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海气旋(31)
姜阈更莫名其妙了,他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要你帮我洗?”
“不是...巴士上不太干净吗?”梁东言认真看着他:“还有小孩子吐的口水。”
路上梁东言一直惦记着这事,想等姜阈一来就先把他的衣服洗了。
“不用,我明天拿去洗衣店就好。”姜阈笑了下,他把羽绒服脱了挂在边上,露出里面的白色高领毛衣:“里面都干干净净的,没事,你去洗。”
梁东言打量了下姜阈的毛衣、以及被高领裹着的姜阈窄小精致还冲他笑的脸,喉结动了下,摁下头洗澡去了。
梁东言洗得很快,不到十分钟便从浴室里出来了,开门时房间里很安静,似有预感般,他看到姜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梁东言在门口罚站似地站了几秒,才放慢脚步走进房间。
姜阈整个人缩在椅子上,头歪在一边,姜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长翘的睫毛尾端泛着光。
和他的嘴唇一样。
梁东言的喉结又滚了下,他很轻地把毛巾放到床上,又犹豫几秒,然后在姜阈面前蹲下。
“姜阈。”梁东言压低声音,尽量让语气柔和,怕吓到睡着的人。
姜阈睫毛颤动两下,似在睡梦中挣扎着,几秒后,才缓缓睁开眼睛,眸中茫然、眼里难得揉了几缕红血丝。
“我睡着了…”姜阈眨眨眼,又用力睁了下眼。
“你到我床上睡吧,椅子上不舒服。”梁东言道。
许是姜阈刚睡醒还懵着,梁东言的这个提议他没有立刻拒绝,听话地站起来朝他的床走,走到床前时才反应过来,他扭过头:“可我要回家睡的。”
“那你先……”梁东言话未说完,姜阈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姜阈朝梁东言比了个嘘的动作,接起闵萱的电话:“妈。”
“还没回来吗?”闵萱记得这时候市图书馆已经关门了。
“嗯,和北思出来吃饭了。”姜阈心虚地看了眼梁东言,梁东言面色平静,只看着他。
“几点回?周六也别玩太晚。北思…”闵萱不大好说葛北思的坏话,只道:“你和她不一样,你是要高考的。”
“好,结束了我就回来。”姜阈交代完后便挂了电话,他顺势坐到梁东言床上:“现在一点都不困了。”
梁东言走过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低头道:“你妈妈也认识葛北思?”
“嗯,从小认识。”
梁东言侧头看了眼姜阈:“…关系挺好。”
阴阳怪气的,姜阈皱了下眉,他看向梁东言,故意问道:“你收拾什么呢?”
桌上就两本书、一沓稿纸和一个花瓶,梁东言翻来覆去地倒腾了两三遍。
。梁东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又从床上拿起毛巾,随意擦了两下头发,站在床前盯着姜阈:“我可以坐么?”
姜阈下意识将腿收了收:“坐。”
梁东言在床尾坐下,大腿还是贴着姜阈的脚尖,姜阈又将腿往胸前缩了下,佯装自然道:“你说吧,我听着。”
“说什么?”梁东言大约知道该说什么,但他下意识想多和姜阈说说话。
“你不愿意当众表演的...成因。”
梁东言点点头,他靠在床紧贴的墙壁上,拿了个枕头枕在腰后,稍一侧头便能看到姜阈靠在他的床头,柔软而专注地看着自己。
“以前,我爸家里条件很好,所以他会很多乐器......”
第27章 他的童年
梁东言的音乐启蒙基本来自梁叙衡,不过梁东言出生后梁叙衡家里就出了事,房子、地都被拿走,家道中落不说、连他的妻子,也就是梁东言的母亲也因为这件事而离开。
那时梁叙衡家里刚刚落难,他不服气,认为自己一定能东山再起,但家族气数尽了,他越努力就摔得越狠,腿也是那段时间里和别人起冲突弄断的。
梁叙衡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整天在家无所事事,拉拉二胡吹吹口琴,偶尔从别人那里借个琵琶弹一弹,梁东言便耳濡目染,三岁到四岁的一年里,没什么人跟他说话,倒是听了不少民乐曲子。
后来梁叙衡身上的最后一点钱也被他用光,梁东言虽然不花什么钱,但吃饱饭总归是要的,他便暗地里打听怎样才能赚钱。
梁叙衡早年一直是家里大少爷,所以压根拉不下脸、也弯不下腰去干伺候人的活儿,又因为腿脚不方便,也干不了体力活。
他找了好几个月的工作,终于在一次偶然中,被人发现他毛笔字写得很好。
一开始,梁叙衡在葬礼上干的是账房先生的活儿,也就是收客人的礼金,把人名和金额用毛笔写在一张名帖上,这个活儿只需要坐着,那时候一场拿80或者100。
久而久之,他和葬礼上的演奏队也熟了,一来二去的,有时候一些演奏队缺人便会找他。
梁叙衡没把梁东言送去幼儿园,哪儿有活便带去哪儿,葬礼不仅管饭、有些客气的人家还会给小孩红包,梁东言那年耳濡目染,很快便不怵那些场面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梁叙衡开始教梁东言乐器。
梁东言很有天赋,除了因为年纪太小有时候力道不够,其他音准、乐感都非常好,曲子听过一遍就会、有时候还能指出演奏队的错误。
演奏队的叔叔阿姨们都很喜欢梁东言、总是逗他、带礼物给他,这一段日子无疑是梁东言平淡孤单的童年里的一道光。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梁东言每天都在期待爸爸带自己去葬礼,去吃好吃的、去看叔叔阿姨们演奏。
有一天葬礼现场,梁叙衡吃坏了肚子,扔下二胡便匆匆去上厕所,到二胡的部分时还没回来,演奏队队长气得要骂人,这时音响里忽然响起了二胡声,曲子和梁叙衡拉的一样,就是速度稍微慢了些,但参加葬礼的人基本听不出来。
“谁放录音带了?”队长准备待会儿把偷懒放录音的梁叙衡大骂一顿时,就被旁边人搡了下,让他低头看——
——梁叙衡的位置上,他儿子正站在地上,手里握着二胡,眼睛盯着琴弦和左手,认认真真拉着。
演奏队众人都傻了,大家看着梁东言把属于梁叙衡的部分稳稳地拉完,然后熟练地收琴,再抬起头来Q流程:“叔叔,要吹唢呐了。”
“哦、哦好!”队长连忙让大家继续,等梁叙衡提着裤子回来道歉时,大家都笑得神秘,说以后用不着你了,有人替你了。
梁叙衡大惊失色,直到二胡的第二个部分演奏开始,梁东言自然地拿过琴和弓,开始演奏,梁叙衡才明白怎么回事。
大家那天只是开开玩笑,但梁叙衡不这么想,他想既然梁东言可以拉二胡了,那他就可以继续去做账房先生,赚两份钱,这不香吗?
于是在梁东言上小学前,他就已经跟着演奏会参加了不少葬礼的演出,一场120块钱,父子二人一场葬礼加上红包能赚300块。
小学的时候梁东言便只有周末和放假的时候才能去赚钱,但这也不耽误赚钱,因为随着他长大,技术愈发好、梁叙衡帮他要的价也愈发高了。
有一年周末,一个大户人家办葬礼,梁东言光红包就拿了300,那天他也开心极了,拉得很用心,主人家让他拉什么就拉什么,不会的现看谱子现拉,有不少来参加葬礼的人也纷纷围着他看稀奇,来看这么小的孩子把二胡拉得这么好。
但也就是那时候,他同班同学的父亲也在人群里,那位家长在家长会时对跛脚的梁叙衡和长得很好看的梁东言印象很深。
不知那家长受了什么刺激,直接给梁东言和他爸录了段像,把旁边穿白袍戴白帽的人录进去不说、还把死人的棺材也录了进去。
周一一大早便去学校吵着闹着要给自己女儿换班,说不能和这男孩一个班,指不定他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一开始谁都没把这当成大事,但学生家长不依不饶,甚至在班级群里让梁叙衡带梁东言退学,梁叙衡和他在群里吵了一架后,别的家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