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17)
“小王哪里敢让锦衣卫的弟兄跑腿,”朱厚炜谦辞道,“大兄皇帝陛下初登大宝,诸事繁多,小王先不叨扰,待陛下得空,再去觐见。”
刘瑾自去禀报不提,朱厚炜思量再三,本想差人去问问靳贵孙清二位先生是否愿随他就藩,可到底还是作罢,毕竟尽管朱厚照宽宏,但张太后仍在,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连累他们便得不偿失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过了数日,礼部前来宣旨说是靳贵孙清二人都愿跟着他就藩,就任蔚王府长史。
因有了名分,不再需要避嫌,仅过了两日,靳贵和孙清便相约前来,一见他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参见殿下。”
朱厚炜赶紧将他们扶起,“二位先生请起,经年未见,别来无恙?”
靳贵最后一次见他还是两年前,孙清还要更久些,久别重逢,二人均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他许久,最终靳贵悠悠叹道:“殿下清减了。”
孙清却道:“殿下长高了。”
二人的神态实在像老父亲,朱厚炜哭笑不得道:“许是抽了条,近来稍微瘦了些,何来清减之说?小王这些年除了荒废了学问,辜负了二位先生一片苦心,过得实在不差。”
“无妨,待去了德安,殿下有大把光阴埋头苦读。”孙清看着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朱厚炜苦笑道:“我此生注定就是个碌碌无为的藩王,二位先生均是一代大儒、不世之材,未来入阁亦是可期,跟着我去做长史,未免太过委屈了。”
靳贵捋捋胡子,“殿下言重了,我等酸腐儒生,哪里是什么宰辅之才?再和殿下说句肺腑之言,京中蝇营狗苟,要么为人排挤攻讦,郁郁不得志甚至为人所害,要么时日长了,富贵迷人眼,反而丢了本心。老夫能仗着教过殿下,在王府讨得厚禄,安心做些学问,已是心满意足。”
孙清道:“我意与戒庵公同,更有崔二公子多次劝说,如何能拂其美意?”
未想到崔骥征竟与自己心有灵犀,朱厚炜愣了愣,“难为他为我奔走。”
靳贵笑道:“这崔二公子当真是个人物,小小年纪便知要掩人耳目,还真让他想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法子,什么墨香居的伙计、白云观的道士,竟都为他居中联络。”
“我不似戒庵公那般引人注目,崔二公子找到下官是在一个面馆,请了下官一碗面。”孙清说着也笑了起来。
若不是国丧,朱厚炜真的想请他们痛饮一场,无论前世今生,他都见惯了捧高踩低,如今却得良师益友患难相随,何其有幸?
高兴完了,靳、孙二人难免担忧起来,二殿下虽然已经封王,可他不过十一岁,对庶务更是丝毫不通,若是遇上欺主的刁奴,或是宫中其他贵人的暗桩,怕又要如同两年前一般吃上大亏。
朱厚炜却不知他们的疑虑,击了击掌,“巴图鲁、丘聚。”
两个内侍规规矩矩地行礼,口称长史。
朱厚炜点头,“这二人一文一武,自小跟着我,深得我信任,日后也任凭先生们驱使。其次,除去左右长史,王府还需审理正副和纪善两人,加起来共四人,这些恐怕需要吏部举荐,小王不可自择,但前头几位王叔曾有推拒乃至换人的旧例。届时待吏部定下人选,还请二位先生代我掌眼。”
二人应下后便要告退,朱厚炜起身相送:“今日不急着叙旧,横竖来日方长。二位先生好生打点行装,若有任何难处,随时差遣小王。”
一直将他们送到殿门口,朱厚炜看了看天色,突然产生了一个出格的念头——偷溜出去,找崔骥征。
***
历史上早逝的朱厚炜就是蔚悼王
蔚虽然在河北但是分封亲王也有封地和封号不一致的情况我这里也默认这个蔚王和兴王一样算是形容词
比如有茂盛的意思,有文采好的意思,有盛大的意思,我这里还埋了个梗
蔚还有云气弥漫的意思,如诗经有荟兮蔚兮,解释就是荟蔚,云兴貌。
第二章
“蔚王殿下偷偷出了撷芳殿。”
又是丧期,又仍在斋戒,朱厚照没精打采地靠在乾清宫的软榻上,听着刘瑾禀报,“大张旗鼓去的?”
“并未。”
“除服了吗?”
“他隐去亲王服制,但仍着丧服。”
“他饮宴了,吃肉了?”
“并未。”
“那不就得了,”朱厚照不耐道,“我这弟弟在那殿里关了两年,整得人都快出家了,如今就一个念想,马上远隔万里,还不让人家去会会小情……小亲表弟、小竹马?”
刘瑾多聪明的人,此时已是懂了,“那现在东厂的人还要继续跟着么?跟着殿下的,除了东厂,还有锦衣卫的人……”
朱厚照叹了声,“朕未记错的话,似乎张家有不少人都安置在了锦衣卫……也罢,你让东厂将锦衣卫的人引开。”
此时被两波人跟梢的朱厚炜却丝毫没有察觉,他先去了长公主府,让丘聚前去打探,却道二公子今日往国子监去了。
朱厚炜这才想起不做伴读后,崔骥征似乎是去了国子监做监生,不由笑道:“姑父才学冠于当世勋贵,自然不会让表弟懒懒散散地在家闲着,走,咱们也去国子监看看。”
开国时,太、祖皇帝对国子监极为重视,国子监生主要为勋贵和官员子弟中的佼佼者,他们不仅可以观政实习,还可以绕过科举直接授官,可土木堡之变中,武将勋贵精英折损大半,再无法与文臣抗衡,这两项恩荫也便完全取消。如今充斥国子监的,大多是不学无术的纨袴膏粱。
此时尚未到午膳时候,却有不少衣着光鲜的监生在周遭的酒肆饭馆游荡,甚至还有监生将侍妾丫鬟都带了出来,搂着喂酒布菜,场面极其不堪。
朱厚炜的眉头紧皱,“国丧之内,朝野上下百日内禁作乐,四十九天内禁屠宰,一个月内禁嫁娶。大行皇帝崩殂不过月余,怎么还有酒肆开张?”
“要不要小的去查看?”丘聚会意道。
朱厚炜点头。
丘聚还未回来,国子监却大门洞开,监生们三三两两地出来,各家的小厮长随纷纷上前,递衣裳的递衣裳、摆马杌的摆马杌。
崔骥征自然也在其中,他身为国戚,自然也是一身重孝,更映得那张面孔比冰雪都白皙几分,而此时的他与平素所见均不相同,举止傲睨自若,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矜贵。
崔骥征刚准备登车,就见面前一个铁塔般的黝黑少年挡在马前,先是一愣,随即挡住自家小厮的呵斥,低声道:“你主子就在左近?”
“正是。”
崔骥征左右四顾,也未找到人,“此处人多眼杂,还请你主子上车一叙。”
不多时,就见朱厚炜披着一件玄色披风,里头是整整齐齐的素服,在车外拱了拱手,“叨扰二公子了。”
随即也未用马杌,利落地翻身上车。
车缓缓向前,待到出了国子监街,崔骥征才敢行礼,道:“殿下这是要吓死我。”
他的语气倒是有些嗔怪的意思,朱厚炜笑笑,“随兴所至,事出突然,也未来得及给二公子递拜帖,是我唐突了。”
崔骥征仔细打量他,只见原本就瘦削的脸庞已然凹陷下去,更显得那双眸子黑如点墨,却也比先前暗淡了,“殿下节哀。”
“实话实讲,若说我对他一点怨怼都没有,就有些自欺欺人了,”朱厚炜缓缓道,“可事后想想,他冷落我,后来又让我早早就藩,兴许也是一种庇护……”
“古往今来,哪里有多少皇子这个岁数出藩的?”崔骥征忍不住打断,“我娘前几日还说殿下可怜呢。”
他隐晦未谈的是,永康大长公主原话是“有娘还不如没娘,亲娘活像后娘”。
朱厚炜失笑,“我自打落地,便受天下膏腴供养,如今又有亲王之尊,别说是九州大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农妇,就说长安城内的贩夫走卒,州府县各个衙门里的刀笔小吏,各个整日里为了升斗米奔忙,哪个不比我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