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52)
裴晏禹收拾好房间,正要走往厨房向韦柳钦道别,便见到裴榷下班回来了。
父子二人打了照面,都愣了愣。
裴晏禹夜不归宿,心虚地叫他:“爸。下班了?”
“嗯。”裴榷换鞋,没有问他去了哪里,而是往屋里看了看,见到韦柳钦在厨房,便径直往厨房去。
裴晏禹惴惴不安地跟过去,只见裴榷翻弄着菜篮子里的菜,问:“买了什么?”
韦柳钦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就那些。”
裴榷拿出菜篮子里的鸡腿,说:“做个红烧鸡腿肉吧。”
那是裴榷才会做的菜,韦柳钦不会。听裴榷这么说,裴晏禹知道他要做午饭,也对他俩现在的情况有了底。
想到韩笠还在等自己,裴晏禹在韦柳钦煮饭前说:“我不在家里吃,韩笠还在外面等我。我马上出去了。”
闻言,韦柳钦猛地回头看他。
看她的神情古怪,裴晏禹莫名其妙,又听裴榷说:“让他上家里来吃饭吧,把朋友丢在外面算什么事?也到吃饭的时候了。”
裴晏禹不愿多此一举,摇摇头,坚持说:“我们买好回春林的车票了。”
听罢裴榷无奈地说:“好吧,自己路上小心。”
裴晏禹点头,道:“那我走了,爸、妈,再见。”
按裴榷和韦柳钦现在的情况,裴晏禹估摸着他们过不了多久又会和好如初,这么一来,他也能够放心地回学校了。
裴晏禹走出厨房,远远地看见阳台上居然晾着韩笠的衣服,不免意外。
他走出去一看,见到确实晾着被韦柳钦洗坏的三件衣服,不知道她后来用了什么手法进行清理,如今全都亮洁如新。
裴晏禹摸了摸,确认全干了,索性收起来给韩笠带去。
“今早有一点阳光,不知道为什么,晒过太阳以后串的色全退了。”韦柳钦忽然出现在阳台,上前帮他把衣服从衣架上取下。
裴晏禹自己的衣服倒是无所谓,不过韩笠的衬衫价格不菲,最终没有报废再好不过。想到韦柳钦方才在厨房里的神情,裴晏禹的心里依然感到奇怪。
这时,韦柳钦冷不丁地说:“刚才我买菜回来,在路上看见你和韩笠了。”
裴晏禹闻之呆住,终于知道为什么韦柳钦刚才那样看自己。
“我看见你们亲嘴了。”韦柳钦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你没听你爸说吗?那是变态!新闻里也说了,很多搞同性恋的都得了艾滋病。你也想得艾滋病,是不是?你赶快和他撇清关系,去看看病。否则别回家里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韦柳钦发现,她的不理解在裴晏禹的预料当中,但荒谬的言论依旧让裴晏禹感到心力憔悴。
曾几何时,裴晏禹也巴望着能够和韩笠撇清关系,感情却没有给理智让步。以前韩笠做着那样的工作,裴晏禹尚且放不下他,何况现在?
“我不会和他分手。”裴晏禹坚定地说,“他为我死过一回,我说什么都不会放开他。哪怕不是那样,我也不会。”
韦柳钦闻之脸上写满恐惧,宛如裴晏禹已经病入膏肓,转眼间,命令变成苦求,她痛心地说:“晏禹,算妈妈求你,别再搞同性恋了。这是变态,变态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韦柳钦这样说,裴晏禹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韩笠。这样的评断让裴晏禹心寒,也让他不耐烦,他摇摇头,说:“我们不是变态,和韩笠在一起,我很开心。以前什么事我都听你们的,这件事我不能听。韩笠还在外面等我,你和爸爸好好吃饭吧。”话毕,裴晏禹从韦柳钦的手里拿过衣服,进屋装进一只纸袋里,匆匆地离开了。
就这样急急忙忙地从家里出来,裴晏禹本要去往小区外面的奶茶店找韩笠,没想到韩笠却站在小区门口等他。
韩笠同样没想到裴晏禹这么快就能从家里出来,不禁疑惑:难道韦柳钦回家以后没有向裴晏禹说什么?
可是,在韩笠看来,韦柳钦不像那种能够不动声色的人。他疑惑归疑惑,见到裴晏禹跑过来,仍说:“真快。”
裴晏禹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向家人出柜,没想到真正出柜却是一眨眼工夫的事。
为此,他为刚才自己的遭遇心有余悸,也不知如果这件事被裴榷知道会变得如何。
但事已至此,裴晏禹决定不再耿耿于怀了,哪怕父母反对,他也不会退缩。
这和韩笠为他所受的罪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何况,裴晏禹认为这本就是自己应该承受的,不被发现有不被发现的好处,既然被发现了,后果他可以承担。
“我上楼以前,我妈看见我们了。”裴晏禹跑得急,说,“我向她出柜了。”
韩笠事先已和韦柳钦摊牌,只在乎她回家以后是否会为难裴晏禹。
看裴晏禹这么快出来,韩笠还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料发生的竟是大事。裴晏禹喘着气,坦然的脸上毫无悔意,韩笠笑了,笑得既满意又满足。
第58章 叠加的真伪-1
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的这场雨,让韩笠想起自己和裴晏禹一起回来的那一天。那天同样也在下雨,不仅是县城,连省城同样是雨天。因为那场雨的关系,他们乘坐的飞机晚点了,那天直到深夜才抵达。他们没有转乘列车,而是就近住进一家经济型酒店里——韩笠本没有家,无处可回,裴晏禹陪他一起。
后来他们暂住在崔唐租的公寓里,在崔唐回来以前,他们在裴晏禹的学校附近找到一套单身公寓。
落在水中的烟灰很快散开了,本就肮脏的水洼变得更脏。
巷子的深处传来野猫的叫声,但循着声音望去,却不见踪影,韩笠打着伞,等叼着香烟的卖家点钱,举着伞的那只手已经冰凉。如果换做韩笠来点钱,恐怕没有这么利索。
“你看清了,一模一样吧?”卖家把点好的钱拍了拍,卷成一卷揣进大衣内侧的兜里,又捏着烟吐出一口烟雾,将他和韩笠的视线都模糊了。
韩笠打开手机的灯光对着手里刚刚得到的证书认真地查看,先是纸张质感,再到印刷标准,最重要的是落在上面的公章。
“以假乱真、‘如假包换’!”卖家骄傲地说,“只要不是非拿到学校里对着学生系统查,保准查不出来!你再看看别的?”
刚刚从卖家手里拿到的塑料文件袋里除了毕业证,还有学位证书,韩笠把毕业证放回文件袋里,取出另一份证书。
这两份证书真实的样子韩笠都曾在学长那里见过,他的印象很深,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再让他看到高级的仿制品也认得出来。
确实与真正的证书没有区别,韩笠放心地把学位证也放回了袋子里。
卖家抽着烟,问:“你这个行业得有个注册建筑师证才有含金量吧?你不办一个?给你再打折。”
“不用了。”韩笠的伞始终举得很低,常常看不清卖家的脸。
“那行,有需要再联系!”卖家爽快地说着,把抽完的烟蒂丢在水洼里,火很快灭了,只剩下转瞬即逝的一缕灰烟。
从这条幽深肮脏的巷子里走出来时,韩笠举着伞的手冻成了冰块。
他将文件袋夹在胳膊下,立起风衣的领子,埋头快步走着。走到巷子口,他看见等在那里的杨茗,道:“走吧。”
“嗯。”杨茗从便利店的遮雨棚跑到他的伞下,依在他的手边,问,“都弄好了吗?”
韩笠瞥了一眼在自己身旁小鸟依人的杨茗,想起从来不会这样的裴晏禹。他点点头,由于太冷,鼻腔里全是冰冻的空气,连嘴巴也麻木了:“谢了。”
“没事儿,我认识的人多。”杨茗满不在乎地笑,问,“咱们现在上哪儿?你今晚还呆在省会吗?”
望着他充满期盼的双眼,韩笠说:“嗯,晚上回去。”
杨茗失望地低下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想到这回多亏了他帮忙,自己才能找到靠谱的人办好需要的证件,韩笠的心底不禁产生一丝愧疚。
他想了想,把文件袋塞进杨茗的手里,继而揽住他消瘦的肩膀,带着他快步向前走,埋头道:“走,先请你吃顿饭!”
杨茗愣了愣,抬头望着韩笠,马上又来了精神,高兴地点头:“好!”
雨势不大,但走在种满法国梧桐的道路旁,积累在树叶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成了一场大雨。
街景潮湿而模糊,灯下全是树影,脚步踩在浅浅的水洼里,印出痕迹。
经过上学时偶尔会去的那家小馆,韩笠把杨茗带进去。
进门以后,韩笠才发现店名虽然未变,店铺却已经易主,连服务员也是一些新的年轻人,再看不到任何韩笠从前见过的痕迹。
“这家店的鸭血粉丝汤还不错,不过我很久没来,不知道口味变了没。”韩笠拿起桌上过了塑的菜单,瞄见杨茗正往手里呵气,先向服务员要了两杯热水,其中一杯放在杨茗的手边。
杨茗捧起装满热水的玻璃杯子,跺着脚说:“没关系,你看着点就行。我不挑。”
“我知道你不挑。”韩笠向服务员报了菜名。
喝下半杯水的工夫,雨大了些。
韩笠隔着贴了“欢迎光临”的玻璃门望向店外不清不楚的街景,街上时不时有车辆路过,而马路对面的学校侧门大约因为雨的缘故,离得很远。
他没有看见出入校门的学生,心想大概是正在上课的缘故。
“韩笠……”杨茗的话才出口,便听见韩笠的手机铃声。
韩笠掏出手机看是裴晏禹的电话,用眼神示意杨茗后,接起电话:“喂?”
裴晏禹那边也下雨了,他的声音里同样伴着雨声:“喂?你回来了吗?”
“还没,和朋友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去。”韩笠看正是裴晏禹的下课时间,问,“你下课了?回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