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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因瓶人格(36)

作者:四十九盏灯 时间:2018-03-30 17:41 标签:强强 虐恋情深 都市情缘

  “萧进!你是觉得家里没人能管得了你了是吗?”萧远说话亦如他的人一般威严,虽然声音不响,但极具威慑力。
  萧进和韩韶军姜辰一起长大,韩韶军属于早熟的乖孩子从小不需要大人操心,姜辰属于又调皮脾气又臭的那种,打一顿就消停了,而萧进属于大人要抽他的时候,他会藏起来,等大人过了气头,他再出来撒娇讨好千方百计躲过一顿打。所以大人都拿他没有办法,唯独萧远有本事,总能把惹祸的萧进找出来一顿揍。现在长大了,自然不会简简单单按在地上揍,但余威还在,见了萧远,哪怕是萧进也会变得老实。
  “我没干什么啊……”萧进嘴还硬,但语气已经软了。
  “你追求人不成,故意给人制造麻烦结果闯祸的事,别人不知道,你以为我也不知道吗?”
  萧进瞪大了眼睛,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萧远无所不知。萧远是搞情报工作的,获取消息的渠道多到常人无法想象,雕虫小技根本瞒不过他的法眼。从小到大,萧远制服萧进的关键,不是能揍他一顿,而是在他躲藏的时候能把他揪出来。
  萧进顿时汗流浃背:“我……我本来都把控好的,我也没想到……”
  “闭嘴!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和小聪明!”萧远剜了他一眼,经过他面前,拉开门,“还等什么,带我去看二叔。”
  来看望萧淮的人很多,萧淮都被看烦了,但看到萧远来,还是高高兴兴地拉着他聊了半天,萧进老老实实地陪在一旁。
  话说到一半,丁穆炎来了。他已收起先前的慌乱,恢复平日镇定自若的模样。
  “您的手术安排在下周二早上第一台,有什么问题提前说。”丁穆炎看了下表,“郑主任他……”
  萧进猛地跳起来抓住丁穆炎的胳膊,丁穆炎冷冷地回视他。
  萧淮疑惑:“郑主任怎么啦?”
  边上萧远缓缓起身,如同一座具有压迫感的冰山在移动。
  萧进像被蒙住鼻子似的重重地喘息,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我父亲拜托你了。”
  他做出了选择,在手术与纠缠之间,他选择了手术,脸上的表情近乎扭曲,每一个字似乎都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丁穆炎甩了甩胳膊,轻易地将他甩脱,继续对萧淮道:“郑主任会与我再讨论一下手术的细节,力求做到万无一失。”
  萧淮笑道:“辛苦你们啦。”
  “应该的。”
  萧淮叹了一声:“可惜今年这春节得在医院里过了。”
  再过一个星期便是除夕,即使一切顺利那时候萧淮也下不了床。
  “有我们在,哪儿过都一样。”萧进说这句话的时候,朝丁穆炎看了一眼,但丁穆炎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下雪了。”萧远忽道。
  几人同时望去,刚放晴几日,又下起了大雪,窗外白茫茫一片,眼前仿佛遮了一层纱,整个世界变得虚幻缥缈,什么都看不清了。


第64章
  萧远走的时候, 丁穆炎送他到电梯口。
  两人在电梯前一站,丁穆炎忍不住眼睛朝萧远身上瞥。萧远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一身便装穿得像军装, 即使是站立的姿势都跟别人不太一样, 丁穆炎站在他身边,不自觉会将腰板挺得更直。
  “你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吗?”萧远忽然开口, 但眼睛仍然望着电梯。
  “啊?”丁穆炎发愣,觉得被人发现盯着人看怪不礼貌的, 胡乱编了个问题, “那什么……你来的时候怎么走楼梯啊?”
  “嗯, 来的时候电梯一直不下来,我看楼层不高,就走楼梯了。”
  丁穆炎咋舌, 这里是十六楼,他居然说楼层不高,他们萧家人都不太正常吗?
  萧远侧了侧身子,转向丁穆炎:“我再次代萧进向你道歉。”
  他的郑重反而让丁穆炎不好意思:“啊,没什么的。再说了, 他是他, 你是你, 你也没有必要代他道歉。”
  萧远嗯了一声:“说的是, 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他用了“教训”两个字, 丁穆炎吓了一跳,眼前浮现出一幅萧远把萧进踩在地上抽板子的画面。
  “萧进是家里最讨人喜欢的孩子, 所以从小被宠坏了。”萧远似乎并没有察觉丁穆炎正在脑补一场大戏。
  “你是想劝我忍忍他吗?”丁穆炎不乐意,说话也很直接。
  “不。”萧远破天荒地笑了笑,“他活该。”
  丁穆炎对于这个回答非常满意。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萧远走了进去,转身冲丁穆炎挥了挥手:“感谢丁院长为民除害。”
  丁穆炎还来不及反驳,电梯门已经关上了,于是再一次认定他萧家人确实有点不太正常。
  韩韶军和姜辰赶在萧淮手术前来探望。
  几人在病房里聊了一会儿,韩韶军找到丁穆炎。
  见到韩韶军,丁穆炎非常高兴:“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你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不过黑了不少,没少出海玩吧?我有时候还真羡慕你能什么都不管天南地北地玩。”
  “我在那边有办公的好吗,再说了,什么能比命重要呢?”
  “对,什么都没有命重要!来,喝水。”最终丁穆炎给韩韶军倒了杯柠檬水。
  “我这次回来,一是为了看望萧叔,二是为了……”韩韶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丁穆炎性向曝光麻烦不断的事他都听说了,一边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一边是多年相知的好友,此刻面对丁穆炎,韩韶军羞愧难当。
  “你们选择在手术前来探望是明智的,手术后病人需要休息,要尽量减少接待访客,避免影响休息甚至感染。”
  丁穆炎只谈萧淮不谈萧进,韩韶军也开不了口,顺着他的话聊了会萧淮的病情。
  直到聊无可聊,韩韶军喝了口柠檬水,艰难地提起萧进:“萧进这几天……没有为难你吧?”
  丁穆炎拎起热水壶将韩韶军的杯子布满,不紧不慢地开口:“怎么为难?跟我在医院里打架吗?”
  韩韶军想笑又笑不出来:“所以你是真的对他……”
  “很可笑是吗?”
  韩韶军连忙否认:“不不不,只是……”
  “简直可笑极了!我以为我这年纪不会天真了,没想到还是被他虚假的表象迷惑,而且他还是个直的,想想都觉荒唐。”
  韩韶军想安慰他说萧进的确是个有魅力的人,但又觉得不太合适:“萧进他……我先替他道个歉,你这边需要什么帮助,什么地方需要说话尽管提,我能帮的一定帮。”
  丁穆炎讥讽一笑,萧进的脸还真大,有那么多人抢着替他道歉,只可惜他现在需要的不是道歉,更不是别人的道歉。
  见丁穆炎不说话,韩韶军硬着头皮道:“我以为……上次一闹,他已经放手了……没想到他还……”
  丁穆炎倒是淡定:“不用替他道歉,也千万别插手,你安心疗养,不要管这些糟心的事。”
  “他毕竟是我兄弟,我心中有愧,要不是我,你也不认识他。”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丁穆炎回忆道,“当初你说过萧进不如姜辰,不是个适合谈恋爱对象,是我自己没放在心上,上了他的当,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就随便一说。说实话我跟他认识那么多年,很多时候还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知道克莱因瓶吗?”丁穆炎忽然道。
  话题的跳跃性太大,韩韶军一时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听说过,不可定向平面?”
  “没错。克莱因瓶是想象中四维空间的产物,拉长扭曲然后首尾相连,它只有一个面,它的表面不会终结,你看到一个东西以为在它里面,实际上只要沿着面走,就能走到外面。也就是说你无法走到它内部,因为它根本没有内部。”
  韩韶军沉默地听,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不知道丁穆炎为什么无缘无故提起。
  “萧进就是个克莱因瓶。他无懈可击得就像一个怪物,用完美的皮相扭曲成克莱因瓶,哪怕穷其一生都走不进内部。”丁穆炎的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仿佛在说什么遥远异界的东西,“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生活在三维空间,他该回到他的维度里,何苦在这平凡的世界里徘徊。”
  恋一个人,给他全部的信任,丁穆炎便是这么做的,可一夜之间,丁穆炎发现他恋上的完全是个陌生人,仿佛生存在另一个世界怪异物种,他认识的萧进不过是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虚假的投影,表面看上去完美无瑕,实际上是个无法拥抱的影子。
  “他一度用伪装迷惑了我,让我以为我走进去了,但走着走着我又出来了。既然走不进去,那就算了,我与他早已陌路。”
  丁穆炎和韩韶军在办公室聊天的时候,萧进也和姜辰在聊天。
  还是那个楼梯间,还是那扇窗,窗户大开,萧进的脸上满是阴郁。
  姜辰陪他吹着冷风,瑟瑟发抖,想回去,又怕萧进说他没义气,于是试探性地问:“你不是说你这回搞定他了吗?我看着不像啊,他脸冷得都能刮下来做刨冰了。”
  萧进扫了姜辰一眼:“我他妈都不想跟你说话,每次跟你说话准没好事!”
  姜辰瞪圆了眼:“关我屁事!”
  萧进生着气,姜辰自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甜甜蜜蜜,不忍心看他折腾来折腾去,于是良心大发:“我克你们俩,行了吧,究竟怎么回事啊?”
  “你说有冲突吗?我……”萧进刚开了个头,谨慎地朝四周望了望,确定这回丁穆炎没在站在身后,“我担心我爸的病情,跟我找他诉苦有冲突吗?我想多了解点我爸的病,跟我看他写的书有冲突吗?他是不是神经过敏啊?我搞不懂我哪里让他不满意了?”
  “听上去,好像是没有什么冲突。”姜辰认真地分析,“你是不是还干了别的让他不痛快的事了?你也知道的,他这人最爱挑人毛病了,总有他看不顺眼的事。”
  “我什么都没干,我最多是给医生护士买了几个披萨,又被他训一顿。”
  姜辰不太相信他:“真没有?”
  “没有!”
  “不应该啊。”姜辰用他并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的脑子思考,“那你是怎么跟他诉苦的?”
  “就很正常地跟他诉苦,说我担心我爸的病什么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萧进避开了姜辰的视线。
  姜辰硬是伸长脖子盯着他正脸看:“除了说担心没说别的什么?”
  萧进被他缠得没办法:“好吧,我是稍微把我的担心夸张了一点,但这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吧?他犯得着直接跟我翻脸吗?”
  “确实。”
  “是吧,你也认为他小题大做吧?”
  “你已经骗过他一次了,还去骗他,变着法子骗他,千方百计骗他,他确实应该跟你翻脸。”
  萧进快被他气死了。
  “不是我说你。”姜辰拍着萧进的肩膀,不知算安慰还是劝说,“简单点,真诚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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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淮的手术按照计划进行。清晨,一家人已早早做好准备。
  丁穆炎来到病房的时候,萧淮不断吩咐萧进什么,从日常用品到鹩哥喂食,总之不停地说,不给旁人插嘴的机会。显然他很紧张,尽管前期医院已将病情谈得很透彻,尽管他自称见惯大风大浪眼下不过是个小坎,但实际上他还是很紧张,毕竟再小的坎也有可能把人绊倒,更何况颅内肿瘤对寻常人来说已是天大的病。
  “小丁,我这条老命交给你了。”萧淮一看到丁穆炎,便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
  丁穆炎笑道:“不能这么说,我是医生,您是病人,我们之间要相互配合才能战胜疾病。您相信我,我很高兴,但您更要相信自己。就像我们常说的战术上重视敌人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我与我的同事已做了充分的准备,战略上您可不能先被吓倒。等您出院了,这军功章上有我们医院的一半,也有您自己的一半啊。”
  萧淮笑着对萧母说:“瞧这张嘴真能说,要是我一会儿躺手术台上害怕,可就成逃兵了。”
  “这您不用担心,一会儿上了手术台门一关麻醉药一打,想逃都逃不了,必须与我坚守阵地。”
  “哈哈,我不逃,坚决不逃!”
  萧进站在门口,看丁穆炎与父亲说说笑笑,刚才还紧张得嘴唇发青的父亲脸色已好了许多。
  几个护士在门外窃窃私语。
  “丁院长怎么总那么精神啊,他不睡觉的吗?”
  “这有什么,有我上夜班他在,我上白班他还在更恐怖的事吗?”
  几人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看到萧进在看他们立刻收起了嬉笑。
  萧进冲她们笑了笑:“你们丁院长挺会安慰人的。”
  一护士道:“我们丁院长每次第一台手术总是自己来接病人,总能把病人说笑,你还没见过有的病人跟丁院长聊过之后,蹦蹦跳跳跑去手术室的呢,跟去领奖似的。”
  本来萧进以为丁穆炎是冲自己来的,心里暗自高兴,可一听说他每次都会来接病人,自己也没什么特殊的,不由得情绪又有点低落。
  丁穆炎让人把萧淮推出病房,自己也去做准备工作,萧进拦住了他。
  从那天争执后,两人虽然天天见面,但再也没说过话,每次萧进看过去,他总会迅速地背过身。
  “有事?”丁穆炎生硬地问。
  萧进踌躇着,他有很多话要说,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没什么事的话,我得去准备了。”
  “最近我可能说了很多假话。”要萧进承认自己说了假话很难,他挣扎许久终于开了口,“但至少有一句话是真的。”
  丁穆炎与他对视,哪怕他伪装得再镇定自若,此刻的眼中也难掩担忧。他的父亲即将踏入鬼门关,是生是死,在此一搏。
  “救救我爸爸。”


第65章
  对丁穆炎来说, 病人就是病人,没有男女老幼尊卑贵贱之分,要说区别大概只是病情的严重程度。尽管这次手术医院给他配了强大的阵容, 尽管这些天有不少人握着他的手说请全力医治, 尽管门外等着的人与自己有过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当丁穆炎穿上手术衣, 站在手术台前,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打从记事起, 丁穆炎经常能听到“死亡”、“疾病”之类的字眼, 那时候父亲还在医院工作, 与母亲谈论得最多的还是医院的事,聊出兴致了直接在家里来个会诊,丁穆炎就会抱个骷髅娃娃坐在他们身边听他们讨论。长大后他也长期处于医院环境里, 每天不是“这位病人已死亡”就是“那位病人即将死亡”。
  所以他对“死亡”并不陌生,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在他看来“死亡”不过是与“呼吸”“心跳”一样的生理现象,是每一个人的归宿。
  第一次直面死亡是在ICU,那时候丁穆炎还是个菜鸟, 他至今还记得那位病人才四十多岁, 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好像睡着了, 他只是低头写了个字, 再抬头心率直线下降, 仪器疯狂报警。那一瞬间他自己的心跳一下子飙升到一百八,只来得及回头喊了声“老师”, 主任已先一步冲了过来进行抢救。
  一整晚他没有合过眼,心肺复苏做得他双臂发麻,主任一脑门子汗,所有人都在奔跑,他脑中除了机械地听从指挥已容不下其他事。
  但那位病人终究还是没抢救回来,天亮时,主任宣布他死亡,家属哭晕在走廊里。
  主任板着脸回办公室补病例,他口述让丁穆炎打字,说了半天看丁穆炎呆呆地不动,一抬眼愣住,随即凶狠地骂道:“你哭什么!你哭成这样脑子还清醒吗?还知道自己下的什么医嘱吗?手抖成这样还能救人吗?你这种素质还当什么医生!给你爸妈丢脸!”
  丁穆炎抹掉眼泪,说了声“对不起”。
  从那时起他意识到,死亡还是不一样的,是枯黄的叶离开树枝,是凋谢的花零落成泥,是机器运转戛然而止,是一切不可逆转的终点。
  他开始惧怕“死亡”,无法再感知这个世界,身体会开始腐烂,血液不再流动,肢体变得僵硬,所有美好都会远去。
  他抗拒自己的死亡,同时抗拒着病人的死亡,每一次救治都竭尽全力。与姓甚名谁无关,与生命有关。他牢记他说过的: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手术室中,他望了眼已被无菌布覆盖的萧淮:“开始吧。”
  手术室外,萧进也见证了一场场生死。
  萧母被带去一间办公室等候,萧进坐不住,陪着聊了一会儿,在走廊里徘徊。
  他看到陆续有病人进入手术室,有的是自己走进去的,有的是躺着被人推进去的,他们神情凝重,跨过这扇门,便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一位护士来提醒他去家属等候区,不要在走廊里逗留影响人员进出。
  萧进应了声正要走,一群身上带血的医护围着推床呼啸而来,后面再跟着一群哭天抢地的家属。
  他绝对没有用错“呼啸”这个形容词,就像狂风一般袭来,夹杂着浓重血腥味,从面前一闪而过,冲进了手术室,只一眼他看清床上躺着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男子。
  当贴着“手术重地闲人免进”八个大字的门合拢时,那位刚刚提醒过萧进的护士把那群激动的家属拦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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