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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51)

作者:金十四钗 时间:2019-02-18 14:46 标签:悬疑推理 刑侦

  既然这幅画的夹层中也留下了唐肇中的墨宝,自然也就谈不上是传奇国宝了,但沈流飞仍轻吁一口气,揭下画芯的那一瞬间堪称惊心动魄。
  两位修复师的其中一位年长的已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爷子,盛赞沈流飞专业、心细,还说:“这古画修复是门功夫活,我看沈老师绝对不是外行!”
  沈流飞谦逊地朝对方一倾上身,平静地说:“十年前有幸见过修复《清明上河图》的徐林老师,听他指点过一些。”
  “十年前?你今年多大啊?”老修复师惊讶,这看着明明是个二十出头的学生嘛。
  沈流飞报了个出生年月,又惹得老修复师一通惊呼,谢岚山这会儿放宽了心,在一旁目不转睛望着对方。这位沈老师长相过于年轻漂亮,半身刺青还显得有些非主流,但当他沉心做一件事,确实有种独特气质,温柔了烟波岁月。谢岚山笔管条直了三十年,坚定秉持“择一人白首”的信念,唯一动过心的姑娘还是宋祁连。他从来没想过另一种可能。
  此刻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电光火石,十方一念,觉得,无不可。
  沈流飞回头看了谢岚山一眼,淡淡说:“谢警官还不去救人?”
  这点不劳谢岚山操心了,陶龙跃第一时间就根据画上风比对出一个确切地址出来,风风火火地就要去救人。
  人救得很快,多亏了这画中画上的风景,就是一处五代十国时期的古建筑,很具特色,因此一下就被指认了出来。再与临省警方通力协作仔细排查,很快就把被拘禁的唐肇中给救了出来。案子至此才算尘埃落定,陶龙跃直呼运气不错,当他们赶去唐肇中被关着的那个仓库时,发现老人家已经断水断粮多日,再晚一时半刻,人可能就被活活困死了。
  获救时,老人瘦得只剩一把干柴似的骨头了,精神也极度不振,不便在这种情况下追问案子细节,陶队长先在当地找了一家医院,待老人家病情稳定,又将他转移回了汉海市。
  又等对方休养了几天,陶队长才与谢岚山上门询问情况,进门才发现,沈流飞已经到了。
  尽管案子还有很多地方不清楚,市局尚未对外公布案件细节,但世无不透风的墙,特别是参与过这个案子的鹤美术馆与市博物馆,都派来了些艺术圈子里的人,病房里还挺热闹。
  唐小茉在爷爷病床前端茶送水,热情地招待客人,刚见到爷爷的时候她已经哭过几回了,哭得余音绕梁,哭得山崩地裂,这会儿已经好了,除了眼睛还有些肿,一张脸上只剩下与亲人重逢的喜悦了。
  这几位长发、异服,一看就有艺术家的辨识度,知道是警察办案,很识趣地先走了。
  唐肇中身体恢复得不错,瞧着矍铄,只可惜长期在这么阴暗艰苦的条件下作画,他的视力急剧下降,单眼已接近失明状态。
  听唐肇中回忆,这六年里他被辗转过多个省市,最后才又回到了离家最近的地方,对方可能尝到了这幅仿制版《洛神赋图》的甜头,本来还想让他再画一幅,但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没再出现过。
  陶龙跃按章办事,还是得问问案子,他先问唐肇中认不认识秦珂?
  唐肇中叹气:“省美院美术馆发生那起火灾之后,那个男孩子来找过我,他情绪很激动,为他妈妈抱不平,但我没想到他会走极端,干出这样的事情。”
  陶龙跃再问,认不认识张闻礼?
  答案跟警方推测得很接近,唐肇中嗜画,张闻礼便骗他可以亲自临摹名家书画,然后用他的仿作去替换美术馆里的真品,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当美术馆失火之后,才意识到再不能被人利用。
  陶龙跃又问,认不认识李国昌?
  “只是听过。”唐肇中摇摇头,一边叹气,一边咳嗽,“可惜无辜牵扯进这个案子,白白丢了一条命。”
  沈流飞问得比陶龙跃更仔细:“唐老,你还记得那些绑匪的样子吗?”
  老人家对绑架他的人一无所知,只说是一男一女。
  沈流飞继续提问,既从模拟画像的专业角度,也是一个画家与另一个画家的业内交流,他想要问清楚这对男女的确切体貌特征。
  老人回忆一番,还是说不清楚。
  可能是不愿回想痛苦遭遇,谢岚山试着在一旁宽慰老人:“唐老,这位沈老师跟你一样是画家,他能帮你把绑架你的那两个人给揪出来。”
  “女的高鼻梁,下颌微方,眉心有颗痣,男的长相憨厚,戴眼镜,不高,微胖。”老人家连连叹气,“就记得这么多了,别的实在想不起来了。”
  唐小茉急了,冲沈流飞嚷:“哎,沈老师,我爷爷身体还没好呢,你能不能改天再犯你的职业病?”
  沈流飞微一点头,大概也觉得不便打扰老人家休息,主动告辞了。
  谢岚山跟着追了出去。
  病房外,沈流飞对谢岚山说:“刚才出去的那几位里,有一位艺术经纪人,他想给唐老开一个画展。”
  谢岚山都乐了:“这么快?”
  想想,也对,而今文化圈和菜市场也没多大差别,所谓“功夫在诗外”,拔高画价不看水平看炒作,一个能以假乱真蒙混专家的画家,还牵涉了两桩大案,听着都了不得,所以还未等警方对公众公布案情,先听了点没坐实的风声的人,就上赶着来挖金矿了。
  “唐老身体还没恢复,眼睛也快看不见了,唐小茉请我这个周六去她家,帮忙选几幅唐老的作品。”沈流飞问谢岚山,“一起么?”
  谢岚山刚想答应,又想起来:“我先前答应了祁连,等这案子告一段落,要陪她儿子去游乐场。”
  谢岚山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合适,具体哪儿不合适,又说不上来。
  “你们……”沈流飞平平淡淡笑一笑,说,“挺好的。”
  “这案子其实没完,我们在搜证时发现秦珂还有一部手机,在李国昌遇害前后几天,他频繁与一个陌生号码联系,但我们警方打过去,已经无人接听了。他一个归国不久的留学生,这很不寻常。”谢岚山开始修剪这个案子的枝蔓,分析说,“杀人的是秦珂,盗画的是张闻礼,可绑架唐肇中、灭口保安、那日美术馆外枪击我们的人又是谁呢?是同一伙人,比如那位利益被触及的文物贩子T姐?还是……”
  “还是,”沈流飞看着谢岚山,“其中有人是冲你来的。”
  谢岚山没发表意见,直到沈流飞离开,他仍陷在一种很糟糕的感觉中,与那日在搏击酒吧感知到的完全相同——被蛇盯着的青蛙是会有这种令人寒栗的感觉的。


第60章 画皮(2)
  唐小茉住的地方挺邋遢,不像女孩子的闺房,倒像男生宿舍,沙发上、床上全是衣服,还是奇装异服,也不知穿没穿过、洗没洗过,就那么乱七八糟地散作一片。沈流飞坐在沙发上,察觉出身后有异物,手一伸,便从腰背后摸出一只粉红蕾丝边的女性内衣来。他提溜这这件内衣,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的唐小茉。
  唐小茉一把从沈流飞手中夺回自己的内衣,没皮没脸地笑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忘收拾了。”
  沈流飞也不便在这样的环境里再坐着了,直接开门见山:“你爷爷的画在哪里?”
  沈流飞被唐小茉引进唐肇中的书房,抬眼就看见墙上悬挂着一柄刀。
  一个画家,妙手著丹青,情操也该往这上头陶冶,但唐肇中竟将一柄杀气凛凛的刀挂在如此显眼的地方,出入必经,抬眼必见,不引人好奇都不可能。
  沈流飞朝那柄刀走过去,微微仰头看着,听见唐小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拿手里看得更清楚,我替你拿下来。”
  搬个凳子当垫脚的,唐小茉利索地爬上去,把刀取下来,递在了沈流飞的手里。离刀柄稍近的刃身部分较为狭长,往上则稍宽而略弯,乍看之下威仪霸气,掂在手里更发现沉得要命。刀鞘由犀角所造,上头雕有五爪龙纹,正面刻着“清平”二字,沈流飞把刀翻向背面,仔细辨认了上头的两排字,轻声念出来:“锋从百炼出,一将万古枯……真是好漂亮的刀。”
  “拔出来看,更漂亮呢。”唐小茉从沈流飞手里把刀接过去,试图拔刀出来,可发现刀在鞘中卡得极紧,再怎么花力气也拔不出来。再加上刀本来就沉,咬牙硬拔几下她就憋红了脸,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刀与刀鞘仍然严丝合缝。
  看对方那费劲样子,沈流飞微微一勾嘴角,从唐小茉手里把刀接过来,手腕一震,轻轻松松就将那把刀拔了出来。
  出鞘瞬间刀身似乎嘤嘤颤鸣,一时间刀光逼得人睁不开眼睛,果然是把锋从百炼的好刀。
  沈流飞问:“这是谁锻的?”
  唐小茉说:“爷爷的一个朋友,还是什么什么门的第六代铸剑师传人呢,要活到现在,能申请非遗。”
  沈流飞将长刀归入刀鞘,感到惋惜:“已经过世了?”
  唐小茉点一点头:“跟我爷爷一样,不懂逢迎,不会炒作,只顾着埋头锻他的好刀,衣饭生涯也没着落,日子一直过得很苦,后来生了重病,没多久就去世了。”
  近两年,各种扶持发展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政策应运而出,一些老匠人的生存状况得到了很大改善,但早些时候,确实过得不容易。沈流飞自己就是画家,也是艺术文化圈里的人,太明白这个时代泥沙俱下,喧嚣浮躁,这个圈子里淡泊自持的那些人,越来越难以为生。
  指了指一个插着许多画卷的画轴瓶,唐小茉又朝个大梨花木柜子一努嘴:“这些都是我爷爷存着的东西,他失踪以后,我都没舍得扔。”
  拉开抽屉一看,都是画家的东西,有竹刻的毛笔,有超过一尺的古砚。唐家看似清贫,收藏的文房四宝却件件都是真宝贝。
  里头有个以红丝带扎好的樟木画盒,沈流飞取出画盒,解开丝带,把里头的画轴给取了出来,缓缓展开。
  “这模仿的是仇英吧。”沈流飞细细端详,眼里是激赏之色,唇角却绷得发紧。“明四家”的画价以仇英最高,如果这话被当做真迹,这薄薄一层纸,那就比镀金了还贵。
  唐小茉叹了口气:“也算因祸得福吧,爷爷认认真真又默默无闻地学了一辈子,画了一辈子,却没想到因为这一件杀人案一举成名了。”
  “还没有,要等警方对外公布案件细节,那时候你这门槛都会被记者们踏破。”沈流飞放下手中这幅仿仇英的作品,又取出一叠剪报看了起来,他问唐小茉:“你爷爷以前开过画展?”
  唐小茉说:“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我爸才出生呢,我一次也没听我爷爷提过,问他,他还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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