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卑秦,天降大军(19)
“那王上这决定可做得有些草率。”白起笑得眼中泛起了些许泪花:“若是王上的直觉错了呢?”
“不,寡人的直觉不会错!”嬴稷斩钉截铁地道:“当日,寡人未用朝中老将做主将,而用了你。事实证明,寡人做了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伊阙之战”爆发那一年,魏惠王之子魏襄王与韩国国君韩襄王先后去世,赵国则发生了一场动乱——上了年龄的赵武灵王主动退位做了主父,让小儿子赵惠文王继承了王位。赵惠文王是赵武灵王心爱的王后吴娃为他生下的儿子,赵武灵王向来极为看重赵惠文王,为了这个小儿子,他甚至不惜废了栽培多年的大儿子太子章。
可随着吴娃的去世,赵武灵王对赵惠文王的那些偏爱渐渐消失,他开始对被他废黜了太子之位的长子赵章心生愧疚。
于是,赵武灵王做出了此生最为错误的一个决定——他准备将赵国一分为二,让长子在代地称王。
已经继承赵王之位的赵惠文王自然不肯答应,老父亲想怎么弥补他的长兄,都可以,唯独不能分裂赵国,这是在挑衅他这个新赵王的权柄!
赵惠文王与公子章展开了一场恶斗。最终,赵国这场内乱以赵惠文王获胜,公子章被杀,至于老父亲赵武灵王,则被饿死在沙丘。
这位曾经英明一时的赵王,终究未能逃过晚年昏聩的命运。
赵武灵王也因为他的摇摆不定,最终死于他曾经偏宠的小儿子之手,这般命运,着实让人唏嘘。
赵国同室操戈之时,嬴稷趁机兴兵攻打韩国和魏国。
韩魏联军在伊阙静候秦军,准备向秦军发起反攻。
然而,韩魏两国的将领各怀鬼胎,都盼着对方跟秦军主力对上,自己好跟在后头捡漏。
最终,这场战役以秦国大获全胜告终,白起在伊阙之战中大获全胜,歼灭24万韩魏联军。
“在伊阙之战开战前,人人都说寡人草率,放着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将不用,反倒用你这么个新人。此战之后,可再也没有人胆敢质疑寡人的目光了。”
嬴稷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白起的身上:“寡人还记得,你大胜归来之时,寡人率百官为你接风洗尘……不知不觉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寡人的千里驹,也老了!”
“是啊,谁人能逃得过岁月的侵蚀。不止我老了,王上也老了!”白起毫不客气地道。
嬴稷目露嫌弃之色:“你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啊,这一点倒是几十年都未曾变过!”
“王上早该习惯了。”
嬴稷道:“大父说得对,寡人不该疑心你的。就你这不知变通的一根筋,再变又能变到哪里去?”
白起:“臣一时竟不知道王上这番话,是在夸奖臣,还是骂臣这么些年都没有长进了。”
“自然是骂你,寡人骂人这活计做得可比夸人要熟练得多。”
白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嬴稷沉默了片刻,又道:“咱们都已不再年轻,寡人却总是不肯服老。寡人既然不服老,你也不该服老才是……往后,继续为寡人征战吧,直到你再也提不动刀,拿不动剑的那一天。”
白起愣了愣,才“啊”了一声。
嬴稷未向他做出任何保证,这番话语,却比任何保证都更让他动容。
……
晚间,当嬴稷来到嬴渠梁的住处时,发现嬴渠梁正点着一盏风灯,伏在桌案上看着舆图。
当他听到身边传来的脚步声时,他似乎一点儿都不感到惊讶。
“和解了?”
“和解了。”嬴稷道:“这不正是大父所希望的吗?”
嬴渠梁面上露出了笑容:“这才对嘛。既有本事又对我秦国忠心耿耿的将领,就该好好重用起来。寡人想找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将才,你说你,手底下有这么好的大将,却主动把人往外推,当真浪费!”
“哪有那么夸张?稷最多是不像以往那般信任他,又不是不用他了。现在稷已经与白起把话说开了,大父也不必再担心了。”
说完这番话后,嬴稷凑到了嬴渠梁的身边:“大父在看什么?”
“在看河西之地的舆图。”
嬴渠梁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经过反复抚摩之后,变得十分陈旧的羊皮纸上。
“我秦国丢失河西之地,已有足足五十九年光景。期间,几任秦君主动向魏国发起挑战,试图将河西之地夺回,都没能成功。”
“当年,魏文侯和魏武侯命魏军攻夺我河西之地,便是揣着以河西之地为跳板,进一步攻灭我秦国的心思。”
“若不是还有个中山国牵制魏国的精力,若不是魏国将目光放在了中原之地上,我秦国恐怕便国将不国了。”
嬴渠梁紧咬牙龈:“虽则我秦国逃过一劫,但这种命运皆系于旁人之手的感觉,寡人再也不想尝试了!”
嬴稷认真地道:“大父放心,待我秦国完成变法,日后,便再也没有哪个国家能轻易摆布我秦国的命运。相反,该是他们看我秦国的脸色了。”
说完这番话,嬴稷低下头,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舆图。
他见那封老旧的舆图上遍布各种标注,字迹显然并非出自一人之手,仿佛看到了秦人充满血泪的抗争史。
饶是心硬如嬴稷,此刻眼眶也不由微微湿润。他在面对敌人时,狠辣而不留情面,但在自己人跟前,他总是保留着几分柔软。
嬴稷侧头问道:“关于如何收回河西之地,大父一定构思了良久吧?如今,我打破了大父的计划,大父可怪我?”
白起收回河西之地时,嬴稷尚不觉得如何——在他的认知中,那块地方自他出生时起,便是秦国的国土。
直到此刻,嬴稷才能稍稍体会到嬴渠梁胸腔中那复杂的感情。
“寡人岂会怪你?这河西之地,早一日收回来,总比晚一日收回来要好。只要能让我秦国有险可依,寡人与先君们的努力,便都没有白费。”
“寡人只是欣慰,我嬴秦后代中,竟有你这般出息的后辈!”
嬴渠梁说着,拍了拍嬴稷的肩膀。他虽有夺回河西、东出函谷之志,却也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火烧楚王陵,联合他国一起灭齐,这些,他的大孙子竟然都做到了,不愧是他赢家的骄傲!
“稷儿,陪寡人一起登上函谷关看看吧。”嬴渠梁道:“这函谷关,寡人自出生以来,还一次都未见过呢。”
嬴稷未来得及深思,一声“好”便已出口。
……
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①,以其独特的地势,成为了一道险关。
嬴稷自然知道函谷关的存在,只是,他很少会去走这条路。
函谷关一侧是湍急的黄河,另一侧则是无法通人的密林,中间唯有一条狭长的走道可以通人,嬴渠梁和嬴稷走上去的时候,都得慎之又慎。
待嬴渠梁走到平坦之地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就是祖辈们心心念念要夺回来的函谷关么?”
当真是个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地方啊!
嬴渠梁俯瞰着脚下的滚滚黄河,目光越过此起彼伏的山峦,望向不远处的关外,心中涌出一股豪迈之情。
在这一刻,积压在他心中的阴霾,似乎一扫而空。
“稷儿,日后,我秦国将从这里出关,争霸天下!”
“这是当然!”
对于后世的秦王们而言,东出函谷,四处征战,那是稀松平常之事。
但说这话的是嬴渠梁……
嬴稷不免想起他将毕生精力都用在变法强秦,终其一生都未能东出函谷。
不过,既然他来到了此处,那么,此间的一切,自会与原本的轨迹大不相同。
如今,河西之地已收回,嬴渠梁便可据守天险,安心在秦国行变法之事了。
嬴稷认真地对嬴渠梁道:“大父定能取代魏惠王,成为天下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