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136)
裴长临往后避了下,看他的眼神带着笑意:“真是随便转转?”
贺枕书脚步一顿,有点心虚:“是、是呀……”
在家无聊是真的,但究其原因,还是贺枕书有些不放心。
虽然理智知晓有钟钧大师和秦大人在,裴长临必定不会受人欺负,但会不会遭到旁人排挤却很难说。
尤其裴长临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本就不擅长交朋友。
贺枕书这一上午,仿佛是头一天送自家孩子去书院上课的长辈,独自一人在家里坐立不安,干什么都不自在。
他在家里待着难受,索性又出了门,不知不觉就逛到了这里。
谁知正好听说钟钧大师已经放课。
贺枕书不想显得自己操心过头,当即转移了话题:“你们方才是在说正事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他这转移话题的本事着实不怎么样,但裴长临也没戳穿,对顾秀才道:“这是我家夫郎。”
贺枕书跟着朝对方笑笑。
顾秀才猝不及防对上小双儿明媚漂亮的笑颜,脸一红,结结巴巴:“小、小生这厢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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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才本名顾明,表字云清,去年刚刚及冠,是扬州府人士。
顾云清家境其实不错,他自幼饱读诗书,十七岁时就顺利通过了府试,成为了扬州府学的一名生员。
这也是旁人称他一句顾秀才的原因。
他本该继续科举入仕,可真正进入府学之后,却逐渐发觉自己志不在此。
当今圣上重视农业,重视科举,重视商贸,独独不重视工匠机巧之道。可在顾云清看来,自古以来国家想要强盛,都离不开技术的发展。
唯有技术革新,才是进步之道。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毅然放弃科举,离开府学,甚至远离家乡来到了这江陵府。
“钟钧大师善机巧发明,许多发明与改良都为百姓的生活带来了切实的助益,着实令顾某钦佩。比如先前他为江陵织造纺建造的新式纺织机,将一匹提花棉的纺织时间缩短了足足三倍,使得多少原本买不起棉布的百姓都能穿上棉布衣,还有……”
顾云清显然十分健谈,尤其一提起钟钧,更是口若悬河。
贺枕书耐着性子听他吹嘘了钟钧大师快一炷香,终于忍无可忍,试图将话题拉回来:“所以,你特意来到江陵,就是为了拜入钟钧大师门下?”
“原先是这么想的,不过……”顾云清顿了下,悠悠叹了口气。
他们如今正在路边一间饭馆。
方才在营造司外,贺枕书听他们说了早晨钟钧大师的测验内容,又见顾云清想要与裴长临合作,当即从中撮合,提议他们一道去吃个饭。
裴长临从小到大孤僻惯了,贺枕书本就担心裴长临在营造司交不到朋友,会被人孤立。
有人主动想与他交好,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何况这位顾秀才今早还在旁人面前护过裴长临,可见其品行不差。
不过,他也不曾想到,这么一个文弱书生,心中竟有如此宏图大愿,对当朝局势的见解亦是十分独到。
顾云清胸怀抱负,身上却并无丝毫读书人的清高气。他迟疑片刻,还是如实道:“二位有所不知,顾某虽一心想跟着钟钧大师研究机巧建造,可在动手能力上的确欠缺一些……钟钧大师多半是不会收我为徒的。”
这很正常。
哪怕顾云清在动手能力上没有问题,钟钧大师也未必就会愿意收这个徒弟。
毕竟,除了裴长临,他们还没见过钟钧大师对谁格外偏爱。
但自家徒弟之外众人平等,也不失为一种公平。
贺枕书正想宽慰两句,却见顾云清又飞快打起了精神,道:“所以,我想把握住这个机会。”
“裴兄刚来营造司,恐怕还不清楚,营造司已决定要在城外兴建一座船坞,下个月就要开工,眼下就等着钟钧大师将海航船的改良方案定下,交由圣上过目。”
提起这事,他眼底闪烁着光芒,神情格外振奋:“朝廷愿意如此投入扶持营造司,证明圣上已经察觉到技术革新的重要。就算不提这些,那海航船改良完成后,朝廷便能尽情派人出海探索,到时定然会有极大收获。如此关乎国之将来的工程,你我若能参与进去……”
他说着又开始展望起来,裴长临不动声色地打断:“你刚才说,你会绘制图纸?”
“当然!”顾云清笑了笑,脸上露出了点读书人特有的傲气,“实不相瞒,在下绘制的图纸在整个江陵营造司若称第二,当无人能称第一。”
现今许多工匠其实都低估了图纸的作用。
就像裴长临,以往他在村中跟着裴木匠做那些小东西,都是不需要绘图纸的,自然也不觉得图纸有多重要。直到拜了钟钧为师,读了许多工部出版的营造书籍之后,他才意识到图纸在这类精细复杂的工程中的重要性。
但就算意识到了,经年累月的习惯也很难改变。
裴长临并无绘制图纸的习惯,也不擅长此道。
要知道,当初能给望海庄绘制出一份图纸,还多亏了小夫郎给他帮忙。
连他都做不到,许多民间出身的工匠就更是如此了。
至于这位顾秀才,从这人一个小小的吃水深度都能反复演算十多遍来看,的确是个细致到了极致的人。
而绘制图纸最需要的,就是绝对的细致与精确。
裴长临这边还在思索着,贺枕书却开了口:“那不是正好吗?”
他朝裴长临看了一眼,笑道:“长临正愁不会画图纸呢,你们合作互补,这个测验肯定不在话下。”
“在下也正有此意!”顾云清也激动起来,“我方才正与裴兄提起,若我二人合作,今晚之前将数据演算完成,明日我便可绘出图纸,开始搭建模型。这样一来,必定能在时限内完成。”
裴长临朝贺枕书看了一眼:“时间还够,也不用这么着急……”
“话不能这么说,不是听说海船模型很难吗,这种事当然是越快越好呀。”不知是不是被顾云清的热情影响,贺枕书也表现得格外热心,“你们选好地方了吗?不如去我们家中就是,地方够大,我绝对不打扰你们!”
裴长临:“……”
裴长临不说话了,顾云清反倒犹豫起来:“可裴兄方才好像说不方便……”
贺枕书偏头:“不方便?哪里不方便?”
小夫郎眼底带着疑惑,神情单纯懵懂。
裴长临轻轻磨了下牙,道:“没有,没有不方便。”
“……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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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枕书坚持让顾云清与裴长临合作,自然不全是为了让他交朋友。
他虽不懂造船,但也听说船只模型做起来极为不易,其中更有大量数据演算。裴长临如今身体刚好,还不适合这么耗费心神。
既然顾云清自认懂得数据演算和绘制图纸,由他来为裴长临分担些许,是最好的选择。
贺枕书这边打着如意算盘,而顾云清也的确没让他失望。
详细情形,是事后裴长临告诉他的,总结来说就是,顾云清说他擅长数据演算和绘制图纸,并不是在吹牛。
顾秀才全然将自己读书时的劲头运用到了营造上,对书中提及的一切运算法则信手拈来,加之他为人细心认真,对每一项数据都会反复推演计算。配合裴长临对模型尺寸的敏锐判断,二人最终得出的数据,精确程度甚至不亚于亲手测量。
顾云清的钻研精神比起裴长临也不逊色,他毫不见外地跟着两人回到家,拉着裴长临往书房一钻,当天傍晚时分便演算出了搭建模型所需的一切数据。
钟钧大师给了他们五日时间,原本按照裴长临的计划,他用两日时间算出数据,再用三日搭建模型,是绰绰有余的。
现在有了顾云清加入,效率被足足提高了一倍。
而更可怕的是,当日顾云清回家后根本没有休息,又用了一整晚时间绘制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