无差别群殴。直到把皮糙肉厚、能一头撞瘪战舰的星兽-虐-成渣渣，按在宇宙中-摩-擦，又当成双节棍甩了一通，才宣告战斗结束。
　　对于这场战役，联盟的记载十分简单，只有寥寥几行字。尤其是星宿一的种群，对战斗经过讳莫如深，基本上能不提就不提。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所谓篇幅越短事越大，事实的真相终于被揭开。
　　旗舰上的士兵之所以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究其根本，不过是在战场的时间太长，一船的光棍发散信息素，集体陷入狂暴状态。
　　舰长当机立断，不能把人留在船上发疯，下令开启舱门，把一船的光棍放出去-虐-死-星兽。
　　光棍的愤怒，酿成星兽血淋淋的惨剧。
　　自真相揭开之日起，纵观整个联盟，少有人敢在星宿一种群的求偶期上门找茬。
　　当然，阿莱克图总督这样的猛人属于例外。
　　幸运的是，星宿一种群的求偶期间隔较长，并且研制出针对性的药剂，可以将意外的发生概率减少到最低。
　　但也因为间隔时间太长，排除竞争对手的手段就愈发-暴-力。一旦求偶期完成，进-入交-配-期，持续的时间至少长达半个月。
　　所以莫兰才会说，被星宿一的种群盯上未必是什么好事。
　　埃尔法急于配置药剂，很快离开餐厅。临走之前不忘捏捏齐乐的耳朵，引来希雅尔一声奇怪的低吼。
　　“嗯？”医疗官动作一顿，目光扫过希雅尔，随即落在齐乐身上，若有所思。
　　加斯帕斯抬起头，诧异道：“希雅尔，你……”
　　不等加斯帕斯说完，希雅尔突然站起身，将齐乐抱到怀里，大步向外走去。
　　齐宁不想被落下，匆忙将异兽肉收进空间纽。直接一跃而起，小爪子踩过桑德斯头顶，成功跳上希雅尔肩头。
　　齐乐被抱着走出餐厅，一路都在思考几人的谈话，联系埃尔法和加斯帕斯两人的反应，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不会吧？
　　虽然想着“不会”，身体却自动做出反应。
　　齐乐用力撑起爪子，脊椎猛然绷紧，就要挣扎着跳到地上。
　　希雅尔停住脚步，手指捏住齐乐的后颈，并没如何用力，却让他无法移动。猫爸没法继续挣扎，只能仰起头，杏仁状的大眼睛瞪圆，呲出尖牙，以此表示不满。
　　冰蓝色的眸子微闪，瞳孔瞬间收窄，变成两条狭长的细线。
　　“喵！”预感到情况不对，齐乐突然炸毛，本能地挥起爪子。
　　希雅尔没有躲，任凭下颌留下伤痕。双手举起齐乐，再次埋入他的肚子。
　　“喵！”
　　小猫想要帮忙，不想又被太岁裹了起来，四爪都被困住，连嘴都被触角捂住。觉得还不保险，太岁卷着小猫跳到地上，蹦到距希雅尔五步远的地方。
　　足足过了半分钟，希雅尔才抬起头，双眼恢复正常，深吸一口气，将齐乐抱在怀里。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肚子都埋了，还叫不会做什么？！
　　齐乐想继续炸毛，一股熟悉的味道突然飘入鼻端，使他慢慢放松下来。爪子勾住希雅尔的长袍，眯起双眼，不自觉的蹭了起来。
　　蹭到一半突然皱眉，喵地一爪子挥过去，给某人的下巴又添两道伤痕。
　　警报再次解除，太岁卷着小猫上前，没有再蹦到希雅尔肩上，而是亦步亦趋，跟在了他的身后。
　　餐厅中，桑德斯和加斯帕斯对坐良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有了答案，却又无法相信。
　　“那只原生种？”桑德斯低声道。
　　“大概。”加斯帕斯耙梳过金发，“不，有九成可能。”
　　“早知道会这样，该注意一下他的气味。”桑德斯靠向椅背，皱了一下鼻子。双手交握在脑后，很快又放回桌上，“我不明白。”
　　“什么？”
　　“在母星的时候，希雅尔拒绝了很多人。”
　　“他们的气味不能吸引他，被拒绝不是理所当然？”加斯帕斯摇摇头，手指点点桌面，认真道，“或许那只原生种很特殊。奉劝你一句，再好奇也不要去闻他，最好保持一定距离。”
　　“我明白。”桑德斯不满的嘟囔一句，“我会那么傻吗？”
　　“你不会吗？”加斯帕斯斜眼，双臂环抱在胸前，“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哪天犯蠢惹怒希雅尔，我不会为你收尸。”
　　桑德斯满脸愕然，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说好的同事情谊呢？
　　说好的交情莫逆呢？
　　都配着珈蓝叶吃下肚了？
　　信不信他当场掀桌！
　　加斯帕斯勾起嘴角，挑了下眉，他信，所以掀吧。
　　桑德斯：“……”
　　机器人从两人身边滑过，头顶红光闪烁两下，当即改变路线，放弃收回餐盘。
　　谁说机器人不能感知情绪？
　　分分钟打脸。
　　回到指挥室后，希雅尔径直走向左侧的金属门，在控制台按下指纹，房门向一侧滑开，现出一间宽敞的卧室。
　　房间布局和齐乐居住的舱室类似，只是金属床改为一张。
　　墙上嵌入一面巨大的屏幕，床头的位置垂下一张挂毯，单纯的色调，没有任何图案，很符合房间的整体风格。
　　希雅尔走到床边，将齐乐放下。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管透明的药剂。
　　太岁卷着齐宁跳上床脚，拉成片状裹住小猫，和猫爸保持一定距离。
　　小猫想要凑到齐乐身边，不想被太岁按住。猫爸想要舔舔儿子，也被一根触角挡开。
　　“喵！”猫爸怒了。
　　太岁扭动身体，做出摇头的动作。
　　“很危险。”黑豆眼眨了眨，触角卷成弹簧状，在齐乐和小猫之间隔开安全距离，“不要靠得太近。”
　　“什么？”
　　齐乐皱眉，不等他继续发问，突然被希雅尔捞了起来，放到床头的位置。
　　希雅尔看了太岁一眼，打开药剂，仰头一饮而尽。随后解开腰带，侧身躺在床上。长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铂金色的长发铺开，映衬暗色的绒毯，仿佛流淌的金瀑。
　　齐乐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迈开爪子，趴到柔软的枕头上。爪垫踩到一缕长发，冰凉顺滑，忍不住又踩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引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喵。”
　　小猫的叫声传来，齐乐转头看看，想要走过去，不出预料，被一只大手按住。
　　希雅尔抚过齐乐的耳朵，低声道：“他可以过来，但最好不要靠得太近。”
　　齐乐没有炸毛。
　　有过几次经验，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冷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太岁松开触角，小猫快步跑到齐乐身边。没到像往常一样蹭到他怀里，而是在他身边团成一团，小爪子藏在身下，耳朵向后靠，警惕的盯着希雅尔。
　　感受到小猫的热量，齐乐终于能正常思考。抽了抽鼻子，果然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气味。只是和之前相比变得很淡，不是刻意捕捉，几乎无法察觉。
　　希雅尔单手撑着脸颊，领口敞得更开。长发顺着指间垂落，蜿蜒在枕上，形成金色的漩涡。
　　“如果我得到的信息无误，蓝星种群有固定的发-情-期，多数是在雨季。”
　　齐乐点点头。
　　自从和两位鸵鸟辣妈交谈之后，猫爸开始放飞自我，承受力不断增强，再不会听到“发-情-期”几个字就浑身不自在。
　　不过，这句话从希雅尔嘴里说出，还是让他感到有些违和。
　　至于哪里不对劲，一时之间也没法说清。
　　“联盟中的多数种群都有类似习性。”希雅尔一边说，一边揉着齐乐的耳朵，又捏了捏他的爪子。被齐乐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没有收回手，反而用指尖压了一下他的舌头。
　　“很多？”齐乐含糊问道。
　　“对。”希雅尔勾起嘴角，用指腹-摩-挲着齐乐的下巴，“星宿一的种群称之为求偶期，一般间隔五十年才会出现。”
　　“五十年？”齐乐下巴落地。
　　间隔五十年的发-情-期？
　　真心是浪在宇宙的种族，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等等，五十年发-情一次，他们的寿命是多久？
　　“我今年一百三十六岁。”似乎能猜到齐乐在想什么，希雅尔开口道，“在来到蓝星之前，我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从来都没有？”
　　“是的。”
　　“哦。”猫爸点点头，表情格外正直，好像听不懂话中的暗示。
　　就这样？
　　希雅尔难得愣了一下，目光对上齐乐，实在看不出什么。捕捉到他不断晃动的尾巴尖，心中有所了悟，突然大笑出声。
　　笑到最后，一把将齐乐抱起来，亲了一下他的鼻尖，冰蓝色的眸子彻底融化，让人想起暖阳下的浅海。
　　“因为没有能让我发-情-的对象。”
　　齐乐爪子挥到一半，突然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石化当场。
　　说好的冷酷异族呢？
　　这画风完全不对！
　　眼前这个满嘴跑火车，黄-暴-堪比松鼠的到底是谁？！
　　由于太过震惊，齐乐压根没能发现，熟悉的气味开始变浓，不知不觉间，他再次变成类人形态，双手撑在希雅尔胸前，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腰上。
　　希雅尔抬起手，掌心覆上齐乐后颈，将他慢慢拉低。
　　嘴唇相触的一刻，齐乐双眼瞪大，脑袋轰地一声，热-流突然从体内蹿升。
　　正在他考虑是不是该遵从本能时，嘴里突然被-塞-入一枚青色果子，温热的大手覆在颈后，低沉的声音一下下敲击耳鼓。
　　“陪-我-睡一会就好。”
　　咬着果子，猫爸圆睁双眼。
　　睡一会……就好？
　　这算什么？
　　撩完不管还要-陪-睡？
　　齐乐低下头，眯眼看着滑过下巴的手指，突然一把抓住，狠狠咬在嘴里。
　　太岁裹住小猫，一骨碌滚到床下。
　　还是那句话，好孩子不能看！
　　基地航空港，奥尔多的船队获准降落，经过一系列检查，进入三号船坞。
　　莫兰恰好在航空港，看到熟悉的船员，正要上前打个招呼。不想在对方身边见到一张熟悉面孔。
　　“莱亚？”
　　少年转过头来，发现出声的是莫兰，立刻扬起笑容。
　　“莫兰，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莫兰快步走到莱亚面前，上下打量着他，“我听说你被送去边界星系驻守。”
　　“我逃跑了。”莱亚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