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夜行(141)
裴玉五指顺着她的墨发,温柔道:“不会的,我这次接连办成几桩危险的差事,至少能在京中歇上一年。正好趁这段时间,完成一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
“嗯?什么事?”
裴玉抬起眼睑和她静静对视,陆如琢张了张嘴,已然明白,却没有说出来。
她看见年轻女子红唇开合,一字一字响在她耳边,落在她心上。
“我们的大婚。”
第098章 陆如琢视角
陆如琢答应薛妩抚养她的女儿,绝不是一时冲动。
然而真正将孩子从乳娘那里抱回来时,陆如琢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了一段时间,这么一个小东西,一不小心就活不下来。就算平安长大,她不能保证能符合她娘的期待,长成君子。
但是自从那个小孩来到府中,陆如琢渐渐庆幸当初的决定。
裴玉听话、懂事、漂亮,小孩子带起来几乎不费什么事。很黏她,又懂得分寸。
她满身是血地回家,洗干净以后会主动抱她,软软的团子窝进她怀里。
等钟立春成亲生女后,陆如琢才发现原来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裴玉一样,有时候隔着半条街都能听到贤姐儿嘹亮的哭声,魔音穿耳。
许是出生不久便离开娘亲,又短暂地在乳娘那里寄养,裴玉骨子里种下了颠沛流离的根,害怕会在陆府再次被抛弃。
慢慢的,庆幸演变成心疼。
因为是她的软肋,裴玉注定要置身危险之中。比寻常人更加努力,更加谨慎,甚至,需要一些运气,才可以活下来。
陆如琢将她保护得再好,也不能杜绝一切危险。最严重的一次,是她身边的暗卫被引开,另外两名护卫身亡,陆如琢亲自带人去找,沿途循着标记,才在城外一座破庙的佛像后找到奄奄一息的女孩。
那一年她只有九岁。
差一点世上就没有裴玉这个人。
到底是什么时候陆如琢对她起了异样的心思,想将这个人占为己有,陆如琢也不确定。
裴玉及笄以后,两人便分开住了,一开始裴玉不习惯,总是找借口赖在她这里,后来大抵是渐渐长大了,不再黏长辈,隔三岔五才赖一回。怀里没有东西抱着,陆如琢半睡半醒,总是睡不踏实。
她并未对谁真正动过情,一时也分辨不清对裴玉的心思有什么不同。
真正的契机是在裴玉十六岁的生辰,陆如琢为了给她庆祝,在太白居定了雅间。
少女酒量差,兴致却很高,你一杯我一杯地和陆如琢对饮,陆如琢喝完没事人,她喝完连太白居的雅间门都没走出去。
陆如琢差人备了辆马车,把裴玉送回府。她将裴玉抱下马车,到拢翠阁门口却起了私心,转道向自己的院落走去。兰竹跟在她身边,诧异地抬了一下眼睛,旋即默然无声。
府中有许多下人,裴玉也有贴身婢女丹橘,本轮不到陆如琢来伺候。
那夜,丹橘听说自家小姐喝醉,连忙赶去主院,被兰竹伸手拦在院门口。
丹橘:“???”
兰竹:“都督不许任何人靠近。”
丹橘:“……”
整个院子没有一个下人,除了端热水进来的,放下就走了,一眼没多看。
陆如琢自铜盆里拧了热毛巾,给醉得人事不省的裴玉擦脸、脖子和手脚,少女的脸色和唇色都比平时红润,像化了胭脂。
然而陆如琢知道她从来不用这些。
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少女潋滟的唇,指节不由自主地曲了曲,收回毛巾,到桌旁倒了盏冷茶喝。
之后便熄了蜡烛,躺进被窝里和裴玉一起睡觉。
将睡未睡时,她听到怀里的轻唤:“姑姑。”
陆如琢闭着眼睛,低头问道:“怎么了?”
许久没有回应。
她睁开眼,望进少女带着潮气的眼睛里。
陆如琢没来得及反应,裴玉吻住了她的下巴。
陆如琢皱眉。
少女的吻毛躁且急迫,似乎把她当作解酒的茶,一路从脸颊吻到耳朵,耳后传来湿润的触感,陆如琢低哼了一声。
“你……”陆如琢不由自主地仰了仰修长的脖颈,强迫自己揪住她的后衣领,且喘且喝问道,“你作甚?!”
裴玉用迷蒙的眼神望着她,依旧只重复那两个字:“姑姑……”
“酒醒了没有?”
“姑姑。”少女轻蹙双眉,道,“我难受……”
“哪里难受?”
裴玉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位置。
陆如琢的脸腾地热了,又舍不得放开,她喉咙微动,道:“你……”
裴玉歪了一下脑袋,似乎看上了那两片张合的红唇。
陆如琢自然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心里也浮现一丝渴求,轻咬下唇,仰脸主动送了上去。
双唇相触的瞬间,陆如琢脑子一片空白,像放了一场漫长的烟花。
在那个时刻,她知道这场烟花一生都不会停下。
少女微凉的鼻尖抵着她最脆弱的喉咙,暖热气息拂过。
“嗯……裴玉……”
她亟待收获更多,肩头一沉,少女枕在她的身前睡着了。
陆如琢平复被撩起的躁动,揉了揉裴玉的脑袋,在少女额前落下一吻,抱着她安心地睡了过去。
她满以为在裴玉十六岁生辰的这一年,她可以有一个全新而期待的开始。
没想到一早起来,天翻地覆。
裴玉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如琢迟来的少女情怀羞涩,没有直接问她,而是旁敲侧击,温柔道:“昨天晚上……”
裴玉认错态度良好:“我喝醉了,对不起姑姑,以后不会再犯。”
陆如琢以为她是在对昨夜的唐突抱歉,遂抿了抿嘴,眉眼含情,轻声道:“我……没有怪你。”
相反,她很喜欢裴玉的主动。否则自己不知何时才能确定这份情愫。
裴玉道:“那我去传膳了?”
陆如琢叫住她,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请姑姑明示。”
裴玉眼神清明,一身正直,像极了昨夜以前的裴玉。
陆如琢哑然。
她开始慢慢意识到,低气压蔓延,问道:“昨夜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裴玉试探道:“发生甚么事了?”
连半分回忆神色都没有,俨然忘了个一干二净。
陆如琢冷笑,紧接着怒不可遏。
她将茶盏摔在裴玉脚边,四分五裂。
“滚去院子里跪着!”
“……是。”
裴玉走到院子中央,端端正正地跪下,背脊挺直。
裴玉从小到大罚跪的次数屈指可数,她长大以后,顾及她的尊严,陆如琢更不轻易罚跪,这还是两年来头一遭。
全府震动。
屋顶上的玄奇琢磨了一天也没琢磨出所以然。
钟立春赶过来劝,被陆如琢砸到门外的一个杯子吓了回去,不敢说半个字。
裴玉跪了一天一夜,滴米未进,脸色惨白,才被准许起来。
她膝盖受伤,卧床好几日,陆如琢白日不见行迹,入夜等她睡了才悄悄过来看一眼。
那夜的事,既然裴玉忘了,以陆如琢的骄傲,绝不会再主动提起。她也当作无事发生,一个月后,一切如常。
只是她既已明白,自然不会放任裴玉再懵懂下去,明里暗里地试探她。
她有时觉得裴玉心悦她,有时又只像是对长辈的尊敬和依恋。
后来又同床共枕过许多次,陆如琢满脑子压箱底的图画,裴玉君子坦荡荡,没有半分逾矩。
启元二十年,裴玉从边关回来,陆如琢与她分别大半年,心思愈演愈烈,已到了燎原的态势。她无法再忍,所以使了一些不大光彩的手段。
锦衣卫衙门。
刚升任千户的裴玉走进来。
“林大人,下官前来领差。”
林丹青一见她便笑,从手边拿了一卷竹筒,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