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俗者偏好(51)

　　“……你们，在开什么玩笑啊！”夏霁的声音陡然间抬高，穿过空气阳台与玻璃，切切实实地刺入我的耳中，那仿佛带有悲鸣的腔调，令陷入悲观的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看见他缓慢站起身，怒视着眼前的夏犹清，蹙紧了眉头：“刚刚怎么没见你？你是怎么忽然到我面前来的？”
　　夏犹清闻言，神色微凝，最终却只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夏霁的表情显然有些费解，但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算了，像你这种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狗，也就只知道为你那开犬舍的便宜主人稍微狗吠两声罢了。”
　　虽然夏霁说话向来不留情面，但饶是我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当着夏犹清的面说得这么难听。
　　“你……夏霁你别太过分了！夏犹清可是你的哥哥呀！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大概是因为有夏犹清在场，羊咩的声音显得比之前更夹更娇一些，有意思的是，他嘴上为夏犹清说着话，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夏犹清的身后闪躲着，看那动作，一时间我竟觉得他下一刻会直接将夏犹清推到夏霁的面前，然后喊一声：“夏哥哥，快帮我咬死他！”
　　“闭嘴！”夏霁的表情很难看，他看着羊咩，满面的恶心：“你这个……你真是令我感到恶心！夏犹清！你不会真以为这里是你的家吧？谁让你把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弄到我家里来的？他父亲就算了，这个羊咩，必须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你……”夏犹清面色铁青，拳头都紧紧地攥了起来，而我飞速阅读着脑海中的剧情，得知他下一刻或许就要对夏霁动用武力。
　　不行！我咬牙，忍着头痛，一瞬间下定了决心，“啪”的一声打开窗户，我拔高声音，冲下方的三人喊道：“哟！好巧啊！怎么都在这儿啊！”
　　“我靠你干什么？”身边的宋子明看向我，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其实因为头痛，我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但我还是故作开朗而无知地对下面的人说：“看来大家都在啊，我数数，哟，都能凑齐一桌半麻将了！”
　　“商玦……”最先表现出不满的果不其然是夏霁，“你在那儿添什么乱？”
　　添乱？我这哪儿是添乱，我这是在救你啊！等会儿你要是真的被夏犹清当众攻击贬低，不远处还有那么多仆人在暗暗观察着这边呢，以后你在那些仆人面前怎么树立威信？
　　如果可以，我还真想直接将这番话就这样对夏霁说出口，但羊咩在场，万一他背后的那个“宿主”发现我这个不定因素，会对我不利也说不定。
　　“谁说这是添乱了？”所幸，我身旁的宋子明适时发话了，“我们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夏霁我说你对咩咩别太过分了！还有你怎么能那样骂人呢？”
　　……好吧，我的拳头紧了又紧，宋子明这番话，简直就是在团练。
　　眼见夏霁要再度发作，为了不让矛盾升级，我再度拔高音量：“夏小霁同学，你们先等一等，等我们先下来，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情咱们也好坐下来慢慢商量嘛！”
　　“有什么好商量的。”夏霁双手环胸，目光不甚友善地依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神情颇有几分讽刺，“哈，今天你们这些人齐聚一堂，原来是这个目的……”
　　“不是！其实是商玦，他约的我也来这儿，带着咩咩……”分明不是他说话的时候，可这宋子明却还是双手扒着窗台那张嘴一直在那叭叭个不停，眼见着夏霁看我的眼神愈发怨愤，我简直恨不得用我的运动鞋狠狠踹上宋子明的屁股。
　　“是巧合，巧合……”
　　“我不管是不是巧合……”此夏霁原先稍微缓解的脸色此刻彻底黑了下去，他看着我：“反正，叫我回来，也是你的主意。”
　　我：“我——”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夏霁转过身，索性背对我，一副全然不听我解释的样子，“反正羊咩绝对不能住在我家里，我看了嫌恶心。”他的双拳用力地攥紧，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在他的视角里，自己大概就是被一群猎人包围的猎豹吧。
　　事情还能更糟吗？
　　“这件事情由不得你做主。”然而夏犹清接下来对夏霁说的话，令我意识到事情的确可以更糟，“因为我已经向父亲请示过了，他已经点头同意。”
　　不，不，不应该这样的。
　　沉默，沉默，下方的平台是无尽的沉默，夏霁站在另外三个人的对立面，低着头，显得那么势单力薄。
　　“……啊，是吗，那好，随便吧，随你们怎么办。”我听见夏霁苍凉的冷笑声，他转过身，迈步朝夏堡内部走去。
　　不，不应该这样的，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咬牙，近乎想也没想就转过头，冲出了收藏室的大门，朝夏父夏楷君所在的房间跑去。
　　“喂！你去哪儿？”身后传来宋子明困惑而惊惶的声音，可我的内心满是烦躁，不想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夏堡内部的走廊是那样空旷，我的脚步踩在干净的地板上，甚至能够听见回音。
　　刚开始，明明一切都是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的，望着眼前不停重复的景象，我一次次复盘着迄今为止我的一切行动，的确，在这次的夏堡之旅中，我获得了更多关于羊咩的资料，甚至在机缘巧合之下，羊父、夏犹清、宋子明三个关键人物还看见了羊咩最为真实的那一面。
　　但我忘记了“书”扭转剧情的能力，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只要宋子明他们见过了羊咩的真实面目，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是啊，我为什么没有想通呢？从一开始其他几个人都是和我不一样的存在，我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能像我一样“觉醒”，或许根本没有“心”，他们被限制在角色身上的设定所困，永远只爱羊咩一个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只有夏霁……只有夏霁他……
　　脚步缓慢停滞下来，我和夏霁在位于夏楷君书房外不远处的开放式会客室见面了。
　　他的眼眶里是未干的泪痕，他的眼角还泛着些许的红。
　　显然，他哭过的，都是因为我决策的错误，令他无辜受累了。
　　“我……”
　　没等我说完话，我只听见夏霁的冷笑：“怎么？无间道又跑到我面前来跟我装可怜了是吗？哈，手里甚至还拿着一把枪？是气不过我侮辱了你们的小公主，要杀了我为他泄愤是吗？”对于我，夏霁显然不满至极，从他的眼神中，我看见了他对我的愤怒，以及……对自己的失望。
　　意识到他的这份失望可能是因为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曾信任过我，我的内心再度涌现出了一种极为酸涩的悔意。
　　至于……枪？我这才注意到原来我一直都将这玩意儿攥在手里，该死的，这是刚刚宋子明顺手塞到我手中的东西！因为看窗外的剧情过于专注，一时间我忘了放下来。
　　举起双手，极为缓慢地，我当着夏霁的面，将那把枪放到了会客室内的小茶几上，“刚刚我在藏品室拿到的，太急躁了，所以忘记放下就拿出来了……”真是糟糕，平时分明说话的时候没什么问题，可偏偏到了这个时候我就变成一个语言组织不协调的傻瓜了。
　　“无所谓。”夏霁脸上的笑意十分轻松，他直接走到那茶几前，拿起那把枪，扣动扳机，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让羊咩住进我家，跟杀了我有什么分别？你想动手么？”此刻的夏霁显然正出于一种濒临崩溃的失神状态，把枪口从太阳穴口撤下，他伸手，将它递给我：“正如你计划的，把我杀掉好了，不会有人追究你的。”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
　　“虽然枪里八成没有子弹，但你这样的行为太危险了。”摆正了脸色，我对夏霁郑重其事道：“并且，我需要澄清一遍，我这不是我的计划，我原本的计划是让大家看清羊咩的真面目，没有打算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