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与好玩(67)
杨司乐不言弃地辩解:“他是我弟弟呀,我们从小就这么相处的。”
林漓冷笑一声:“你几岁了?他几岁了?杨司乐,你是不是忘了,他在学校公开出过柜,你又是牵人手又是揉人家脑袋的,他会怎么理解你的行为?”
杨司乐无话可说。
林漓操碎了心:“队长,你跟我说实话,你喜欢他吗?”
杨司乐摇完头才反应过来她看不见,蔫嗒嗒地回答道:“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很乱,根本思考不了问题,所以才来找学姐你聊一聊。”
林漓作业也不做了,喝了口水就坐在寝室床底下滔滔不绝地帮他剖析自我。
“他跟你告白的时候你什么心情?高兴,还是厌恶?”
“好像都不是……我当时就想,我是他哥哥,怎么能跟弟弟谈恋爱。”
林漓不管:“又不是亲兄弟,没让你俩扯证生孩子,怕什么?必须给老子选一个,是偏向高兴,还是偏向厌恶。给你三秒钟,回答。”
杨司乐嗫嚅着:“高、高兴。”
林漓继续:“他亲你的时候,你是觉得享受,还是觉得厌恶?”
杨司乐发现了盲点:“你的选项都太极端了,年年再怎么对我我也谈不上厌恶啊。”
林漓拿起桌上的笔,潇洒地转了个花儿:“三秒钟。三,二,一。”
杨司乐红了脸,不敢贸然回答,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差点儿被施年吻。这题太难,得想办法跳过。
林漓见他不说话,干脆得很:“行,我挂电话了,备战高考忙着呢,拜拜。”
“别别别!”杨司乐认了,连忙拦住她,声如蚊蝇道,“挺享受的……”
林漓再问:“你想过亲他吗?亲哪儿都算。”
杨司乐头顶噗噗冒烟,整个人都快熟了:“想过……”
林漓忍笑:“想过一次还是无数次,没有中间数。”
杨司乐熟得透透的,摆个盘就是一桌全羊宴:“……无数次。”
林漓:“给你一束花,你是想送给陈楠,还是想送给施年?”
杨司乐犹豫片刻:“施年。”
正在家里练吉他的陈楠打了个喷嚏。
“一天中的最后一小时,你是想和陈楠待在一起,还是和施年待在一起?”
这道题杨司乐很确定:“施年。”
陈楠又打了个喷嚏,拖长声音冲在客厅里看电视的他妈喊:“妈!我感冒了——帮我找点儿药——”
林漓:“最后,送分题。你喜欢施年,还是认为施年恶心?”
杨司乐没得选:“……喜欢。”
“这不就结了。”林漓顺利完成任务,畅快地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恭喜恭喜,祝你们白头偕老终生不孕。”
杨司乐不敢相信:“不再多问问?”
林漓:“不问了,你自己心里有点逼数行不行。”
杨司乐抠脑壳:“会不会太草率了?我不介意多答几个问题。”
林漓快冒火了:“杨司乐!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深呼吸着强迫自己耐心,给予杨司乐最后一击。
“你听着,简单来说,一个男生如果被另一个男生告白了,正常流程应该是先问自己是不是个同性恋。你直接跳过了这一步,说明你能接受和同性在一起。其次,他会问自己喜不喜欢对方。你都无数次地想亲他,想跟他共度夜晚了,我不懂这凭什么不算喜欢。”
“所以你想不通的难题,根本不是自己喜不喜欢施年,而是别人以及施年怎么看待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
“退一万步讲,除了施年,别人的眼光真的重要吗?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刚刚也说过了,你们没有血缘关系,这他妈就是天赐良缘,哪对情侣不想了解对方的前半生?哪对情侣不想得到对方父母的肯定?我操,别人都得羡慕死你俩!你们两家知根知底,谁忍心指手画脚拆散你们?你还在这里扭扭捏捏,我真是服了!”
杨司乐仔细一想,是这个道理:“原来……这就是喜欢?”
“唉,算了,我这是何苦,你自己继续纠结吧。”林漓受不了他这么啰嗦,直接乍断了电话。
杨司乐坐在电脑前愣了好一会儿,看着屏幕上放大的旧照——那是他今天才从岑婉萍的硬盘里拷过来的——七岁的施年跟他站在一汪池塘前,各自逮着一条刚钓起来的小鱼对镜头笑。
那时候施年还没有现在这么白,经过一个夏天,他俩胳膊的肤色分成了两截,额头皆有沉淀下来的日光的痕迹。
杨司乐越看越怀念,越看心头越激荡,好像有点理解了林漓所说的“天赐良缘”是怎么一回事。
他和施年就该形影不离,就该一起开怀大笑,就该维持一辈子的亲密。要是把这张照片里的人随意替换掉一个,他都无法接受。
年年喜欢他,而他恰好也想喜欢年年,且只想喜欢年年一个,恋爱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复杂。
杨司乐绕了九九八十一弯,终于说服了自己。
他一拍桌子,器宇轩昂地站起来,决定现在就去向施年道歉,去挽回两人的关系。他得让昨晚清零,重新来过,以崭新的身份告白,然后好好地吻施年一次。
杨司乐动作迅速地背上大提琴,打车去了付宜住的小区。
抵达小区后,他先给他的付阿姨打了通电话,准备问出详细的单元楼层,再上门叨扰,付宜却没有告诉他。
“我带年年来上海了,不在家里。”
杨司乐呼吸一滞,有了不好的预感:“付阿姨,你们怎么突然去上海了?”
手机那头背景音嘈杂,付宜语气微愠地说:“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坏预感愈演愈烈,杨司乐的心从高空直坠地底,但他仍不见棺材不落泪:“阿姨你生病了?”
付宜直白道:“不是我,是施年。”
杨司乐已经猜到了原因。比昨晚更深重的负罪感蚕食着他的心脏,像是要把他的血液都吸干。
“年年、年年他……”想知晓细节的迫切与入骨三分的自责同时角力,使杨司乐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下半句。
“他很不好,现在正在做检查。”付宜坐在CT放射室外面的等候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洋洋,阿姨问你,那天晚上到底出什么事了?明明他出门前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发病了呢?还发得那么厉害,快把我吓死了!”
杨司乐手脚发凉:“对不起付阿姨,我把我的小名告诉他了……”
付宜能听出他有所隐瞒:“他知道你就是他不小心忘掉的洋洋哥哥,难道不应该高兴么?不可能哭到呼吸性碱中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一整天。”
“他从昨天到今天只说过一句话,连医生都问不出任何东西。”付宜用上了请求的语气,“洋洋,你和阿姨说实话,我才好跟他的心理医生交流,对症下药,我真的不想看到年年再像那天晚上一样崩溃,行吗?”
杨司乐还是没有坦白。
施年说的那句话是:“我可不可以重活一次?”他没有勇气让付宜知道,自己就是让施年宁愿重活一次的罪魁祸首之一,他怕付宜会从此不允许他们来往。
以前他害年年过敏住院,付宜就对此极为不满,只是碍于两家的交情才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他充分理解,毕竟付宜当年特地辞职在家,花了那么多心血,把施年养得白白嫩嫩,养得天真烂漫一副软心肠,生气是应该的。
那时候他可以用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当逃避的借口,现在呢,他十七岁,即将十八成人,没有资格再被无条件宽恕。
可他也绝对不愿意第二次和年年失去联络,这个代价对他来说过于残酷,堪称无期徒刑。
他只能以不主动探问施年的病情来惩罚自己,让自己无时无刻不活在忧心与自责的煎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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