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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苹(48)

作者:猫大夫 时间:2020-02-28 16:27 标签:互攻 都市 情投意合 虐恋

  韦柳钦依然在无声的拭泪,模样既像不服气,又像忍气吞声。她谁也不理,只顾着擦眼泪,眼泪擦干以后定定地看着地板上的某一处,谁也不看、谁也不理。
  韩笠看裴晏禹的面色愀然,跟着他回房。
  离开前,他们听见裴榷似乎强忍住满腹的牢骚,苦口婆心地问:“韦柳钦,我裴榷真的那么难服侍吗?”听见这话,韩笠的脚步生生地顿了一顿,忍不住回头厌恶地看了一眼裴榷的背影,再看向身边的裴晏禹,他始终面无表情,白皙的面庞上隐隐地透出古怪的绯红,面上的轮廓更加凌厉——因他咬紧了牙关。
  两人刚刚回到房间里,裴晏禹便翻出自己的书包,往里面迅速地收拾了几套衣服,又把需要随身携带的重要物品全装进去。
  韩笠看他匆忙的模样,不禁心疼地皱起眉来。
  裴晏禹顾不上他的心疼,背上书包,说:“走吧。”
  韩笠没有任何理由劝他留在这个家里,跟在他的身后,连招呼也不打就离去。


第54章 成真的虚妄-2
  如果不是因为韩笠,裴晏禹不会想到就这么离开家。
  这几年来,父母时有像那样的争吵,裴晏禹无法劝解,只能选择呆在房间里,等他们双方都消停以后,再默默地出来,在无声无息当中等他们的关系慢慢地复原。
  然而,任何的关系都经不起这样反复的折腾,就像哪怕是铜盆子、铁盆子,砸在地上的次数多了,也会留下痕迹一样。
  现在他们又吵了,而且是当着客人的面大吵,裴晏禹估摸着他们不会很快地和好,想到韦柳钦悲伤而愤慨的样子,不禁后悔自己这样贸然地离开。
  因为心里记挂着事,离家以后,裴晏禹和韩笠一起在小馆子里吃米线,始终心不在焉。
  韩笠自然看出他的心思全留在那个家里,想到裴榷对待韦柳钦的态度,可想而知以他的做派平日里在家中如何管教裴晏禹。那样的管教可好可坏,好处当然是教出了裴晏禹现在这样待人彬彬有礼的态度,坏处——坏处是韩笠想到裴晏禹也有可能被裴榷那样训话,心烦。
  “既然你已经收拾东西出来,以后也别回去了。”韩笠吃饱,冷不丁地对走神的裴晏禹说。
  裴晏禹回过神,脱口而出道:“不行的。他们这次吵得有点儿厉害,我还得回去看一看。”
  “看有什么用?你那位老父亲在家里称皇帝,你进谏他能听得进去?”韩笠阴阳怪气地说。
  自己的爸爸被这样比喻,裴晏禹既难过又难堪,他的心里堵得慌,想帮裴榷在韩笠的面前说一两句好话,又开不了口。
  韩笠看他闷着不说话,自觉言重,放软了语气,问:“他平时都这样吗?洗坏几件衣服,这种小事也值得这样大动肝火。”
  裴晏禹想说不是,但又是什么呢?他原本已觉得韩笠不喜欢自己的父母,现在韩笠的态度更说明事实。如果这个时候,裴晏禹坚持再回家,韩笠肯定会一起回去,到时候的情况无法预料,裴晏禹唯恐再给韩笠添堵。他左思右想,做了决定。
  “先这样吧,明早我再回去。”他看韩笠的碗已吃空,问,“现在回酒店吗?”
  他心事重重的模样,看在韩笠的眼中,不免烦忧。韩笠想了想,说:“去喝一杯吗?”
  闻言,裴晏禹怔住,问:“去哪儿喝?”
  “还能去哪里?”韩笠哭笑不得,可想到裴晏禹素来规矩乖顺,能问出这种问题情有可原,便说,“酒吧。”
  韩笠口称的酒吧恐怕和那次他们约会的酒吧不一样,大概是专门喝酒的去处。裴晏禹不习惯那样的地方,平时连想也不会想,但因为韩笠,都成为可能了。
  韩笠平常应该经常出入那些场所吧?或许一直以来,是裴晏禹太守规矩了。但现在的他又哪里还有规矩呢?想到家里的事,裴晏禹烦不胜烦,既然韩笠提出借酒浇愁,他便同意了。
  其实,心烦的不只是裴晏禹,韩笠亦然。
  从小馆子里出来,他们并肩打着一把雨伞,裴晏禹沉默的侧脸和伞外漆黑的夜色,都让韩笠忧虑起来。
  他看得出来,虽然生在那样的家庭里,裴晏禹仍然很看重自己的家人,正如裴晏禹所说的那样,有些人不能够用喜欢或不喜欢来相处,他们有着天然的、无法割舍的关系,哪怕在其他人的眼中,这样的关系不要也罢,但对于裴晏禹这样的人来说,却是绝不能够的。
  如果裴晏禹始终无法割舍与父母之间的关系,他们俩又该何去何从?韩笠不合时宜地想起杨茗说过的话,他说:正常人家哪怕能够接受儿子出柜,也不可能接受儿子和一个MB在一起。更何况,裴晏禹的家庭或许说不上“正常”。
  跟着手机里的地图导航,他们找到县城里稍有名气的酒吧。
  天色已晚,酒吧刚开始营业,裴晏禹和韩笠算是最早的客人。
  酒吧的装潢简陋粗俗,丝毫不入韩笠的眼,可他奔着酒来,坐进沙发已经掉色的卡座后,立即向服务生要了一打啤酒。
  裴晏禹本已被父母的事气得又困又累,来到光线昏暗的酒吧,更是昏昏欲睡。
  不过,周围渐渐开始嘈杂的环境却不适宜睡眠,裴晏禹和韩笠两人分别干了一瓶冰啤酒的工夫,客人渐多的店里开始播放节奏分明的DJ音乐。
  “你妈妈现在不工作吗?退休了?”韩笠撬开一瓶啤酒的盖子,递到裴晏禹的面前。
  裴晏禹摇摇头,说:“她原本在茶厂上班,几年前茶厂的效益不行,将近一半的工人下岗,她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韩笠想到没有经济来源的韩小怜,不禁问:“是因为她没有经济来源,才在你爸的面前抬不起头?你妈妈说自己犯了罪,什么意思?”
  说起这个,裴晏禹的心里更堵得慌。他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了大半瓶啤酒,忍住一个酒嗝,双眼的眼皮开始发沉。
  “以前他们不这样。从小,我家都是我妈管钱,我爸发了工资全上交到她的手里,我还开过我妈的玩笑,说她是家里的财政大臣。”说起过往,疲倦更重地袭击了裴晏禹,他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韩笠不可思议地问:“那为什么现在是这样?”
  “我妈是个很天真的人,也容易轻信别人的话。”裴晏禹苦涩地笑了笑,“下岗以后,家里少了一份经济收入,她或许急着想帮家里的忙吧,朋友说认识做投资的人,把钱拿去做投资,赚钱比银行的利息来得多,而且比股票稳定。她信了,偷偷地把钱拿去做投资。因为我爸从不过问钱的事,所以我妈习惯了,没有问我爸的主意。听我妈说,拿去投资的钱中途得过一笔回报,有好几万吧。她尝到甜头,往里面投了更多的钱,直到那个‘投资人’携款潜逃,她和她的朋友才知道那是民间非法集资。”
  话说到这里,裴晏禹停下来,把酒瓶里余下的酒喝完。
  他的神情平静,看起来内心早已不会再为这件事起波澜,韩笠却为这份平静而心疼起来。
  裴晏禹依然记得那个午后,他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手机里忽然收到韦柳钦的信息,自称是家里的罪人了。
  后来,韦柳钦在信息里说,她想一死了之,但裴榷不让她这么做。
  裴晏禹从没考虑过家里有多少积蓄,但看见信息里“五十万”这个数字,脑子里一片空白,回过神才意识到,原来家里曾有这笔钱,而在他知情时,已经像打了水漂的石子,再也回不来了。
  那种感觉非常不真实,甚至有几分荒谬,裴晏禹感受不到这笔钱的存在,看韦柳钦在信息里提及“死”,他回复说:算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是他们一起攒了几十年的积蓄。我爷爷去世前,生了重病,家里为给他治病花了十来万,后来差不多只剩下那五十万了。”裴晏禹抿了抿嘴巴,“因为一直不知道他们存了多少钱,我妈告诉我那笔钱没有的时候,我真没什么感觉。直到后来我爸发信息告诉我……不,他在短信里跟我道歉来着,说那是留给我在大城市里买房子、娶老婆的钱,但钱没了,可能我还得再多等几年。”
  闻言,韩笠的心猛地往下一跌,这才终于明了为什么裴晏禹会这么放不下。
  说到这里,裴晏禹的眼中泛起泪光。他皱起眉头,花了些力气把眼泪忍住,试图轻描淡写地继续说:“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我之前压根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更没有想过要拥有。但是钱没了,我爸跟我说‘对不起’,留给我的钱没了。”
  韩笠握紧手中的啤酒瓶,瓶子里的酒散发着冷气,冰冻了他的手。良久,韩笠缓缓地点头。
  这件事是他们家的秘密,裴榷好面子,韦柳钦为此内疚,裴晏禹知道他们谁都不会往外说。裴晏禹当然不曾告诉任何人,直到韩笠问他,要不要一起喝一杯。望着坐在对面的韩笠,说出秘密的裴晏禹顿觉轻松,不由得想:能够遇到韩笠,真是太好了。
  “在这件事过后,家里的钱全交给我爸管了。他几十年来几乎没去过银行,刚开始的时候,想去办一些业务,还要我教他,他也是从那时起才知道家里银行卡和存折的密码——其实全都是他的生日。”说到后来的事,裴晏禹轻松了很多,“我妈下岗以后,没有收入,她为那件事愧疚,不敢向我爸多要钱。现在,她和一些以前的工友一起做手工赚钱,贴补一些家用,收入还是很少。所以我在学校里会把钱省下来,兼职的钱也存着,汇回家让我妈零用。其实我爸知道这件事,不过,他没管。”
  难怪裴晏禹的家境看起来明明不算十分贫穷,他却还要省吃俭用、兼职打工。听到这里,韩笠挑眉,兴味地说:“让你妈知道那个月自己的零用钱被我抢走了,她会不会生气?”
  裴晏禹失笑摇头。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喝完了一打啤酒,裴晏禹的脑子发晕,眼中的韩笠开始出现重影。他以前从不知道原来喝酒也是开心的事,如今看着韩笠酡红的脸,才觉得时光好,喝酒也好。裴晏禹抹了抹发热的脸,问:“我们再喝一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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