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128)
姜太太幽幽道:“所以你站在谁后面了?”
“这不是你该了解的事。”姜董将手上的湿文件放到书桌干净的地方,抽了几张纸放上去吸水。
姜太太疲惫地闭了闭酸胀的眼睛,儿子未成年时候是意气用事的为兄弟撑腰,丈夫的站队是压上了整个姜家。
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却独断一意孤行。她作为他的枕边人,配偶,两个孩子的母亲,这都没资格知道。
姜太太出神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而他打开其中一部私人手机,几秒后倏地起身:“你自己早点睡。”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走了。
走得多急,书桌上的凌乱都没来得及收拾。
儿子才下葬,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应酬?
姜太太忽然觉得很冷,那股子冷从脚底心跑上来的,不过瞬息就把她的血管冻住了,她拢着毛披肩走过长长的走廊,进了女儿的房间。
姜禧发了烧,迷迷糊糊地伸手:“妈妈。”
姜太太坐到床边,握住女儿的手触碰到一片烫热:“吃药了吗?”
“不想吃。”姜禧额上滚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爸爸呢?”
姜太太说:“忙去了。”
母女俩有感应似的,姜禧撑开了沉重的眼皮:“妈妈,你怎么了?”
“只是累了。”姜太太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难道要她说,我怀疑你父亲不忠了?
太难堪。
这个冬天姜家的新闻热度高,推得很密集。
姜董提拔了一个旁支带在身边出入各种饭局宴会,谈项目也让他跟着,不愧是杀伐果断的掌权人,以如此快的速度从失去儿子的悲痛里走出来,物色到了新的人选放到自己名下培养。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商界以为姜氏的布局已定的时候,旁支不声不响的被调走了。
显然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姜董的下一步动作比较大,敌友两方都收到消息,他更换的培养対象是她女儿的男朋友。
一个外人。
姜太太去姜氏接丈夫下班,向他表达自己的看法,她认为比起明川,那个旁支更适合。
姜董正在动用一切资源让季明川回国,他说:“那小子的软件团队已经引起国内几家注意了,包装一下能撑起来。”
姜太太实在是理解不了丈夫的决策,虽然她対明川的外形才识都很认可,但他缺了家世这一至关重要的选项,只能是女儿的恋爱対象,进不了姜家的大门。
“不过是几个学生的梦想,连大舞台的边沿都没摸到,”姜太太说,“这么轻的分量就让你选他?”
“我的选择一定是经过重重考虑的,别操心了,”姜董喝着茶,状态不见半分前些日子的焦虑沉闷,他看了眼自己的太太,不知何时做过拉皮开始不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到国外修养去吧,免得触景生情难受到一整晚一整晚的失眠。”
姜太太拢了下掺白的鬓发,原先也叫她在国外生活,说是那边的气候适合她养身,现在想想不免好笑,她语气清淡:“我要去禅茗寺为昭儿念经超度。”
姜董蹙了蹙美心:“你这是何必,人都不在了,做这些也只能让活人求个心安。”他叹息,“随你吧。”
不止姜太太,姜氏其他股东也対姜董的做法感到莫名其妙。
季明川入赘当了上门女婿,改姜姓骨子里流的也不是姜家的血。而且姜董急迫地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为季明川摆平国外的麻烦让他回国,似乎是姜氏需要季明川,不是他图谋姜氏。
大家看不懂姜董的安排,但董事会上的投票通过了。毕竟眼下只能跟着姜董的脚步走。
但愿有什么是姜董知道,他们还不知道的关键。
姜禧也不懂父亲的态度为什么发生了惊天大转变,她做好了舍弃一切跟家里决裂,跟明川私奔,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一辈子的准备。
突然的,她没哥哥了,接着摆在她跟明川前面的一切困难都消失了。
现实搅着魔幻,眼前的路平平坦坦不再有一个坑一块石头,光滑得如同被打磨过,她却莫名不敢迈步。
姜禧浑浑噩噩地来到林科大,打听了陈雾的信息来堵他。
寒冬的夜晚,一群学生下了晚自习,轻快或缓慢地走出教学楼,嘴里冒着白气,搓手跺脚地闷头往宿舍跟食堂这两个方向狂奔。
陈雾拿着课本下台阶,旁边的戴柯伸了个懒腰:“林科院的森林环保交流会你参加吧?”
“参加,过两周就去了。”陈雾说。
戴柯嘟囔:“真忙。”他拍拍陈雾头上的白色毛线帽,“你这学期请假请的多,期末不会挂科吧?”
“不会啊。”陈雾说,“期末的考点都给我们划好了。”
戴柯撇嘴:“我可能要挂。”
“你去年也挂了。”陈雾认真安慰他,“今年肯定熟悉流程了。”
戴柯:“……”谢谢你的安慰。
陈雾突然停下脚步:“戴柯,我走了。”
戴柯哈气:“多冷啊,今晚住校呗,反正你的被子都在宿舍。”
“猫狗在家里等我。”陈雾空着的那只手缩在袖子里举起来,対他挥了挥,“拜拜。”
戴柯受到陈雾的感染,也挥了两下。
陈雾在一处楼栋后面的竹林旁站定,他转过身,一个戴着口罩跟肉粉色渔夫帽的女人慢慢从拐角走出来。
是跟了他一路的姜禧。
他接通来电:“阿炽,嗯,准备回去了。”
“有想你,回家跟你视频。”陈雾前一秒挂掉电话,下一秒耳边就响起姜禧闷在口罩里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怀孕了。”
陈雾继续走,路灯下的影子都是平平静静的。
姜禧游魂似的跟着他,仿佛忘掉了前段时间在墓地质问他的片段:“我以为家里肯定不让我跟明川结婚……年底……爸爸说的……不会这么简单,利益……我哥不在了……他在肯定会帮我分析的,我,我不知道怎么……”
语无伦次,情绪已经试着平复过了,却还是有些激动,很不対劲。
陈雾头也不回,语气里满是单纯的疑惑:“你没有别的人可以说这些了吗,为什么跑来找我?”
姜禧不知道。
都说爱和不爱是能看出来的。明川大学比高中还受欢迎,他対外宣示她是他的女朋友,一生所爱。毕业后他不管加班到多晚都会回来,早起给她做早餐,她困得不想起床,他就帮她穿袜子穿衣服梳头发,抱着她去洗漱,每当她痛经发脾气的时候,他都会哄着她陪着她。
每一年的节日必定是会过的,他精心安排,送上令她感动的浪漫,从来没有敷衍过。
就连妈妈的生日,明川也会有准备。
他任何时候都把她放在第一位,她不会怀疑他対自己的感情。
可是……
最初她知道他喜欢软件工程,她就也报了那个专业,却没能去他的团队。他说搞软件太累了,不想她那么辛苦。
于是她就又学了药剂学,想多接触到那方面的知识,给他调理身体。
几个月前在黑旳拍卖场拍下来的那株药材他没用,不然他不会一点变化都没有,还靠大量药片度日。
为什么不用呢,他给的答案是要好好想一想怎么用,都这么久了,到底要想多久。
他不像高中时期那样一眼就能看到底了。
长大了,社交圈也大了,接触到的层面广了,他的世界不再只有她。
还有爸爸,那么重利,严格遵守家族家规的一个人,会为了她这个女儿的幸福就毫无征兆的妥协吗?
以前明明说婚姻是底线,她可以自由恋爱,但必须商业联姻。
爸爸一改常态的原因,她怎么都想不出来。
不知道是爸爸跟明川的隐瞒,还是哥哥突如其来的离开让她感觉现实跟梦境一下子分不清了。
“陈雾。”姜禧从后面绕到前面,整个人像是漂浮在深黑无边的茫茫大海,看陈雾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灯塔,“你是最了解明川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