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下(88)
他穿在里面的长T被撕坏了,脸上有清晰的巴掌印,其他地方没有伤了,梁北林简单扫一眼便放下心来,右手将他扶起来,问:“我们得马上离开,还能走吗?”
“能。”程殊楠睁大眼睛看着梁北林,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梁北林看起来很不好,左侧面颊被血染红,一只眼睛已经完全肿起来,垂在袖子里的左手血肉模糊,有血沿着袖口一直往下滴,能看得出来他已是强撑着保持站立。
巨大的耳鸣声让梁北林完全听不见程殊楠说什么,只能看口型判断。
“子弹穿过去了,你……你……”程殊楠眼底惊惧未退,担忧和焦急涌上来。他有些无措地想去拉梁北林的手,看看他的伤,但又不敢动,生怕会让人更疼,只能着急地去扯梁北林完好的右手。
“伤到眼睛了吗?”程殊楠强迫自己冷静,抓着梁北林衣袖,“快,要送你去医院。”
梁北林能看明白医院二字的口型,其实不用看,想也知道程殊楠担心什么,于是又说“我没事”,将左手往后藏了藏,不想让程殊楠看到。
现场全是血迹,桌椅凌乱,还活着那人间或发出一两声闷哼。
梁北林眼底发昏,迟来的疼痛和心悸一起袭来,让他站立不稳。他怕绑架事件还有同伙,现场再出变数,咬着牙甩甩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当下先把程殊楠带到安全地带最重要。
这里不能久留,梁北林将外套拿过来裹在程殊楠身上,他只有一只手能用,抓着外套袖子让程殊楠穿。程殊楠迅速穿好后,两只手扶住梁北林,看着对方满脸的血急得不行。
程殊楠看到梁北林身形微晃,赶忙撑住他肩膀,说:“你靠着我,我们快走。”
梁北林在杂乱的嗡鸣中渐渐能分辨出程殊楠的声音,那是让他无比安心无比依恋的声音,是他余生所求的安稳。
他听话地往程殊楠手臂上靠了靠,说:“好。”
仓库大门距离稍远,血沿着梁北林袖子一路走一路往下淌,灰色球鞋和裤子上全是刺目猩红。程殊楠移开眼,不敢看,只管扶住梁北林闷头往前走。
可没走几步,不远处最先晕过去的刀疤男竟有了醒转迹象,正试着爬起来。梁北林立刻觉察到了,一下子警惕起来,可不等他有动作,程殊楠已经冲到旁边,搬起一把椅子,冲着刀疤男抡头砸下去。
哐当一声巨响,那把还算结实的木质椅子碎了。
程殊楠用了全身力气,恨不能要把对方砸死,砸完了,他确定刀疤男已经再次昏死过去,这才跑回梁北林身边,继续撑住他的肩膀,一起往外走。
【作者有话说】
周六日都更
第71章 我不会再让他受一点苦
急救车先来,上车之前,梁北林用英语跟医生说,他必须在我眼皮底下。
程殊楠跟着上了车。梁北林情况不太好,但没受伤的右手一直紧紧攥着程殊楠的手,安慰他“没事”,并叮嘱他,如果自己一会儿进手术室,可以联系当地一直帮他们办手续的律师,等律师来再说话,也可以直接找沈筠。
他刚才在电话里已经暗示过沈筠,沈筠一定会联络沈君怀。他在W国杀了军方的人,要看警方对此事如何定性。他手术期间无暇自顾,万一程殊楠被带走调查,再遭遇什么意外,那他会疯的。
半小时后,程殊楠坐在手术室外,手里抱着梁北林染血的外套,当时的很多细节回放一般渐渐涌入大脑。
梁北林冲进来时程殊楠还懵着,压在他身上那人不知怎么就突然倒下了,然后枪声响起,之后的场景让他肝胆欲裂。
子弹穿透梁北林掌心,直冲着面门而来。
一瞬间时间静止。程殊楠大睁着眼睛,视线里的一切变得缓慢凝滞。梁北林没躲,因为子弹太快,不可能躲开。
——梁北林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冲进来的。如果不是子弹打偏了,是什么后果,程殊楠不敢想。
有很多血,全是梁北林的,子弹擦过额际,脸上的,手上的,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竟然还把外套拿来给程殊楠穿上。但是怎么会不疼,他站在那里,面上神色不变,但全身轻微发抖,刚开始还能控制,之后便痛到弯下腰去。
即便如此,直到和程殊楠离开仓库,直到急救车赶到,他都没放开程殊楠的手,无声地安慰程殊楠别害怕。
那一刻,仿佛天塌下来他都能顶住。
果然如梁北林所料,警察来到医院,要带走程殊楠调查。此时梁北林刚刚被推进手术室。
程殊楠冷静地和警察交涉,举起自己的双手,撸下袖子,给对方看自己红肿的双腕,并说自己头受了伤,站不起来,小腹也被踢了一脚,急需要检查治疗。
W国处于战乱状态,警察机构虽在运行,但因人力、装备不足等问题,工作效率和质量很慢。程殊楠又是涉外人员,调查起来涉及多方流程和手续,警察已经有点不耐烦。但现场死了一个人,这案子不办不行。
没一会儿律师到了,陪着程殊楠和警方交涉,最终警察同意程殊楠先治疗。一套检查下来,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梁北林手术也差不多结束了。
医生让程殊楠签字,告诉他病人左手腕骨折,掌心贯穿伤,手指神经受损,将来大概率会影响手部功能。脸部受伤不严重,只是皮下血肿,休息几天就能消下去。
程殊楠长松了一口气,给沈筠去了电话,说梁北林没事了。
沈筠悬着的一颗心落地,没那么焦虑了,但后续事宜比较麻烦。沈家在M国有部分产业涉军工,沈君怀得知消息后已尽力斡旋W国军方。但远水解不了近火,且W国各方势力混杂,如今他们要想在背着命案的前提下带孩子离开,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些程殊楠都知道,他的语气有种超脱以往的冷静,跟沈筠说:“我会带他们平安回去的。”
之后的一周,程殊楠便在医院、大使馆和警务部门来回跑,梁北林清醒之后被勒令限制行动,全是程殊楠一人在奔波。
应对w方刑事警察,留足证据,冷静地申辩,并在大使馆协助下处理各种后续事宜,程殊楠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偶尔回酒店洗个澡睡一会儿,大部分时间应付完侦查就在医院陪着梁北林。梁北林精神状态尚可,只是偶尔看着程殊楠的时候会流露出心疼。
程殊楠将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戳着喂给梁北林吃。
“我自己来。”梁北林有点别别扭扭,他没被人这么照顾过,又担心程殊楠累着,便将水果碗拢在身前,用右手拿着吃。
“这苹果叫维纳斯。”程殊楠松了手,让他自己吃,眼睛看向吊着绷带的梁北林,突然抿唇笑了。
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笑,之前脸上的凝重和阴霾散了些,整个人看着明媚阳光。
“我有胳膊。”梁北林扎了一块苹果,先塞进程殊楠嘴里,然后就着吃剩的牙签,又扎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评价道,“很甜。”
两人就都笑起来。
气氛突然轻松下来,梁北林大言不惭地补充道:“维纳斯很美,你很有眼光。”
程殊楠咬了口苹果,悄无声息翻了个白眼。
一个苹果两人分着吃,几口就没了。梁北林还想吃,问:“没了?”
“嗯,没了。”
程殊楠拿湿巾擦手,又把用过的湿巾递给梁北林,梁北林在手里攥了攥,算是擦过了,扔进旁边纸篓里。
门外守着一个刑事警察,是看管梁北林的,程殊楠偏头看了眼门口位置,悄悄地说:“多的苹果给他了。”
梁北林嘴角上扬:“关系搞得不错。”
“嗯,人心都是肉长的。”程殊楠诚恳地说。
梁北林脸上全是笑。他笑起来很英俊,即便病着,五官锐气依然很重,但程殊楠觉得不怕他了。
“小楠,累不累?”
梁北林敛了笑,目光在程殊楠脸上流连。这几天他来回奔波,难免憔悴,饭肯定是吃不好的,额头上爆了一颗痘,红红的,看着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