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98)
杨廷和依旧客气道:“请陛下乾纲独断。”
朱厚炜一听此言,蹙眉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二位阁老以为论文韬武略,朕比汉武帝何如?”
若是先帝问这个问题,众人定然溜须拍马一番,宾主尽欢,可眼前的天子从来内敛谦逊,这么问定有深意。
于是费宏审慎道:“三皇五帝以来,如秦皇汉武者凤毛麟角,陛下初初登基,假以时日,文治武功未可预料。”
朱厚炜笑了,“那便是不如了,那么朕比唐太宗、比唐玄宗何如?有马踏匈奴、四海咸服,亦有巫蛊之祸、轮台遗恨,而虚心纳谏、从善如流如唐太宗,晚年亦曾好大喜功、乱服丹药。朕如今还年轻,有诸位的辅佐也能时时自省、勤政爱民。可若是等朕老糊涂了,若变得昏庸无道,又无忠心老臣规谏,苦的还不是天下苍生?”
“皇上所言极是。”别说汉武唐宗,这两位都亲历过孝宗朝,刚即位那些年何等勤勉,可后来还未老迈却日益倦怠,免了午朝晚朝,更宠信权宦、纵容外戚,幸而最后几年能略微匡正过失,不然朝政只会愈加混乱。
朱厚炜沉吟道,“历朝历代,有明君圣主则天下治,主上昏庸则天下败亡。朕在想,须得鼎新规制,使天子亲征或巡狩时,只要群臣依规办事、秉公处置,便可一如往常;而若是皇帝昏庸无道,除去靠忠直臣子拼死进谏,还是得有稳妥的法子约束其作为,确保朝政不乱、人心不散。别的不说,若是土木堡之变,群臣苦劝无果时,有国法规仪拦住英宗皇帝,也不致酿成那般惨剧。”
二人谁都不敢搭话,毕竟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么做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削弱军权、扩大相权,这就和祖训背道而驰,不然为何本朝不设宰相呢?
若是让此二人知晓自己压根恨不得这世上没有皇帝,估计当场就能找道士做法,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巫蛊将天子魇镇了。
作为中央集权加强的象征,整个明朝,内阁高度依存于皇权,可到了明代中后期又反过来制约皇权,太祖、成祖时规定内阁学士不得兼凌其他职务,但仁宗后,内阁大臣不断兼任职务,随着皇帝越发懒政怠政,甚至幽居宫中、不理朝政,内阁大臣逐渐从以文辅政的秘书转变为凌驾于六部之上的无冕宰相。而最极端的,万历年间,内阁首辅张居正已然权倾朝野,几乎凌驾于皇权之上。
如今的杨廷和内阁,由于武宗不喜理政,权力也空前扩张,与其日后以党争制衡,搞出魏忠贤这种权宦、严嵩这种奸臣或是东林党人来,还不如现在想个法子将民主集中制慢慢引入,先改良成开明专。制、再渐渐变成民主帝制,再之后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兴许有一日不论改革、革命都会自然发生,不过那就不是他可以亲见的了。
心知这些想法过于理想化,得徐徐图之,朱厚炜笑道:“日后再议用人,可以多管其下,比如这次咱们要派两个人清查皇庄田亩,可由户部推荐一人,负责监察的督察院推荐一人,内阁推荐一人,朕推荐一人,最后专开一次午朝或晚朝,四方均列席商议,最终定下两人,而此二人便可相互牵制。”
虽看着有些麻烦,但总比圣意不明或是各衙门推诿扯皮强些,二人及内阁其余人也未有异议,于是在朱厚炜推动下,大明首届常务会顺利召开,第一个议题便是推举清查皇庄田亩人选,最终经过激烈争论,推举了夏言和户部民科的一个主事;而第二个议题,便是评选先前翰林们所拟的报告,许是都读了朱厚炜先前那篇范文,到底都是十万百万里挑一的饱学之士,除去少数几篇不知所云的八股文,大多数都言之有物、言之有理。
而朱厚炜正盯着靳贵等大儒、阁臣等重臣评选出的前十名发呆,原因无他,其中有三个名字在后世赫赫有名,分别是翰林院修撰杨慎、观政进士张璁、南京翰林院侍读严嵩。
看到这三个名字同时出现,对朱厚炜而言还是颇有震撼力的,一时间久久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靳贵误以为他沉迷于手头这篇,笑道:“陛下从前总抱怨当今文章皆是虚无之谈,无异于春蛙秋蝉,现在可算是不缺好文章看了。”
朱厚炜这才定了定神,见张璁那篇报告,标题正是《论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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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璁除了大礼仪之外也是第一个提出一条鞭设想的
第十二章
朱厚炜一直记得历史上是张居正推行了一条鞭法,想不到那么早便已有了雏形,倘若历史上仍然有大礼议,张璁能够顺利成为首辅,估计也会很快提出此法。
再看其余人的表情,几乎就是没有表情,显然在明确天子的态度之前,还不想露出自己的底牌,不过也可以理解,场上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地主阶级,区别也就在地的多寡,但不管如何,都不会从一条鞭法中受益。除非急于媚上,不然谁会主动赞成这等利人不利己的法子呢。
朱厚炜也面无表情地将这份报告放到一边,转而去看杨慎和严嵩的,杨慎的并不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洋洋洒洒地总结了武宗朝的弊病,与他当年的《丁丑封事》一脉相承,朱厚炜看后笑了笑,“甚好,如今不是在编撰武宗实录么?不如也请他一同参与,切记,修史最求客观,不要为尊者讳,也不要为了讨好后人全盘否定前人。”
严嵩的被判为头名,出乎意料也意料之中,他的主题是新修水利,甚至专门抽空去了一趟衡州,系统总结了衡州发展水利的主要成绩和突出亮点,能够给其他州府县提供示范的经验启示,当然,也轻描淡写地提出了些许存在的问题和解决的对策建议。
看完后,朱厚炜不禁哑然失笑,都说严嵩是个惯会迎合上意的大奸臣,可如今看他无师自通完成的这篇报告,难道后世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典型就没有这个影子么?
“这个严嵩说的颇有几分道理,”朱厚炜缓缓道,“朕看他在工部特别是水务上颇有天资,日后你们斟酌人选时,也可加以考虑。”
没有了嘉靖,严嵩还会是严嵩吗?严世蕃还会成为那个两京一十三省离了他不转的小阁老吗?
不管怎么说,这些青年官吏,证明了大明的官吏并非后世刻板印象中只会写八股文的腐儒,反而颇有改革创新意识,也许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好的土壤,一个好的机遇。
朱厚炜目光从这些报告上抬起来,笑道:“朕之前在通州、在撷芳殿闲来无事,画了不少扇面,在京的让他们各自挑,不在京的……”
他从中挑了一个竹影清风的,取了毛笔,一笔一划地题了“清风峻节”四字,“这个着人赐往南京吧。”
听着众人的阵阵称颂,朱厚炜压下心底的厌倦,缓缓道:“只希望你们不觉得朕在没事找事、荒唐胡闹就好。”
之后的几日,朱厚炜依旧忙于政务,同时默默等待着三司以及锦衣卫的消息,就这么过了月余,当殿上的琉璃瓦上结了霜,两边纷纷回话,都道查明了。
朱厚炜想了想,除去内阁、六部等重臣外,又叫了在京全部勋贵,这阵容比起当年在通州大众审宁王,也差不得什么了。而在召集群臣之前,他叫来了锦衣卫三巨头。
刘镇元、牟斌、崔骥征三人入内时,朱厚炜惊愕地发觉内心平静无波,哪怕是看着崔骥征昳丽侧脸,自己仍满脑子都是田亩、张氏、吏治等等等等。
既然如此,那便先专心公事吧,毕竟大明百姓纳税给自己,不是让自己尸位素餐、上班摸鱼的。
朱厚炜很快调整了心态,振作起来,“先前让三位分头去查兴藩、太子病因以及先帝和朕母亲的死因,可有发现?”
牟斌上前一步,“陛下,经臣彻查,推太子下水的宦官乃是太后指使,但苛待太子的乳娘却是受邵贵太妃示意,此外,臣还发现贵妃虽落水,但平素身子康健,死因怕有蹊跷。幸而有一忠心婢子留下了太医院的药渣,才发现用药相克。”
这事朱厚炜心中自有猜测,毕竟太子落水是王贵妃死遁最重要的一环,至于什么忠心的宫婢、药渣,应当都是王氏留下扳倒张太后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