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走错神系怎么破(25)
少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先于卡戎发觉自己的存在,渡河接应之前,迈出了脚步。
沉浸在怨河河水中的那些亡魂显然将他当成某种攀附。
无数攒动的头颅和手臂淹没上来,试图抓住他的脚踝,攀上那截露出在外,泛着玉石色泽的小腿。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他迅速、轻松且灵巧走到对岸,渡过了以阿刻戎为名的怨怼苦恼之河。
中途不曾垂眸去看那些被正遭受河流侵蚀的幽魂一眼。
更没有丝毫的提顿。
“她”表现出的轻易无疑让赫尔墨斯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笃定。
试问,除了冥河的渡者,若不是原先就居住于水中,由河流本身孕育的宁芙,又有谁能如此轻易地渡过它呢。
赫尔墨斯看清了“她”的样子。
毫无疑问,宁芙们都是女性,自然的仙女,介于人和神之间的不朽生灵。
但眼前银发银眸,羽睫轻盈,颤如枝头新捧细雪的——明显是一位少年。
容色凛凛,不会被自身的美模糊性别的少年。
他腰间佩着柄镶有暗紫色宝石的无鞘长剑,目光也同样轻薄如刃,当然不可能是宁芙。
少年应当是生活在冥土的神,摆渡者卡戎那样的存在。
然而。
然而——
诸神的信使,机巧擅辩又无比迅捷的赫尔墨斯,还是如同被蛊惑般,攥紧了手中的双蛇杖。
他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时刻。
哪怕出生后偷走阿波罗的牛群,被俊美无匹,赫赫不凡的勒托之子找到住所,他也能在光明神那蓬勃的怒焰中保持冷静,狡诈地与之周旋,不生半分退却。
诸神喜爱他的能言和活泼,常托他传递消息,称赞他的一双迅足和翅膀。
秀发飘逸,眼珠黑亮的母亲,还有潇洒英俊,威武不凡的神王父亲,给予了他即便在诸神中也显得超过和不凡的样貌。
可现在它被隐藏在兜帽下。
赫尔墨斯能够展现的,便是兜帽两侧那双同样雪白的、可爱的飞翼。
他不确信仅凭此便能赢得一位神的好感。
奥林匹斯山在这里不受欢迎。
赫尔墨斯伸手,试图摘下兜帽,露出自己被遮掩大半的真容,银发银瞳的少年也恰巧向他投来一瞥。
那双银色的,溢满皎净辉光的眼睛,带着天然的冷漠和威严,不含任何情绪地看向他。
“奥林匹斯山的来使,留心你的言行态度。”
——他开口了,尾音很轻,却不会教谁忽略其中的森森警告。
赫尔墨斯被钉在了原地,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引以为傲的迅捷,在这一刻通通失去作用。三对,甚至是更多的羽翼也无法托起他过于沉重的,山岳般笨拙的身躯。
他的胸膛中,装有神格心脏正不规律地跳动,仿佛随时要冲破皮肉的束缚,飞奔而出。
清晰的,越来越大的轰鸣声里。
诸神的信使,远行人的主宰者,擅长偷盗的赫尔墨斯,好似莫名丢失了什么,不知从何处涌现出几分怅然。
“我......”他试图重新表明自己的来意,以一种更可怜的,完全无辜,和所有阴谋诡计无关的言辞和方式。
“塔纳托斯?”
冥河摆渡者略带疑惑的语气盖住了他的接下来的话语。
赫尔墨斯看见少年偏过头,向对方颔首示意,“刻耳柏洛斯似乎没有认真工作。”
“你们带回来的那条三头犬?”卡戎记下了这个名字,“它或许阻拦过,只是没有成功。”
比起宙斯的儿子到底如何从凶恶的猎犬手下闯出,他更关注另外一件事:
“修普诺斯没有和你一起。”
“嗯。”塔纳托斯应声,“我从母亲那里回来。”
有其他神在,加上卡戎本来就对此知情,他认为没有必要对此详细解释。
卡戎脸上短暂浮现出笑容,发出善意的嘲笑:“事实上,母亲只会因为他故意不去拜访她恼怒。”
所以,他那个相比之下半点都不够省心的第二小的弟弟,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们的母亲,伟大的黑夜女神顽劣刻意的那一面了。
卡戎认为,这是一件比较值得高兴、甚至庆贺的事。
通过他们短暂的对话和寒暄,赫尔墨斯得知了少年的身份——倪克斯最小,最宠爱的儿子。
他是死神。
——如果没有这样的神格,塔纳托斯一定会受到大地上那些生物,还有奥林匹斯山欢迎。
赫尔墨斯缓慢、不无惋惜地想。
这一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迅速否定了。
单从外表和气质看,塔纳托斯足够光辉、明亮,尤其是在他身侧的冥河摆渡者的衬托下。
少年并不能很好地融入周围环境,但若是将这里换成奥林匹斯山,他一定会是诸神中最为亮眼、又不突兀的存在之一。
他并非如光荣的,英俊一词仿佛为其量身打造的勒托之子那般神采夺目。
黑夜女神独自诞下的这位小殿下显然更加清隽,秀美一些。
那种安静的,有别于纤秾或典雅,带着泠泠冷意的秀美。
他们结束了交谈。
赫尔墨斯注意到他重新看向自己,视线落在兜帽的边缘,不再继续往下探入。
——他对被兜帽藏起来的,或者说,对“他”,来自奥林匹斯山的信使没有任何好奇。
死神的眸光幽沉,平静,又带着突兀和审讯意图,缓缓开口:
“你用了什么方法?”
赫尔墨斯随即反应过来,他在指自己闯入冥土事。
“实际上,我也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信使无辜地眨眼,随即意识到他并不能看到自己的动作,迅速碾平了自己微微勾着的嘴角,重新令语气和表情配套。
“你们口中的刻尔伯洛斯,那只长着五十个脑袋的怪物没有阻拦我,我还以为这是被准许的。”
趁着这个机会,他迅速重述了一遍自己来此的原因,规矩刻意,除去信使的身份外,只字不提自己同宙斯,同那位哈迪斯在血系上的关联。
按大地上的时间算,他口中的那场欢庆之宴至少精心准备了数十,甚至数百年。
塔纳托斯不反对庆贺。
天使们也会有类似的时刻,在人子诞生时,骑着高大马匹的天灾降临于世时。
抑或主降下某些神谕,展示祂的仁爱和宽宥——不过出于此种情况的庆贺会更加私密、固定,撒拉弗通常会和在主御座前侍列的其他稍显亲近的同僚一起,其它天使也是同样。
他只是认为,奥林匹斯山上的那些神在欢宴一事上,过于放纵,不知节制。
他们太耽于享乐了。
至少根据描述,是那样的。
他向卡戎道别,目光淡淡掠过信使,记下对方的形貌。
刻尔伯洛斯应该记清职责,弄清楚该放哪些神进来,不该放哪些神进来。
冥土不欢迎奥林匹斯山的来客,何况是如此无聊的理由。
翅膀从身后追了上来。
迅捷、狡诈的神浮在半空,飞翼在他的脚踝处扑动,带着匆忙。
“塔纳托斯,年青的死神,倪克斯宠爱的小殿下——”
“能否恳请你——”
塔纳托斯清楚他的目的。
对方不曾刻意掩饰焦急和迫切。
“不能。”
他冷漠地给出答案,“信使,你不必再浪费时间。”
哈迪斯不会接受邀请,由谁传话,有没有传话都是一样。
他没有那样的空闲,也不会特地为此挤出这种空闲,驱使车驾前往奥林匹斯山。
初步解决幽魂时刻逃窜的问题后,冥土的管理者又有了新的、更能分出秩序的构想。
那个构想需要大量精力和时间完善。
赫尔墨斯早有被拒绝的准备。
他临时改变主意,没有变作被那些亡魂携带的财物,只是想同这位死神拉进稍稍一些距离,多说几句话。
赫尔墨斯确定自己心仪少年,那一瞬间的反应让他无法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