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220)
老板也是那么想的。谁知她家还真就出了个状况。
一对情侣跑来开房厮混,大半夜的吵上了,还动起了手,砸烂了房里的东西,见了血。
那一层的房客都找老板投诉,老板挨个道歉。
老板敲那对情侣隔壁房间,她敲了好久门才打开。
里面一片漆黑。
年轻房客还是来时那身衣裤,头发很乱,没戴眼镜,身上的味道不难闻:“是钱不够了,要我续费吗?”
“不是不是,还够。”老板看他长长的睫毛在青黑的眼下扇动,后知后觉地问,“陈先生,你还想住啊?
陈雾回了房间,出来时给了两张一百的。
老板欢欢喜喜地接过去:“我是想跟你说,你隔壁的两个人闹的动静确实太大了,对不住啊。”
陈雾干裂的嘴唇扯动:“是吗,我没有听到。”
老板一肚子官方的说词猝然卡住,那么大动静,怎么会听不到?她家的隔音效果可是零啊。
没等她再说什么,房门就已经在她眼前关上了。
“睡觉睡太死了?”
“怎么小伙子的呼吸不太对,脸也很红,发烧了吧。”
“要不等会儿给他煮碗稀饭。”
老板碎碎叨叨的下楼,被二楼忙完的丈夫听到,冷不丁地说:“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看上个屁!跟咱儿子差不多大!”老板掐着丈夫走了。
稀饭没了下文。
一天傍晚,老板又在追剧,有人下楼了,她的余光瞥了瞥,看清是谁以后,脸就转了过去,“陈先生,你出来走走啊。”
“天气不错,走走也好。”
老板观察年轻人,才洗过脸,刘海湿湿的,整个人比登记那天瘦了一大圈,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眼里都是血丝。
普通的发烧能到这程度吗?
老板心里嘀咕着,估计是她的视线明显了些,年轻人感应到了,回头静静地看向她。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天生含泪光,眼里好似有个故事,很长,也很乏味,一点都不精彩的故事。
某一瞬间,她以为年轻人要找她说说话。
意识到他们不熟,就没说了。
老板脚步匆匆地追着年轻人出去,看到他买了两个包子,给了流浪狗一个,自己一个。
流浪狗几下吃掉包子跟着他走了一会,
他把自己没吃两口的包子掰了一半,丢给了它。
第100章 陈雾(下)
夕阳沉得快, 夜幕来得也急, 沿着旅馆西边那条路走直线,走上十多公里能见到一条河。
宽阔而宁静,河水穿过冬夜,披着对岸的斑斓灯光, 犹如无数幽灵在长眠。
有风从上河口呼啸过来, 漩涡一般吞没每个从桥上经过的生命。
留下经久不息的冷悸,掀起无处安放的思绪。
在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夜晚, 人站在桥上往下看,会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把自己吸进去。
也会忍不住去想, 河水是从哪来的, 要到哪去呢。
“汪汪——”
狗吠声叫醒了桥上的人。
陈雾呆愣地俯视流浪狗, 哑声说:“你怎么还跟着我啊。”
他望了望来时的方向, “这么长的路, 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可是没有了。”
陈雾把衣裤的兜翻出来,“我没有吃的了。”
流浪狗对陈雾摇了摇尾巴,腿一弯趴在了他的棉鞋旁边,脑袋蹭着他的裤腿。
像是在说, 没关系,你没有吃的了, 我还跟着你。
然而过了几分钟,一辆电瓶车经过, 后座有个拿着烤肠的小孩。
流浪狗激动地追了上去。
就剩陈雾自己了。
春桂不是旅游景点, 这会儿也不是节假日, 到了深夜, 小旅馆基本就没什么生意了。
老板通常都会靠追剧打发时间, 今晚她没那个心思, 频频看门口。
小伙子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遇到扒手了吧?
老板整理着柜台上的登记本,破财能免灾,就怕是遭人打了。
这地方乱着呢。
老板等到凌晨一点多,人回来了。
她正在数抽屉里的零钱,听到动静忙起身走出柜台,“陈先生,你这一走也走太久了吧,都这么晚了,你……”
陈雾:“是不是影响到你休息了。”
老板看他那双比出门时还要红的眼睛,一下忘了回答,又听他问,“你几点关门?”
她说,“十一点就关了。”
“对不起啊。”
老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房客已经上楼了,她嘀嘀咕咕,“咋还道歉了呢,”
那小伙真是,
也不知道究竟出啥事了……
第二天傍晚,304的房客又出了门,十一点前回来的。
明明一身病状,气色差得没法用词语形容出来,却记着不给人添麻烦。
到了第三天,老板让丈夫看家,她自己临时当了个跟踪者。
都不用学电视里演的那样鬼鬼祟祟,时刻提防着找地方躲避掩护。
因为被跟踪的根本不会回头望。
年轻人几乎没有停歇,他一直在走动,像是在找什么,不停的找,却又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找,就是想走一走。没方向没目标,走到哪儿就是哪儿。
老板腿都要走断了,她想不通年轻人的感冒应该还没好,人又憔悴,他是靠的怎么走这么久的。
光是人的体能可以做到吗?
老板叫了辆摩的跟在后面,费解地想着。
不知不觉的,老板跟到了桥边,她目睹年轻人走到桥上。
似乎不是头一回来了。
老板去附近的商铺找人打听,果然,她这个房客每晚都会过来,在桥上一站就是很久。
他知不知道自己走了十三公里?回去还有同样的路程?棉鞋都要走烂了。
估计不知道。
这一路他只是在走,往前走。
桥可能是他能走一趟的终点,所以他就停了。
在老板眼里,年轻人每天出门都给她一种要在一念之间想不开,做出傻事的感觉。
但他每天都会回来。
只不过始终不见他恢复生机,眼里的血丝也从未消散。
很平常的冬夜,陈雾又出了门,又在街上飘荡。
“师弟?”
身后传来一道清润却充满犹疑的唤声。
陈雾第一次在这条路上回头。
路灯下有一个周身拢着佛光的和尚,他看着陈雾,眼中的不确定变成豁达的惊喜,笑着唤了声,“师弟。”
而后迈着稳且坚定的脚步向他走来,一步一步的穿过人流走到他面前。
他落下了泪。
净阳捞起僧服的宽袖为他擦眼泪:“见到师兄,高兴傻了吗?”
“是啊,高兴傻了。”
泪意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那场暴雨倾泻至今,终于落满了他的脸。
所有都像是慢镜头。
师兄弟二人阔别多年,于这个晚上再遇。他们坐在满是人间烟火气的小面馆里。
年长的是看出年少的里外冰寒空荡,需要一点热的,好消化的食物。
年少的则是顺了年长的意。
净阳没有在意旁人的视线,他面像慈悲,语气温和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人:“师弟,你怎么不吃?”
“这就吃。”陈雾咬了点面条,灰白瘦弱的脸颊轻微鼓动。
净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声调放得更柔:“出什么事了吗?”
陈雾的视线顺着师兄那身僧服,挂在身前的佛珠,再到他明|慧|出尘的眉眼,半晌摇了摇头。
净阳便不问了。
尽管他对师弟还俗以后的家庭情况,成长情况,以及此时这副状态的原因都一无所知,但他不会再进行查探。
因为他看得出来,这时候的师弟不想说。
“我回去过。”
净阳听到声音,他敛了心神抬起眼,陈雾没跟他对视,筷子在面碗里搅动,雾气蒙上了镜片,“门锁上了,你们都不在庙里,不知道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