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而行的你(127)
“嗯。”钟恺凡应声,下车后探到车窗口,关切道:“路上开慢一点。”
“好。”肖正点了点头,车窗缓缓升起。直到车身消失在视线中,钟恺凡才往电梯方向走去。
隔天,钟恺凡忙得不可开交,股权争夺一事是外患,同时也是清理管理层的好机会。财务总监徐策的违规行为证据确凿,已经被钟恺凡踢出去了。钟鼎恒对此表示默认,得罪人的差事当然交由儿子去办,他也不愿意得罪那帮朋友,毕竟都认识那么多年了。
除去应对外界的压力,钟恺凡还需要进一步确认财务收支与经营活动的规范性,要设立严格的内部审计,让公司规则更加透明而公开。但这就侵犯了其他中小型股东的利益。
下午那会儿,钟恺凡坐在办公室查看流通股股份表格,期间接了好几个电话,多半是股东的需求,他笑着打官腔,说了不少场面话,挂上电话的时候面色沉静。
肖正进来送文件,见他脸色不大好,“怎么了?”
钟恺凡伸手,“坐。”说着,给肖正泡了一杯茶,“股东大会是什么时候?”
“这周四。”肖正接过茶,说了声谢谢,又说:“到时候实行累积投票制,不用太担心股东倒戈。”
钟恺凡一听这话就头疼:“一个个来跟我要公平、要利益、要诉求,我难道是上帝?真是烦透了,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这帮人真要坐在我这个位子,哪儿会管别人的死活,巴不得吸干血,我只能维护大部分人的利益,没办法面面俱到。现在知道来谈人性关怀了,要公平正义了,当初吃拿卡要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注意吃相?”
第185章 真是画如其人
肖正静默地坐在他对面,双手放在腹前,神情放松,他知道钟恺凡心里窝着火,不说出来心里闷得慌。
待他情绪平复下来了,肖正说:“恺凡,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话不能这么说,尤其在公开场合,容易结怨,更容易树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看不见甜头,拿什么让人办事?不仅要容得下别人的小心思,还要把握微妙的平衡,甚至达到相互掣肘的局面。这就是你目前要学习的东西。”
钟恺凡不说话了,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心情有些沉重。
“以前你的生活和工作圈子相对简单,不需要操这么多心,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近两年汇鼎出现了危机,企业正常运营不会这么艰难。但你的心态要摆正,要听得进去各种各样的声音,学会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冷静下来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其他细枝末节不用管。”肖正语重心长地说道。
钟恺凡蹙眉:“我只是偶尔觉得烦。”
“烦是正常的,不然你以为这个位子这么好坐?你父亲为汇鼎打拼了一辈子,有些事也不能立刻解决,需要你继续迎难而上。”
半晌,钟恺凡敛住情绪:“我知道了。”
周四的股东大会还算顺利,毕竟公司章程中对董事提名有应对措施,更换管理层人员时具有较大的主动权。钟鼎恒那天还亲自出席了,旁听了会上提出增发新股的措施,也是为了分散启润的进攻点。下一阶段,就看监管机构那边的反馈。
如果能有效引裁判进场,事情当然好办得多。
危机归危机,房地产行业持续高涨,汇鼎前三个季度的销售情况不算难看,增速环跟上一个季度相比出现一定降幅,反收购计划冲击了部分新项目,但也让公司在拿地方面更谨慎。除去应对当前的困难,还需留意国家房地产环境的变化趋势。
摊子大了,使得费心费力。
钟恺凡连着上了一周的班,周末都没休息,跟侯老师约定的见面时间只能推迟。真正空下来时,已经快到八月底了,他傍晚给候泰宁老师打了电话,“侯老师,您好,抱歉现在才联系您,这个时间点您有空吗?我过来一趟。”
候泰宁老师语气谦和,“行,我把地址发给你。”说着,他顿了顿,“那些作品的作者今天也来吗?”
钟恺凡本来以为自己去就行了,“我问问他。”
候泰宁说:“不着急,最好叫他一起过来。”
“好。”挂了电话,钟恺凡翻找通讯录里的电话名单,发现自己只有路辰的微信,于是拨了过去,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第二次打过去的时候,路辰的微信电话总算是打通了,电话那端听起来十分嘈杂,他心不在焉地说:“找我有事?”
听筒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游戏轰炸声,钟恺凡说:“侯老师那边的评价意见出来了,建议你也一起听一听。”
时隔一个多月,路辰这才记起油画的事,但现在正在兴头上,他大声说:“我正在打排位赛,有什么结论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还没等钟恺凡说话,他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就算是忙于打游戏,路辰也没说‘可能要晚一点才到’这样的话。
钟恺凡想骂人。
路辰不懂事,自己总不能跟着瞎闹,这么想着,钟恺凡还是忍住了,让段琪跟自己一起去拜访侯老师。
车子开到侯老师发来的地址以后,已经快八点了。
顺着实木扶手楼梯往上,头顶灯光明亮,隐约看见飞虫,墙壁上刷着淡绿色的油漆,学校里倒是一片清净。钟恺凡走在前面,心想侯老师既然打算让路辰一同旁听,肯定有很多建议要说,让段琪帮着记录一下,也算是减轻自己的工作量。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屋内传来朗朗笑声。
钟恺凡敲
了敲门,开门的是个女生,脸庞白净,嘴角带着余笑:“你好,请问你找?”
钟恺凡说:“来找侯老师。”
听见门外的声音,侯老师连忙说:“快请进来。”
钟恺凡这才看清了屋内的人,原来是侯老师带的几个毕业设计的同学,五六个人,男女都有,相谈甚欢,气氛十分松快。
送走了学生们,侯老师笑意温和,“坐。”说着,泡了两杯茶过来。
段琪关上了身后的门,看清了面前的办公室,,就连墙上也没浪费,悬挂着不少画作,有的颜色艳丽,有的色调灰暗,厚厚的稿纸堆叠在办公桌前,茶几上还摆着一株滴水观音。
侯泰宁穿了件白色的Polo衫,头发有些发白,五十多岁,人看上去温和而谦逊,目光在段琪身上停留了片刻,话却是对钟恺凡说的:“这就是那个作者?”
钟恺凡说:“不是,这位是我的秘书段琪。作者今天有事来不了。”
侯泰宁倒不意外,沉吟道:“真是画如其人。”说着,他转身朝办公桌后面走,从一堆稿件中找出肖正之前送来的纸箱,取出其中的一副,斜放在办公桌前,好让钟恺凡能看清。
侯老师戴上了眼镜,目不转睛地瞧着那副油画。钟恺凡走到他身边,似乎有点好奇,毕竟他收到箱子的时候,作品已经封装好,此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色泽浓烈的枫树林。
“既然作者没来,我就长话短说。”侯老师清了清嗓子,“这幅画色调偏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灵感应该来源于香山,去年我带学生们去写生过。看得出来,作者素描功底很好,构图精巧,对颜色的把控力度很强,有质感,用堆叠似的波浪表现出枫叶的层次。作者应该是个感受力很丰富的人,捕捉细节的能力很棒。”说着,他指向画面的边角,“这里的枫叶尖,他画出了枯败感。”
听见侯老师这么说,钟恺凡倒觉得路辰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
钟恺凡问:“我记得箱子里还有几幅。”
侯老师点头,“是,一幅一幅说。就整体而言,他的风格比较明显,粗犷、决裂、明亮,有很浓郁的张力。说实话,如果不是有这么好的素描功底,肯定驾驭不了这样的风格。”说着,他朝段琪点了点,示意他把另外几幅画取出来。
段琪心会神领,取出那副色泽稍微灰暗的画,听见侯老师继续说道:“在这幅画里,他在落叶上画了一个半透明的少年,色泽反差极大,甚至有意识地破坏了构图,坚持不给这个人物形象上色。”说着,侯老师顿了顿,目光看向钟恺凡,“这个孩子的个人意识很强烈,纵使他有扎实的素描功底,他还是在尝试打破规则,他很勇敢,但是也很莽撞。钟先生,我说的对吗?”
钟恺凡怔了片刻,“差不多。”
“难怪他今天不来。”侯老师笑了笑,示意段琪可以把画放回去了,语气亲切:“喝茶。”
钟恺凡点了点头,又问:“我不太懂行业术语,您能不能简单跟我说一下。”
段琪已经拿起纸笔开始记了。
谈话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钟恺凡出来的时候心里竟然有点闷。那些油画安安稳稳地躺在纸箱内,被钟恺凡放进了后备箱。
回去的时候,段琪还在感叹:“一幅画还能看出这么多名堂?”
钟恺凡无奈地笑了笑,“只要是创作,多少都会反映心境,除非是按需完成的画稿。”
如果事态顺利,林远退圈以后生活会渐渐回归平静,那就不用把路辰牵扯进来。钟恺凡想过,既然路辰把这些作品交给自己,还是要认真对待,毕竟这于自己而言是举手之劳,路辰能听进去多少,就要看他自己了。
这次钟恺凡再三确认路辰在校,定了周末下午的时间,专门把画送过来,还是在上
次见面的那个画室。
“哟,你今天倒是没放我鸽子?”钟恺凡把纸盒抱进来,轻轻地放在地上。
路辰说:“上回真是在打游戏,没骗你。”
钟恺凡走到路辰身边,卡在画板上的是一张凌乱的稿纸,他的脚边放着色彩艳丽的颜料。
“你请的专家怎么说?”路辰开门见山地问。
钟恺凡把油画取出,放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你善用暖色调,画面的肌理感比较强,素描功底扎实,只是风格比较粗犷。在这幅枫叶图中,对颜色的层次把握准确,土黄、金黄、明黄、蛋黄、中黄,说明你拥有比较强的色彩把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