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沉没(77)
荆寒屿不是情感充沛的人,他的温柔就手心那么一捧,全都给了雁椿,但李江炀的话还是让他心头一热,连神情也不像平时那样冷。
李江炀说完事就要走,荆寒屿忽然将他叫住。
李总忙着呢,“干嘛?”
荆寒屿问:“你最近压力大得是不是要秃了?”
李江炀跳脚,“你可别咒我!我担心你才提醒你,谁秃我都不会秃!你李哥头发茂密得像一片苍翠森林!”
真是个只会搞研发的愣子,荆寒屿笑着摆摆手,“赶紧走你的。”
李斌奇正好在这时打来电话,荆寒屿走到窗边去接。两人交换情报,李斌奇按照计划被逐渐架空,一部分权力被荆彩芝的人接管,在看好戏的人眼中他越发焦虑暴躁,过去温文尔雅的外衣再也穿不上,他从高处落下,但下面不是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现在比较奇怪的是荆先生。”李斌奇道:“他这两年确实在一步步退让,但这次毫无动作是我没想到的。我总觉得,他的心思在什么别的事上。”
荆寒屿也有些不解,荆重言的沉默很不寻常,他一时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大体还算顺利。”李斌奇笑了笑,“荆夫人想拉拢我,她的格局比她的手下大得多,荆先生不救我,反倒是她来捞了我一把,明面上支持你回到索尚,暗地里又利用我牵制你,数都被她算完了。”
荆寒屿嗤笑,“正好抓到他们更多把柄。”
“把柄我都给你,最后要控制索尚的是你不是我,它们在我手上没用。”李斌奇语气变得轻松,“荆总,别忘了我的目的。你要权力,我只要生活。”
荆寒屿:“嗯。”
李斌奇说起闲事,“那天我看雁先生好像很喜欢我们的蛋糕,我叫人再给你们送去?”
荆寒屿说:“不必。”
被挂断电话时,李斌奇有些莫名。送蛋糕还有错了?荆寒屿果真如传言所说,挺喜怒无常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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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椿这几天特别忙,骊海出了一起需要他的命案,他飞回去协助叶究,基本解决才离开,后续的审讯在电脑上盯着。
嫌疑人跟刑警们玩心理战术,叶究和雁椿开了几次会,在刚刚的审讯中,才迫使嫌疑人完整交待了作案经过。
雁椿有点累,合上笔记本后揉了揉眼窝,闭目养神片刻,又拿起手机看今天的新闻。
过去他从不关心科技行业、股票,现在因为荆寒屿,没事就爱点开看看。屿为和尚讯的争斗仍是热门,索尚的权力纷争更是博人眼球。雁椿看来看去,居然长了些理财方面的知识,背着荆寒屿买了屿为的股票。
不给荆寒屿说倒不是有心隐瞒,他单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业内咨询每天都很多,雁椿一目十行,在有照片的地方紧急刹车,然后默默保存下来。
荆寒屿以前很少抛头露面。知道他不喜欢被拍,合作媒体就算拍到了,也不会轻易发出来。这次荆寒屿却一反常态,没有阻止媒体拍摄,而屿为正好要利用舆论,所有相关的新闻便铺天盖地全是他的照片。
媒体又不傻,本就明白他这张脸放出来热度会多高,当然争先恐后地发图,连陈年存货都发出来了。这下不懂财经不懂科技的看客也纷纷涌来,自发将热度推高。
也不能怪别人总看脸,荆寒屿确实有靠脸吃饭的资本,而他的背景和事业又把脸的优越变得微不足道。当下许多有才有貌的人设是炒作出来的,他却是实打实的,想不被注意都难。
在看脸这件浅薄的事上,雁椿也不能免俗。他像个小粉丝似的收集荆寒屿的照片,每张都要放大看,还专门建了个文件夹,在好几个设备上备份。
荆寒屿本人当然比照片更好看,他想拍的话,什么样的照片拍不到?但从新闻上收集照片别有一番乐趣,尤其是今年以前的照片,那是他错过了的荆寒屿。
他们是今年初才重逢,十年的空白太长了,客观来说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将来就算很漫长很充实,不吵架不分开,也填补不了那十年。
所以当他看到荆寒屿过去的新闻照片,就像是用勺子在鸿沟里浇了一点土,填补一点是一点。
存好照片看完新闻,雁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因为忙骊海的案子,他在家里待了一天,打算出去活动一下,顺便买点菜回来。
夏天日头落得晚,一些小巷子里有新鲜的笋菇卖,早上一波傍晚一波,念高中时特别多,现在城市迅猛发展,卖的就少了,但用心找的话,也不是找不到。
雁椿以前闷头讨好荆寒屿时,就做过炒笋菇和烫笋菇,荆寒屿挺喜欢的。今天时间正好,他便一时兴起,想又做一回。
为了躲城管,老农们都是哪里偏僻往哪里钻,雁椿的车停在巷子外面,七弯八拐走进去,买了两大口袋正要往回走,还没从那一片巷子拐出来,就被拦住去路。
来人起码有四个,都是健壮的男性,保镖打扮,面相凶狠。
雁椿倒是不怵,但有些恼怒。笋菇吃的就是一个鲜,这些人耽误他时间,晚一分钟笋菇就会难吃一点。
他打量着对方,判断是荆家的人,至于是荆家里的哪一派就不好说了。当年他就对荆家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深有体会,如今跟着荆寒屿经历屿为尚讯的争斗,又看了不少报道,并不奇怪荆家会对自己动手。
一人上前,做了个请的姿势,“荆先生想见你一面。”
雁椿说:“哪个荆先生?”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要见他的是荆重言。
上车后,雁椿拿出手机,想给荆寒屿打个电话,旁边的人却将手机抽走。他没多言,在左右两个人的看防下,很放松地坐在中间。
车向城郊开去,夜幕沉沉压下。离市中心越远,周围的灯光就越暗淡,最后车停在一处庄园里,雁椿粗略观察,庄园的风格倒是和荆家老宅相似,只是更冷清一点。
庄园里隐约看得见几栋楼房,灯光隐匿在树林中,乍一看和远处的星星十分相似。
雁椿被带到其中一栋,走廊有些昏暗,里面倒是明亮。
荆重言穿着会客的西装,大约因为等得太久而不耐烦,不过雁椿觉得,对方的不悦可能仅仅是因为厌恶他,却又必须面对他。
他从容地微笑:“荆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说话时,他手里还提着那两口袋笋菇,在这样的场合下多少有些滑稽。
荆重言显然也注意到了笋菇,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今天的话题必然绕不开荆寒屿,雁椿不介意先来起这个头,提了提口袋,“笋菇很难保鲜,所以还请荆先生不要过多绕弯子,我一会儿还得回去给它们下锅,寒屿喜欢吃。”
他说得很自然,唯一不那么自然的地方是提到寒屿两个字时。这不是他熟悉的称呼。
荆重言的视线从笋菇再次转移到雁椿脸上,目露讥讽之色,“不错,懂得带道具来示威。”
雁椿说:“示威谈不上,这不过是我和寒屿的生活。他喜欢吃笋菇,我抽空给他买回家,您犯不着过度解读。不过既然您提到了,我也顺便问一问,您知道寒屿喜欢吃笋菇吗?”
这显然不是荆重言想谈的话题。
雁椿笑道:“没关系,和他一起生活的人知道就行。”
荆重言脸上的皱纹小幅度起伏,将他的目光衬托得更加阴沉,“十年前你还小,犯了错有改正的机会。现在再犯错,后果你不一定承担得起。”
雁椿平静道:“错误是指和寒屿在一起吗?抱歉,和他重逢是我最庆幸的事。”
沉默片刻,荆重言索性开门见山,“你有什么要求,我尽量满足你。”
“您要我和寒屿分手?”雁椿摇头,“不可能。”
鲜少有人当面拒绝荆重言,哪怕他如今正在失势。
“荆寒屿回来原本是件很容易的事,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一句话就能决定他能站在什么位置。”荆重言的怒意逐渐显露,“但你非要挡在他面前,还用这种东西来表演你所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