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缺一(39)
回程路上,车子没有打开空调,前排两侧的车窗都开着透气。车开得快的时候,车内的声音偶尔就被风声盖过去一些,同时吹乱了许多心声。
孟斯故被严竞口中的“真心”二字搞得有点儿迷茫。他侧头看着窗外,觉得暴雨过后其实不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淡淡的泥土味道侵入到一呼一吸之中,模糊着,存在着,挥之不去。
车内的广播播放了一条有关联邦教育局和和平区教育组织共同举办跨国青少年学习交流项目的报道,孟斯故联想到即将要护送边界地区的教授回国,愈发有了结束现有一切的实感。
他把广播的音量调大了一格。广播里的话题延伸到了学生们对交流项目的感受,内容无外乎是开心,激动,以及感谢和平。
采访到一个姑娘时,应该是年纪比较小,她直言直语地说:“去了和平区的学校交流,我会好好学习,吃好吃的,还想吃聪明草。”
记者问:“什么是聪明草呀?”
小姑娘回答:“就是吃了会变聪明的草。自然课的老师告诉我们,和平区山上有很多神奇的树和草,我想吃了以后考试考得更好,也带回来给我爸爸吃,因为他总是被我妈妈骂傻……”
孟斯故被这番童言无忌的回答逗乐了,轻声笑了出来。
严竞看了他一眼。
孟斯故捕捉到严竞的动作,把音量又调了回去,“你不想听这个?要不换一个。”
“不是,”严竞说,“就是发现你笑点挺低。”
孟斯故收起笑,“有吗,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前方恰好是红灯,车子缓缓停下。
严竞说:“他不是喜欢看你笑吗,没告诉过你这事儿?”
孟斯故扭头看他,“你听谁说的……”
“不用听谁说。”严竞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只是平淡地描述,“你追我那会儿挺爱笑,老是摆出一副特开心的模样,但是一看就是刻意的。应该就是他喜欢吧。”
孟斯故怔了怔,缓声承认:“嗯。”他瞬时间心情复杂,没想过从严竞的视角看,自己那些勉强的伪装的表情会那么明显。
“抱歉。”他向严竞道歉。
严竞眉心蹙了蹙,“为了什么?”
孟斯故说:“那时候你觉得我烦是对的。有些事情,我没办法控制好,我猜你也是。”
严竞没问他指的是控制表情还是控制他们的关系,他伸手关掉广播,转而问了个不太相干的问题:“他以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喜欢你多笑?”
孟斯故不明白严竞为什么有时候就突然想听他和K.E的过往,但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也愿意说。他回忆着告诉严竞:“K.E说,我在N独立国的表面身份不是军校的学生,只是个寻常得不能更寻常的普通居民,不能看着太严肃。我不常笑,跟外人相处交流的时候该多笑笑,这样不容易引起怀疑,他也能放心。
“他还说,我笑起来……”说到这,他有点儿难为情,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好看。”
红绿灯变化,严竞踩了脚油门,继续往前开。他没怎么收着力气,致使孟斯故被惯性推得往后靠了一下,生生断了后面的话。
过了街口,严竞才又说了一句:“他嘴里倒是也有实话。”
把车和上次借的伞一起还回租车行,他们步行着回旅馆。
远远能瞧见那棵百年老树,孟斯故的目光在那上面多停留了一会儿。
“时间还早,可以再过去一趟。”严竞说。
“啊?”孟斯故没反应过来。
严竞朝那个方向抬了下下巴,“你不是喜欢玩儿那些吗,反正都要走了。”
把人家当地许愿的习俗说成是玩儿,孟斯故觉得好气又好笑,“不用了,已经试过了。”
“试过也能再试一次。”
严竞停下脚步,准备过马路到对面,从那边更近地走去菜市场。
孟斯故没多推脱,跟在他身边,问:“既然过去,要不先打开看看上回挂的香包?正好刚下过雨,我记得你我的香包都挂哪个位置了。”
严竞想都没想,直接否决:“不看。”
“不看不就不知道准不准了吗。”
“准不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孟斯故一时语塞,想说的确不是很清楚,但又觉得这个答案太蠢。
到了老树附近,他们见到了那位熟悉的看管员。
看管员身边站着金发碧眼的两男一女,正笑着一起装香包,几个人身上都背着大大的旅行包,明显是来这边旅游。
见到孟斯故他们,看管员抬手打了个招呼,“哎呦,你们还在呢,以为早就走了。今天是来拆上回写的?”
严竞说:“不拆,写新的。”
看管员没多问,应了声“好”,“你们稍等下,他们好了就给你们安排。”一边说话,一边先从腰包里把纸条和笔递了过去。
接过纸笔,孟斯故自然而然背过身去站在严竞面前。
严竞顿了一两秒,“干嘛。”
孟斯故说:“方便你写啊。”
看他如此自觉,严竞到底没忍住勾起嘴角,半骂半笑道:“多事,谁说今天要用你垫着写了。”
闻言,孟斯故转回身来。他倒不是多有服务意识,只是想着严竞大概是看出了他对这些感兴趣所以带他过来,认为有必要做些回报。
而看见严竞在笑,他也恍了下神,轻声说:“其实,严竞,你也该多笑笑。”
“什么?”
不等孟斯故解释,那边传来看管员很大声的喊声:“诚意求解,坏的不灵好的灵!”
女游客挂好了香包,紧接着,两位男游客也挂上自己的,看管员拍了两下手,又一次努着劲儿大喊:“诚意求解,坏的不灵好的灵呦!”
一听到他说这个,孟斯故如同第一回听到时那般笑了出来。
笑着,他发觉自己还真是笑点很低。赶紧心虚地回头,正好看见严竞盯着自己。
不过严竞的眼神不像是抓包谁暴露了特性,而是更为复杂及难以形容。孟斯故对视上一眼,下意识就有了逃避心理,想要避开。
孟斯故不想被严竞追问,转移话题道:“你要是不需要,我就先写了。”说罢,他径直走到一旁,用自己的手垫着写了一行字。
严竞没有追上前去,把纸条也垫在手里。刚要动笔,手机响了。
严竞喊了声孟斯故,抬起手机示意了下,走到另一边较为安静、听不太到叫卖声和市场音乐的地方接起电话。
送走那三名游客,看管员见严竞也走了,拿出一个新的香包递给孟斯故,问:“你对象还需要吗?”
孟斯故连忙说:“他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他要,香包拿两个吧。”
“看着挺像。”看管员嘀咕着,多拿出一个香包,然后看着孟斯故,等他付钱。
孟斯故轻轻“啊”了一声,“那个,钱在他那儿,等他回来一起给。”
看管员拉上腰包的拉链,说:“行,不着急。你要先把你的挂上去吗?”
“我等他回来再弄吧。”
“行,行。”看管员一脸什么都明白的表情,悠哉悠哉坐回到马扎上。
约莫着五分钟后,严竞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孟斯故看着他,莫名感觉他这会儿的神情比早上出任务的时候更加冷肃。
“是有什么问题吗?”孟斯故问。
“没。”严竞走近了,对他说,“背过去吧,你不是要给我垫着。”
孟斯故没多计较他一会儿要、一会儿不要的变卦行径,直接转过了身。
很快,严竞在孟斯故身后写完那张已然被捏得十分褶皱的纸条。
他们把纸条放进香包,一起走到红色栅栏前准备把它挂到上面。
还没上手,严竞突然说:“孟斯故,你就不好奇我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