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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因瓶人格(30)

作者:四十九盏灯 时间:2018-03-30 17:41 标签:强强 虐恋情深 都市情缘

  但是这种情况已不是第一次了,人多的时候的时候还不觉得, 尤其在他夜深人静下班的时候, 或是在医院, 或是在小区,总觉有人在不远处转悠。
  最近除了萧进,没得罪什么人啊。丁穆炎感到很不安全, 回到了办公室,想来想去给彭致诚打了个电话。
  “你说有人跟踪你?”彭致诚惊讶。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但好几天了。”
  “是不是萧进?”
  “不是他,萧进的身材一眼就能认出来。”萧进属于那种鹤立鸡群的人,即使在人堆里也格外醒目, 而那个身影明显瘦小一圈。
  “我没说是萧进本人, 毕竟这种辛苦活他不可能亲自下场, 我是说会不会是他雇的人?”
  丁穆炎迟疑了, 这就不好说了:“可他派人跟踪我干什么?而且他现在就跟恐怖分子似的, 不管什么事,巴不得立刻宣称对此次事件负责来逼迫我。”
  “我哪知道他怎么想的, 说不定换个套路呢。”电话那头比较嘈杂,彭致诚不知道对什么人吩咐了几句,好像是这句话应该这样改之类,“这样吧,你等我一会儿。过……嗯……过四十分钟,我来接你下班,两个人安全点。”
  “你在加班?”
  “嗯,有个案子快要上庭了。”
  “你忙吧,你事务所离我们医院太远了,跑来跑去很辛苦。”
  “不行!都这么晚了你安全重要,好好的被人跟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事,我今晚就住院里不回家了。”
  “总不能一直不回家吧。”
  “明天白天我抽空回家一趟换换衣服就行了。”
  “哇,你这日子还是人过的吗?再说了,你以为白天就安全了?你别说了,你等我……”彭致诚又对身边的人嘱咐了一通,“等我忙好我就过来……”
  “真的不用!有急诊,不跟你说了,再见!”
  丁穆炎挂掉电话发了会呆。他感激彭致诚的关心,但朋友毕竟只是朋友,也有工作要忙,他是个成年人,很多时候必须独立面对,不能事事都麻烦别人。
  可想想又觉气愤,若不是因为最近祸事连连,他又怎会如惊弓之鸟?
  在医院总是有事做,丁穆炎先看了会病例,又去病房和重症监护室转了一圈,有了点困意,便打算先睡一觉。回到办公室,他看见萧进站在门口。
  看到萧进,丁穆炎是有些惊讶的,倒不是惊讶他会出现,以他现在缠人的劲做出任何事都不奇怪,惊讶的是他居然没进门,而是靠在走廊上。过去每次他找上门,几乎都是自说自话坐在办公室里,乖乖地等在门口还是头一回。
  丁穆炎视而不见,径自进了办公室。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萧进跟了进来。
  丁穆炎打开电脑:“萧进,你这样很没意思。”
  “我担心你的安全,你总不能因为不想看到我连命都不要了吧,你不是最怕死的吗?”多日不见,萧进消瘦了一些,眉骨略微凸显,使得眼睛更为幽深,脸颊的轮廓更为凌厉。
  丁穆炎视线从屏幕后面斜出来,眉峰上挑:“果然是你。”
  “什么果然是我?你在说什么?”
  丁穆炎仔细观察萧进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半点端倪。对峙片刻,他嗤笑一声:“别演了。”
  萧进皱眉:“我演什么了?”
  “以前你让人恐吓我再来帮我,让我以为你有多乐于助人,现在你让人跟踪我吓唬我,再假模假样保护我安全?同样的招数来两遍就不奏效了,萧进。”
  “我没有让人跟踪你。”
  “你演那么好不当演员可惜了,自己给自己投资部电影吧,影帝非你莫属。”
  “我没有!我让人跟踪你干什么?”
  “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萧进烦躁地调整了下坐姿:“我说了我没有!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丁穆炎的脸骤然一寒:“你没有?那为什么会突然跑过来?为什么我说被人跟踪你一点都不意外?”
  萧进语塞,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认为自己应该能解释清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
  “说不出来了吧?你干脆老老实实承认吧,别死撑了!”
  “我……”萧进的辩解虚弱而苍白,“我没有……”
  “再让我猜猜,你监听我手机了?”丁穆炎翻出手机胡乱看了一通,但看不出什么名堂。
  “没有!我没有跟踪你!也没有监听你!我什么都没干!”
  丁穆炎一个劲地摇头,说不清是在表达不相信他的话,还是在表示他不要再说了。
  “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丁穆炎!”萧进恼了,“我跟踪你干什么?你每天医院家里两点一线又能跑到哪里去?我倒是想监听你,可我什么时候碰过你手机?你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一想行不行?”
  丁穆炎注视萧进,他们的信任已完全崩盘,他无法判断萧进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在演苦情戏,如说是真话,那他可能真的处于危险之中,如果是演戏,那他岂不是又要愚蠢地落入陷阱。
  “你说得对,我是可以想一想分析分析。”丁穆炎霎时间感到万分疲倦,比工作了一天还累,“但是,你看看你周围,你看看医院来来往往的病人,每天有那么多人等着我治病,我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敢相信你说的话,你很清楚是为什么。”
  萧进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下:“我其实早就来了。我想见你,先去了你家,看你没回来就来医院找你,正好听见你给彭致诚打电话,所以我都听到了。”
  听上去似乎没有破绽,可丁穆炎还是不敢去信,或者说他不想再成为一个被欺骗的傻瓜。只要不给机会,就不会上当。
  “我知道了。”丁穆炎淡淡道,视线回到电脑上。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说知道了。
  萧进彻底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似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形成了一个死循环,无论这怎么做,都会回到原点。
  “我送你回家,你今天没有必须留宿医院的要紧事,你身体健康,才能救治更多的病人。”
  “你走吧,我还是想留在医院。”丁穆炎想:如果是他干的,那他就无法得逞,如果不是他干的,也不需要他献殷勤,反正住医院肯定安全。
  萧进第一次见识到丁穆炎的固执,无论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或许他个性本就如此,就像姜辰说的“这人难搞”,只是因为以前他们关系融洽,所以丁穆炎对他妥协良多,现在信任不在,他对自己的态度同一个陌生人没有两样。
  “好!你不跟我走也没关系!”萧进挑起下巴,“我想办法帮你查查是谁在跟踪你,是什么目的。”
  丁穆炎充耳不闻,既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他:如果是他干的,所谓追查不过是继续演早已写好的剧本,如果不是他干的,也不想接受他的好意,反正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从现在开始他要选择最安全的路。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萧进很没面子。从小到大,他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不论在哪里旁人都唯他马首是瞻,从未有人敢这般无视他。
  他敲了敲桌子:“丁穆炎,你最好能明白,你现在可能很危险。”
  丁穆炎终于施舍般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我最大的危险就是你。”
  “我是不会害你的,至于你身边的人,取决于你的态度。”萧进依然保持高压姿态,旁人的前途生死他漠不关心,他要丁穆炎屈服,乖乖地回到他打造的牢笼。
  今天早上朱院长找丁穆炎谈话,吞吞吐吐提了一句“萧淮的儿子不是你男朋友吗”。丁穆炎所在的医院具有悠久的历史,每一代院长都是德高望重的名士,朱院长不愿给医院抹黑,当他拉下脸向一个后辈提这种暗示时,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丁穆炎的心很酸,很痛,很愧疚。让医院蒙羞的不是朱院长,是他。
  他也几乎快要屈服了。
  他知道只要他开口,萧进真有本事将一切摆平,但他真的很不愿意。
  萧进起身:“我走了,你再好好想想。你明天回家的话,最好找个人陪着。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随时等着你。”
  人走了,办公室静了下来,丁穆炎睡意全无。
  对于爱情,丁穆炎其实并没有太多经验,虽然他总是对他人说你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可都是纸上谈兵,真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一团乱麻。
  这完全不是他期待的爱情,这是一场劫难,他甚至不知道还会牵连多少人。
  如果重来一次,当初,他断不会放蹭破油皮的萧进进门。
  丁穆炎做好了准备,打算第二天下班与萧进深谈一次,可未来永远无法预料。
  第一台手术结束是上午十点,丁穆炎出了手术室拿出手机,发现彭致诚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
  回拨过去,彭致诚异常严肃:“我发给你看个东西,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一分钟后我再给你电话。”
  一条链接很快发了过来,丁穆炎打开一看,如同在盛夏坠入寒冷的冰窖。


第54章
  丁穆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种感觉就好像挨了一针麻醉,力量被瞬间抽空,虚弱得不得不找个什么东西倚靠。
  链接点开是一篇网络媒体的报道, 标题耸人听闻“知名医院设备采购暗箱操作, 该院院长或与同性供应商来往甚密”,报道中将医院的采购行为极尽可能地妖魔化, 将一件尚未有定论甚至莫须有的事,写成了板上钉钉, 将涉及的每一个人都写成了贪婪之徒。
  最可怕的是, 报道中曝光了他的性向。
  报道中未指名道姓写了“一名男性院长”, 用春秋笔法将他描绘成一个利用职权之便勾结供应商,不择手段中饱私囊,且私生活混乱, 与“同性供应商”有超乎寻常的来往。文中的人是个彻头彻尾无耻败类,他利欲熏心淫.荡不堪且毫无廉耻,虽然没有一句话写实,却句句将读者往这个方向引导,九宫图一张都不少, 都是夜晚拍摄的模模糊糊什么都不能证明的照片, 唯独一张是年轻时丁穆炎与薛楚卫脸贴脸嘴对嘴的亲密合影, 只在眼部打了薄薄一条可有可无的马赛克。文末还提及前不久这名院长在治死一名花季少女后逼死了无力支付医药费的寡母。
  这篇报道已引起轩然大波, 上午刚发的新闻转发留言已上万, 底下无一不在咒骂医院和这名“男性院长”,很快有网友人肉出了丁穆炎, 贴出了他公开的照片,几分钟内被顶上热门,诸如“人面兽心”“全家艾滋”“操.烂他屁.眼”之类恶毒的谩骂触目惊心。
  丁穆炎手指冰凉,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被挂上网上公开处刑,他的照片被P成遗照疯狂地传播,医院的官网也被黑掉,打开会自动转到同性色.情网站。
  彭致诚的电话来了:“穆炎,你看了吗?”
  丁穆炎说不出话来,只听得一声一声急促的喘息。
  “你先别慌,我马上来陪你,我……”彭致诚突然暴怒,“他妈的!没想到萧进这么狠毒!”
  丁穆炎的灵肉在分离,灵魂轻飘飘得没了分量,不断上升,似乎要飘向虚无缥缈的远方,肉体重如千斤无法支撑,不停地往下坠,几乎要瘫软成一团烂泥。
  手机滑落在地上,他靠着储物柜,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冰冷的铁柜带给他真实世界唯一的触感。
  “喂!喂,穆炎!你怎么啦!说话啊!”彭致诚大吼大叫。
  “我在。”手机还在与彭致诚通话中,丁穆炎捡起手机。
  “你别吓我行不行!”
  “我等会……再跟你说。”
  丁穆炎挂掉了电话,手指划到了萧进的名字上面。
  在电话拨出去的几秒钟,丁穆炎脑中电光火石般想了许多许多。
  是不是他?除了他还会有谁能搞到早已被清光的照片?将自己身边的人祸害了一通后见没有效果,便什么情面都不顾了,干脆来招狠的,把自己逼上绝路。可很多事情是一旦发生了,便再无回转余地。
  往后该怎么办?这不是一个宽容的社会,他的同事会如何看待他?他向父母出轨说得何等轻松,可将来他的家人,他的领导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压力?
  他的医院因为他正在被千万人唾骂,前前后后无数医护用辛勤劳动积累下来的荣誉被他摧毁。那是他爷爷的医院,是他父亲的医院,而他是医院的罪人!
  他来不及想出答案,电话就接通了,萧进的声音响起,近在耳边,骄傲又慵懒,仿佛一切在他掌握之中:“你想通了?”
  丁穆炎一阵晕眩,寒意直冲心口,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按掉了电话。
  他无法想象萧进用怎样一种志得意满的姿态跟他说话,就好像会有一只手从手机里伸出来,扼住他的喉咙,掐住他的命脉。
  真的是他?丁穆炎简直无法相信,深情款款恳求和好的人会扭头在自己心窝上扎一刀,用最残忍的方式宣布对他的处决。既然深情无用,那就毁了他,将他赶入绝境,逼他投降,这样他就不得不乖乖地回来。
  “老师,你怎么啦?脸色那么难看,身体不舒服?”
  丁穆炎眯起眼睛费劲地看出去,是王陆路。“没事。”他摇了摇头。
  “你嘴唇都白了,是不是太累了?”
  学生眼中的关心是真诚的,丁穆炎在他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坐下,刚才的手术他是一助,恐怕还没看过网上的新闻,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想?远处传来护士们聊天打趣的笑声,如果她们知道了会怎么想?
  王陆路递来一杯温水,丁穆炎喝了一口,发麻的身体稍稍恢复了点知觉。
  萧进打来电话,他没有接,按断了几次后,彭致诚的电话进来了。
  “穆炎,我现在正在过来的路上。”彭致诚那边很吵,好像在室外,“我们先回家,然后再商量解决办法。”
  “你……”丁穆炎的大脑稍微转得有点慢,“你别过来,我今天还有好几台手术。”
  彭致诚愣了愣随即愤怒地大吼:“你还想做手术?你被人这么整还想做手术?我看你自己脑子需要做手术!”
  丁穆炎苦笑:“除非领导说停我职,否则该干的活我还得干。”
  彭致诚骂了几句:“反正我现在过来,出了这样的事,你们医院肯定要找我的,就当我上.门服务了。”
  那边护士通知丁穆炎准备下一台手术,他应了一声,和彭致诚告别。
  他的人还是软的,手指还不太听使唤,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上不了手术台。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他全无心理准备,大概跟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人一枪射中没有什么两样。
  他用左手捏了捏右手,又用右手捏了捏左手,轮流交换,试图用痛感来唤醒手部的触感。要控制住,他对自己说,如果对方刚一出招就先被吓破了胆,那真的无路可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放空大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步步向外走,每走一步都确定踩踏实了再跨出第二步。
  第二台手术结束,丁穆炎接到通知去院长办公室,他明白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忽然之间,他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以往他走在医院里,来往的医生护士都会主动与他打招呼,可现在丁穆炎一经过,他们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他,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当丁穆炎的视线扫过去后,他们便作鸟兽散。
  朱院长的脸是灰蒙蒙的,他已被上级部门调查磨碎了心,还没弄出个结论来,丁穆炎惹了更大的是非。
  “怎么回事?”朱院长一开口就不住地咳嗽,憔悴万分。
  丁穆炎忙给他倒了杯热茶,低下了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个薛楚卫,你跟他有关系吗?”
  “我们……”丁穆炎几乎不忍开口伤害这位爱护他的长辈,“我们以前谈过……”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朱院长痛心疾首。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都是过去式了,我也没想到会被人挖出来。”
  “老钟他们本来说要全院领导班子开紧急会议,被我拦住了。”
  丁穆炎明白朱院长的意思,这么大的事这么严重的危机,全院领导开会并不为过,但说是开会一旦开了便是批.斗会,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丁穆炎丢出去背锅,保全医院的名声,可真这么做,丁穆炎就彻底毁了。是朱院长心疼他。
  朱院长哀嚎一声,垂着胸口:“我对不起丁老师啊!”
  丁穆炎鼻子一酸:“是我对不起你,朱伯伯。”
  “我对不起丁老师,对不起历代院长!是我无能让医院蒙羞!我不配当这个院长!”
  朱院长每说一句,丁穆炎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他几乎想给朱院长跪下,除此以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赎罪。
  “你下午先回家休息。”朱院长抹了下眼角,事到如今他还想着安慰丁穆炎,“你也不要太着急,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没有了,丁穆炎心想。在个人与集体间,孰轻孰重,一目了然,除了把他推出去,没有其他办法。
  “我下午还有两台手术,让我做完吧。”
  丁穆炎心力交瘁地走出院长办公室。他向来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可此刻他的人生陷入了重重迷雾,彻底看不清方向。他知道出了这扇门,辱骂他的人正如海水般铺天盖地涌来,一夜之间他仿佛成了全世界的罪人,任谁都可以对他吐一口唾沫星子。他无处可藏,仅靠脆弱的脊梁支撑着,维系着虚假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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