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52)
朱厚炜再度送崔元至城门,“姑父慢行,千万珍重。”
崔元笑着应了,“若是殿下日后入京朝贡,务必过府一叙,好让你姑母见见你如今的样子,也让大哥儿谢过你救命之恩。”
“姑父客气……”朱厚炜还欲寒暄,手中却被崔元塞入一张字条,不动声色地放入袖中,恭恭敬敬地送崔元等人登车离去。
待上了自己的象辂,朱厚炜方将那字条打开,上头是娟秀的簪花小楷,上书“少小离家侍禁闱,人间天上两依稀”。
略一思索,朱厚炜心里猜想这字条怕是永康大长公主所书,至于这句诗暗示什么,看起来像是一个宫女的宫怨之作,难道自己的生母和孝穆纪皇后一般,也是一个宫女?
想了想,回王府后他还是将丘聚叫了过来,将字条给他,“查一查这诗是何人所写?”
丘聚微微一愣,“不必查了,臣恰好知道。”
“哦?”朱厚炜有些讶异,“你打小不爱读书,竟然还会背诗。”
“咱们撷芳殿在殿下督促下,谁不识得几个字、念得几本书?”丘聚谄媚道,“不过内廷知道这首诗也实在没什么奇怪的,这诗是沈阁老所作。”
“沈阁老?”朱厚炜觉得很是陌生。
“沈阁老是个女官,英宗年间入宫做女秀才,到孝宗朝时已经是女官最高品秩正五品尚仪,所以大家尊称她一句阁老。那时候宪宗皇帝想收其为妃,被她以‘臣本江南儒家子’推拒了。对了,她还负责教导皇子读书,从前先帝、兴王几个兄弟也曾蒙她教导。”说及此处,丘聚低声道,“提及此处,臣刚得到消息,兴王殁了,刚向朝廷请旨请立世子朱厚熜为新一任兴王。”
该来的总是要来,朱厚炜心烦意乱,只淡淡道:“毕竟是我的叔父,待朝廷的消息正式传来,王府上下依例守制便是。对了,这沈阁老年岁不小了?”
“过世时也是花甲之年了。”
“她可有什么亲近的女官?宫内不是喜欢收些义子养女之类的?”朱厚炜感到自己已经非常接近问题的真相,声音都有些艰涩。
丘聚仔细回想一二,一拍大腿,“是的,她从前做司籍时收了个小女官做义女,孝宗年间她做尚仪时她义女便接替了司籍之位。”
“她叫什么?”朱厚炜急道。
丘聚被他吓得差点忘了,“她……她……她叫……好像沈阁老还有一首诗,嵌了她的名字……”
“万条齐水弄春柔,对,她是湖州人氏,闺名叫齐春柔!”
***
沈阁老历史上确有其人
孝穆纪皇后朱佑樘的生母
第三章
御柳青青燕子愁,万条齐水弄春柔。
东风不与闲人赠,谁去江南水上洲。
朱厚炜晚间将这首诗抄写了数遍方静下心来,回想起自幼际遇,竟处处都与身世有关——大病一场后,名义上的生母对自己的若即若离,得罪张氏兄弟后异常严厉的惩治,就藩后的不闻不问,全都有了解释。
更让他震惊不已的是,这位齐春柔的籍贯竟与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蔚”这个封号与他原名“云兴”的联系,朱厚炜和朱云兴同属兔,甚至还拥有同月同日的农历生辰,这么多的巧合,让他不由自主地觉得兴许在原先的历史轨迹上,朱厚炜的死乃是不该发生的意外,六百年后他同样不该枉死,而在这个时空里,他穿越前的朱厚炜不言不语、有如傀儡人偶,是否根本就没有魂灵寄身,直到他来了,这具身体才有了思想和灵魂。
也许他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时空的纠偏,甚至可以理解为是这个走向末路的王朝的自救。
想到这里,朱厚炜不由脊背发凉:朱厚照注定的无嗣早亡,新老兴王对自己的虎视眈眈,太后满怀恶意的冷眼观望,无一不在昭示——只有夺得帝位,自己才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一贯信奉“不争是争,天下莫能与之争”的自己,终于也要撕去逍遥事外、淡泊宁静的假面,和自己的血亲们陷入不死不休的皇权争斗中去了吗?
朱厚炜心乱如麻,坦白说,任一个闲暇时间以看《雍正王朝》《三国演义》打发时间的官场男性,不可能对权力的游戏毫无兴趣,可这世上同样有《大明王朝》《走向共和》,真正亲历过人世间万般苦的人,不会不懂得何为人民的名义。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说将这个弊病丛生的王朝带至顶峰,最起码能让其平稳延续,最终妥善交给继任者吧?其间所需的心机城府、阴谋阳谋,所要面对的危机风险、鬼蜮阴谋岂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前世只治过一县、今生只治过一州的自己,真的能够胜任一个王朝的掌舵人吗?
朱厚炜越想心中越乱,起身踱步到窗边看着圆月出神,不知不觉地握紧那块暖玉,温润玉石微微暖意通过手指沁入心脾,让被权欲袭扰的肾上腺素重回安宁。
若不是宁王谋反在即,王守仁有自己的历史使命,他真的很想寻他谈一谈,如何破除心中之贼。
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若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
正当朱厚炜挣扎于摇摆不定的本心时,一个来自于江西的消息令天下震动——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四,宁王在众官僚人府谢宴之时,将其包围扣留,云武宗乃民间抱养,令太。祖不血食,且荒淫无道、不配为人君,自称“奉太后密旨,令起兵入朝”。曾上书七道揭露宁王向朝廷示警的江西巡抚孙燧宁死不屈,与江西按察副使许逵一同被宁王在惠民门外谋害。
卧薪尝胆十余年的宁王,终于反了。
存心殿内,朱厚炜手上绕着念珠,面无表情地听属臣们争辩。他心中知晓,这场宁王砥砺多年的叛乱历时月余便会土崩瓦解,如同儿戏一般,根本不值得担惊受怕,坐等王守仁平叛便是。只是面对不知未来走向惶惶不安的群臣,他也只能干巴巴地说上一句王伯安在江西,定能勘定祸乱。
“可你我皆知,自刘瑾至今,朝廷腐败到了何等程度,就算有王伯安,短时间内要凑齐和十余万叛军悍匪抗衡的官军,也绝非易事。”靳贵忧虑道,“最为关键的是,若是他们不往东,而是往西,咱们衡州则为必争之地。”
朱厚炜摇头,“不会的,江南富庶,是我朝最重要的粮仓和财源,更何况还有中都和南京,放着江南不取反而西进,宁王就是再蠢也不至于。唯一需要担心的,衡阳南隔五岭就是广州,往西便是巴蜀,往西南出湘江过永州便是重镇桂林,往东以罗霄山为界便是江西,位置不可谓不重要。湖广官军定会被抽调平叛,彼时后方空虚,若有人乘虚而入,则有城破之忧,而门户洞开,湖广危殆、西南危殆。”
见众人神色愈发忧虑,朱厚炜赶紧安抚道:“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他东进顺利,已拿下南京,占据大江以南。”
靳贵先是勉强一笑,随即振奋起来,“无妨,横竖托殿下的福,咱们的家小都已安顿妥当,就算乱臣贼子当真敢攻过来,老夫就是舍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于太保诗说的好,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孙清亦是激愤,“彼时鞑靼大军压境,情形何等艰难,京师军民都挺了过来,如今不过是一群山贼草寇,又有何惧?”
群情激愤,朱厚炜也觉激荡,起身道:“诸公高义,王府上下一心,定能渡尽劫波!”
他又对留驻王府的锦衣卫道:“除牟千户外,烦请诸位分头速去京师和南京送信,就说宁王已反,请朝廷支援。”
“请牟千户执障府中守卫,从此刻起,每日三班巡巡逻,若发现可疑人等立即送官。”
“请孙长史清点王府存粮,择机运往前线。”
“请周纪善接济孤寡老幼,再捐养济院百金。”
“请王审理配合州府安顿江西流民,除去有奸细嫌疑的,尽数接济,老弱妇孺送往养济院,青壮男丁可以工代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