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只是个演员(99)

　　何铮想，大概谢影帝永远不会知道，电话里的何顶流是多么懦弱，连话都不敢跟他说。也永远不会知道，何顶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靠着默念他的名字所向无敌。
　　他做了个深呼吸，仿佛吸进了数九寒天的空气，接着，用略带冷淡的语气开了口：“是你让我接近谢之的，也是你让我跟他搞好关系的，现在我做到了，你却要抹杀我的努力。难道之前我们做的计划，都是无用功吗？”
　　闵英杰在桌子下悄悄踢了踢他的脚，他没有理会，等着男人的反应。
　　但男人只是沉沉地盯着他，郑修赶紧说：“何公子，之前让你接近谢之，是为了套竹二。可是现在我们和竹二撕破了脸，这一切也就没有必要了。当初让你进娱乐圈，是为了何先生的大计，这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必要为了谢之，去弄个铮心感谢出来，影响你的形象。”
　　闵英杰也跟着劝他：“为了一个小目标，影响大目标，的确不值得。”
　　何铮却目不斜视，带着些讥诮盯着男人，“我就是一枚棋子而已，没资格说什么。但你别忘了，棋盘不稳，棋子照样遭殃。”
　　茶壶沸腾了，男人一把按掉开关。“你直说吧，不要耽误时间。”
　　“竹二的本事，你们都见识过了。”何铮淡淡道，“他厉害的不像人，就算我们计划成功了又怎样？如果哪天他一定要和我们作对，我们不还是要面对一个可怕的对手？谁有办法除掉他吗？”
　　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应声的，郑修缓缓攥起手指，提起竹二，他心中依然本能地忌恨。
　　半晌，男人催促：“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铮冷笑：“我好不容易和谢之做戏到这个份上，他微博关注了我，甚至还给铮心感谢的评论点了赞。结果你们却告诉我，要拆cp，把谢之搞臭。可惜了，通过谢之结交竹二，可能是拉拢竹二唯一途径，却被你们断送了。”
　　他好像义愤填膺，越说越激动。闵英杰踢了他好几下都拦不住他，只得无奈作罢。
　　男人缓缓开了口：“我总算明白了，原来你还是在气我，让你去拉拢谢之。”
　　“怎么会。”何铮耷拉着眼皮，“我服从命令而已，没有别的想法。”
　　郑修狐疑地想了半天，如实禀告，“何公子是很讨厌谢之，讨厌到，要亲自对付他才甘心。之前苏子扬对谢之出言不逊，他都不高兴。”
　　何铮的脸色更冷了，“你难道还不懂，只有竹二消失，才能毫无顾忌地践踏谢之。苏子扬是北星的人，他得罪了谢之，竹二会放过北星？”
　　“何先生，我觉得有道理。”闵英杰看向男人，“谢之是一把双刃剑。拉拢他，就有可能拉拢竹二。但要把他弄死，竹二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听着众人的议论，男人晃动手中的茶碗，嘴里念叨着：“竹二……非拉拢不可？”
　　何铮观察着他的神色，觉得机会来了，眼中露出许多阴沉：“不管是拉拢还是除掉，竹二必须解决，这样……我才能放手对付谢之。”
　　男人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现在不说自己是棋子了？”
　　何铮好像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立时闭上嘴，但愤恨的目光还是从垂下的眼睑中泄露出去。
　　男人冷漠地看他几秒，才把目光投向郑崇道：“师兄意下如何？”
　　郑崇道胸口缓缓起伏着，眼珠看似木木呆呆，却不时闪过一丝狡黠，“可以……一试……”
　　他是被竹二害成这样的，当然不可能拉拢此人，但他们父子见不得光的手段数不胜数，只要对方放下戒备，他们就能趁虚而入。
　　男人见无人反对，倒有些不甘心了。
　　他这些年来，还没真心忌惮过谁。在他眼中，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海，所有人最终都会到他的网中来。
　　竹二却好像跟他一样，都是站在岸上的人……
　　忽然，郑修手机响了一下，他冲男人弯了下腰，拿出手机查看，脸色蓦然变了。
　　“何先生，陈桐发文力挺谢之。”
　　男人眉心动了一下，“拿来我看。”
　　郑修就把手机送过去，男人亲自拿着浏览，表情越来越复杂。
　　对面的何铮看似不动声色，甚至脸上还露出些惊怒之色。
　　但他心中，却是波涛翻涌，百感交集。
　　陈桐，中闻社的总编，名门之后，父亲曾担任政界要员。他自己虽然没有从政，人脉和威望却都相当深厚。
　　就连林选辉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大前辈。
　　眼前的这帮人也一直想拉拢陈桐，奈何陈桐高风亮节，目下无尘，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没想到，他居然会亲自写文，帮谢之发声。
　　谢之，有救了。
　　好半天，男人才缓缓放下手机，去倒碗里微凉的茶水。但茶碗倾斜得角度不大，以至于茶水聚成一个透明小柱，流得很慢。
　　等他再抬起头，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后天出国考察，预计十月回来。英杰，你的工作常规进行。阿修初出茅庐，既然师兄已经醒了，就把手上的事务交还给他，你作为辅助即可。今年，你们要拿下的是周闻笛。”
　　郑崇道点头，郑修说：“何先生放心。”
　　说完这些，男人又看向何铮：“至于你……”
　　何铮不言不语地抬眼。
　　“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取得谢之的信任。”男人微微眯眼，气势迫人，“然后，进一步取得竹二的信任。”
　　“嗯。”何铮似是有些不情愿，“那铮心感谢呢？”
　　男人淡淡看他一眼，起身，离席。
　　“何先生慢走。”除了轮椅上动弹不得的郑崇道，其余所有人都站起来，垂着手目送他出门。
　　等了一会儿，何铮也要往外去，郑修喊他：“何公子。”
　　何铮转身，一脸暴躁地问：“干什么？”
　　郑修有些错愕，闵英杰摇着头，从他身边经过，“你最好别惹他，他被迫接近谢之，心里正不自在。”
　　郑修便微微一笑，朝何铮摆手：“没什么，何公子再会。”
　　何铮冷哼一声，极不耐烦地快步离去。
　　身后响起郑修打电话的声音，“嗯，水军停止操作，林选辉那里我去联系，接下来不要再黑谢之了。”
　　何铮步伐匆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心里窝火，所以走得快。但谁也不知道，他其实是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地，想露出一个欣喜的表情。
　　蓝天一碧如洗，被阳光照得格外通透，他开车回大松山，仿佛穿行在云端。
　　他嘴角扬得老高，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和拍杂志见粉丝时候的职业假笑不同，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染力极强的一个笑容。
　　尽管，在提到谢之关注自己、为自己点赞的时候，他心里再欢喜，也只能刻意地装作讨厌和愤怒。
　　尽管，接下来和谢之相处，可能会更加迂回坎坷。
　　但，他至少看到了希望。
　　陈桐的文章发布在中闻社的官博上，题为《陈某人不才，代谢之回林总编提问》。
　　他这篇文没有像林选辉那么咄咄逼人，煽动性的情绪化语句也几乎没有出现。甚至，他都没有斟酌遣词用句，只是用口语化的文字阐述。
　　但很实用。
　　他只是针对林选辉提出的问题，发出反问：
　　第一，谢之重返娱乐圈，只是不是过气演员的垂死挣扎？
　　——如果持之以恒地投入自己的职业生涯，演电视上综艺接广告，等于割韭菜，那么他是。如果努力等于垂死挣扎，那么他是。不单是谢之，所有娱乐圈的各位都是在割韭菜和垂死挣扎。
　　第二，谢之频频向何铮示好，是否可以理解为蹭热度？
　　——陈某人不是当事人，但陈某人认为，一切对于他人的妄加揣测都是耍流氓。
　　第三，对于苏子扬的死，谢之该担多大的责任？
　　——强盗逻辑。在询问谢之该担多大的责任前，请先明确，他该不该为此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