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与好玩(96)
她回屋套了件棉服,坐到单人沙发上,一派严肃地与他们面对面,俨然是要好好审一审这桩午夜逃学案。
“说吧,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在学校里?从哪儿回来的?”
杨司乐为难地看向旁边的施年,无声地问:“年年,你觉得这能说吗?”
施年拿不定主意,转而看向陈楠:“楠哥,你觉得这能说吗?”
陈楠看回杨司乐,边摇头边和他挤眉弄眼:“你问我我问谁!”
于是三人又一副可怜相地看回了岑婉萍。
岑婉萍丝毫不动摇,指名道:“洋洋,你再不说我就要往更夸张的地步想了。”
杨司乐没辙,还是吞吞吐吐地将林漓遇到的事说了个大概。
岑婉萍途中没发表意见,听完全程才问:“你们怎么溜进人家的小区的?保安没过问?”
杨司乐答:“谢沉有个初中同学就住那个小区,他放学回家,顺路把我们带进去了。不过那时候太阳刚落山,我们等到了夜深才敢行动。”
岑婉萍皱眉:“是你们鼓励林漓和她父母决裂的吗?”
施年慌张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本来只打算把她救出来,送她回学校里住一段时间,让她和她的爸爸妈妈各自冷静冷静。”
陈楠补充道:“她妈妈来学校找我们,让我们写检讨书,说学姐如今在家里闭门思过,上不了学,全是因为……我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阿姨,我承认,我们是挺不服气的,他们自己有问题,凭什么怪乐队?”
杨司乐叹气:“妈,如果你亲眼看到了林漓身上的伤,你也会被吓到的。”
岑婉萍面色凝重:“是她的父母打的?”
陈楠点头:“她们家太吓人了,尤其是她爸,特别凶,简直恐怖……”
岑婉萍揉了揉眉心:“那她现在在哪儿?”
杨司乐毫无警觉:“和谢……”
施年反应迅速地掐断他的话尾:“和谐地住在酒店里!”
杨司乐一噎:“额……对,在酒店。”
岑婉萍不和他们玩文字游戏,直白道:“是和那个叫谢沉的男生在一起,对吗?”
陈楠一拍大腿:“阿姨你怎么知道!神了!”
施年功亏一篑,干脆闭了嘴。
岑婉萍答:“上回你们演出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俩挺明显的。”
陈楠同意:“是吧!超级明显!”
他兴奋地往岑婉萍的方向挪了挪,正要开始八卦:“阿姨我跟你说……”
杨司乐干咳两声:“楠哥,你刚刚在路上不是一直打哈欠吗?快去睡吧,我房间就在那儿。”
陈楠意犹未尽地收了声,蔫嗒嗒地塌着肩膀,硬是把话给憋了回去。岑婉萍见状,终于笑了。
可笑意未及眼底,她便复归了沉重:“接下来她是怎么打算的?真不高考了?”
杨司乐答:“林漓想找个培训机构,教小朋友们跳舞。至于高考……她答应了谢沉,会报名参加。”
岑婉萍:“学校呢,不去了?”
杨司乐:“去。如果她爸妈没有找她麻烦的话。”
这是他们轮番上阵劝导林漓,最后达成的约定,不一定是最优解,却是目前最保险的出路。
施年附和道:“我把一个特别会赚钱的同学的联系方式给她了,应该能有点帮助。”
他指的是牟翔飞。
岑婉萍闻言,摇了摇头,叹息道:“十八岁以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生活。难啊。”
众人亦无心乐观下去,杨司乐其实也知道,在未来等着林漓的,将是市井的鸡飞狗跳和琐碎的斤斤计较。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家族的倚靠,所有丑恶和利欲都会不加修饰,笔直地冲着她一个人去,别人难以同她共分担。
还是得服输,人这一生到底能过成什么样,某种程度上,主要看运气。出生在怎样的家庭,拥有怎样的父母,与生俱来怎样的性格,都无从选择。
然而这些,就几乎决定了一个人无法磨灭的前半生。
“希望她不是一时冲动吧。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讲,我能帮尽量帮。”
言语始终有尽头,岑婉萍不想多话了。她衷心祝福林漓,愿她能像站在舞台上唱歌时那样,酣畅淋漓地活,酣畅淋漓地笑。
除此之外,连安慰都显得多余。
弄清了事件原委,她也困了,催着三个小孩儿去睡觉,醒来后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杨司乐作为主人,理所当然地回卧室,给陈楠抱棉被、铺沙发。陈楠没有异议,自觉认领位置,绝不耽误他杨哥和施首席同床共枕的时光。
岑婉萍却拦住了他:“陈楠,你第一次来我们家,怎么能睡沙发?”
她让杨司乐把被子放回去,堪比命令地说:“洋洋,你和我挤一挤。”
杨司乐手足无措地瞄了一眼陈楠,陈楠心领神会,连忙为他们发声:“阿姨不用!沙发挺好的,我就爱睡沙发!”
岑婉萍不为所动,坚持道:“洋洋,快点,妈妈明天还要上班。”
杨司乐知道她已经为自己让步了一尺又一丈,不舍得再违背她的意思,最终仍然是答应了。
次卧和主卧在卫生间的两个方向,他和施年借着洗漱的名头,躲在卫生间里忘我地吻了好几分钟,才依依不舍地互道晚安,一步一回头地告了别,各自就寝。
早已洗漱过的岑婉萍一直在闭目养神,待他安稳地躺进了被窝,便重新睁开眼,在一片漆黑中叫他:“洋洋。”
杨司乐被这突兀的一声扰乱了心跳,略显惊诧地回头:“妈,我以为你睡着了。”
岑婉萍答:“我在等你。”
杨司乐负疚地说:“等我做什么?你快睡吧,不然明天上班没精神。”
现在只有他们母子俩,岑婉萍问出了一直缠绕在心头的问题:“林漓是你乐队里的朋友,年年他为什么会参与进来?他是什么立场?”
杨司乐一愣,不懂她何以有这样的疑惑:“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啊,哪儿用分得那么清楚……”
岑婉萍平声道:“你们之间没有任何界线吗?”
杨司乐屏住了呼吸,一瞬间醍醐灌顶,蓦地串起了年后发生的一切线索。他从未多心怀疑过的细节,如今统统表证了一个可能。
他僵硬地翻过身,望着她模糊的背影,似是而非地问:“妈,你什么意思……”
岑婉萍不动如山:“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杨司乐慌了:“妈……我、我不知道。”
夜色已深,岑婉萍索性直接和他摊牌:“春节的时候,你施叔叔给我打过电话,问我对你和年年谈恋爱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杨司乐腾地坐了起来,不打自招:“施叔叔也知道?!”
岑婉萍依然枕着自己的掌心:“洋洋,不瞒你,妈妈有些伤心。”
杨司乐茫然且惶恐:“为什么……”
“因为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我只剩下你。”岑婉萍翻过身面对他,“虽然你爸爸在医学和法律上还没有宣布死亡,但你我都清楚,他几乎不可能醒来了。”
一股酸涩直冲杨司乐的鼻梁,使他惭愧地低下了头。
“妈,对不起……这段时间是我疏忽你了,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岑婉萍按住了他的手,否认道:“洋洋,妈妈依赖你,不是不让你谈恋爱,是怕你过得憋屈,连最基本的快乐都失去了。照顾病人不是儿戏,更何况是要照顾他很多很多年,你明白我的意思。”
杨司乐为施年辩解:“年年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病人。”
岑婉萍问:“万一他哪天把你忘了呢?像去年一样。你难道要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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