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48)
“便叫你‘远道’,如何?”贺枕书道,“少年当效用,远道岂辞艰。希望你无论未来遇到什么,那条路有多么艰辛,都莫要忘了今日的选择。”
六岁的孩子与贺枕书对视片刻。
虽然只接触了几天时间,但贺枕书看得出来,安安这孩子很聪明。他的模样与阿青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外人面前永远表现得乖巧听话,从来不惹自家爹爹生气。
可他也不是那种愚孝的木讷性子,相反,他其实很机灵。就像先前,贺枕书只是告诉他,他们需要在裴家门前演一场戏,就连贺枕书都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好不怯场,还完成得那么好。
小崽子又朝贺枕书磕了个头,认真道:“谢谢先生,远道记住了。”
拜过了师,贺枕书没急着开始授课。
他家中倒是有笔墨纸砚,但通文识字有专门的蒙学用书,这些书贺枕书是没有的,需要再去镇上采买。阿青不方便去镇上买书,这件事只能落到贺枕书头上。
“我明儿一早就去给你买书,以后那些书都放在我这里,后天你直接过来上课就成。”贺枕书送他们出门,对安安道。
后者仰起头,乖乖应道:“知道了,先生。”
“嘘。”贺枕书用手指抵住嘴唇,“出了这个门,你就不能这样叫我啦。你得唤我师娘。”
既然要假装是裴家的学徒,安安就得叫裴长临做师父,贺枕书自然就是师娘。
“我明白的。”安安点了点头。
“也不是不能真当学徒。”裴长临倚在门边,“你的手很稳,等再长个几岁,由你来帮我锯木头,说不准比你先生锯得好。”
“你抢我徒弟是吧?”贺枕书气恼道,“安安还要考学呢,没工夫帮你锯木头。安安别听他的,他就是想找个苦力罢了。”
安安眨了眨眼,没答话。他牵起阿青的手,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朝贺枕书摆摆手:“先生再见。”
说完,又看向门边的裴长临。
小崽子似是犹豫了片刻,仰头望着对方,脆生生唤道:“师娘再见。”
裴长临:“……”
阿青:“……”
贺枕书:“噗。”
第29章
翌日,贺枕书特意起了个大早。
他还是照常先替裴兰芝料理了家务,才回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这些天忙着收徒,但他自己的事也没忘记,要给胡掌柜送去的书信已经写好。他最终没有将书信写得太过卖弄,只平实谦逊地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告知,并附上了两幅这些天刚绘完的田园山水图。
集镇上有驿站可以送信,他今日便是打算去镇上买书时,顺道将书信寄走。
至于最终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
贺枕书回屋将书信与画作收好放入怀中,却没急着走,又转身去了床边。
裴长临还睡着。
倒不能怪小病秧子偷懒,他身体底子太差,需要花费比旁人更多的时间来休息,才能勉强恢复精力。不过……
“昨晚还说一定能起得来,要陪我去镇上的。”贺枕书趴在床头,伸出手指轻轻在裴长临脸上戳了一下,低声道,“你再不起,我就要走咯。”
按贺枕书自己的想法,自然是不希望裴长临也跑这一趟的,这人近来身体才恢复过来一些,应当在家好好休养才是。但裴长临却不依,缠了他一晚上,偏要与他一道去镇上。
那股子人走到哪儿都要跟着的缠人劲,完全不比家里的大黑差多少。
由于这人过于执着,贺枕书也不敢丢下他自己离开,否则这人醒来恐怕又要闹脾气。
最后还是得让他来哄。
但如果是他自己不肯起床,那就怪不得任何人了。
贺枕书这么想着,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可他没有马上坐起来,只是翻了个身,扯过被子将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
然后便再没有别的动静。
贺枕书:“……”
贺枕书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起身打算离开,却被人抓住了手。
“……我醒了。”裴长临声音轻哑,带着点鼻音,“马上就起。”
他压根没有睁眼,眉宇紧紧蹙着,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仿佛是半梦半醒。可他仍然固执地抓着贺枕书的手,深色的棉被里伸出一截苍白修长的手腕,突出的腕骨轮廓精巧,透着一丝脆弱感。
贺枕书彻底没脾气了,握着对方的手塞回被子里,趴在床边静静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裴长临终于从那脑子醒了,但身体没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贺枕书任劳任怨,帮着人打水梳洗,前后多折腾了足足大半个时辰,两人才慢吞吞出门。
不过因为带上了裴长临,他们没法步行前往集镇,只能选择去村口搭车,最终到达集镇的时间倒是还早。
早市尚未散去,主街上人来人往。
贺枕书领着裴长临穿行在人群中,没急着去书肆,也没急着去驿站,先停在了一家包子铺前。小病秧子今日起得太早,起床后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只在贺枕书的逼迫下喝了碗早晨裴兰芝刚煮好的素瓜汤。
这会儿距离出门已经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再不吃点东西,这小病秧子就该饿坏了。
刚出锅的包子蒸得宣软,比拳头还大,还在冒着热气儿。贺枕书买了两个,用油纸包着塞进裴长临手里。
小病秧子在吃食上倒还挑剔,不喜吃油腻荤腥的食物,若不是大夫耳提面命,让他要多吃点肉补身子,他连碰都不会碰。
也不爱吃肉包子,偏喜欢那一文钱两个的豆腐粉条素馅儿包。
倒是很好养活。
贺枕书看向身旁慢悠悠吃包子的人,在心里这么想着。
似乎是注意到贺枕书在看他,裴长临动作一顿,伸手将包子递了过来。两个白白胖胖的包子被裹在油纸里,紧挨着,裴长临只咬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还没动过。
许是自小重病养成了内敛的性子,裴长临身上没有寻常庄稼汉那种大咧咧的气质。说话做事不紧不慢,吃东西的动作也斯斯文文,这种寻常汉子两三口就能吃完的包子,他小口小口地咬,能吃上好半天。
贺枕书注视着他手里的包子,缓慢倾身过去。
他碰也没碰那个完好的,就着裴长临咬过的地方,小小地咬了一口。
素馅儿包子没有肉包子特有的肉腥味,但内馅也带着油脂香。汤汁浸进松软的面皮里,混着剁碎的豆腐粉条,别有一番滋味。
贺枕书咽下那口包子,在裴长临错愕的神情中舔了舔嘴唇:“味道不错。”
说完,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去。
自从上次他没忍住吻了裴长临之后,贺枕书本以为他们的关系会变得更加亲近些。可谁知道,裴长临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甚至还不如过去。
明明以前这人还会在他睡着后过来拉他的手,或是偷偷抱住他,但近来都没有了。
就没见过这么怂的。
这种事他不主动,难道还要他一个双儿来主动么?
贺枕书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察觉到对方没跟上来,回头却见对方还站在原地,低头盯着手上的包子不知在想什么。
他霎时觉得又气又好笑,喊道:“还在发什么呆,走啦,买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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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镇的书肆与私塾开在同一条街,就在镇子最西边,比起主街那边人少了很多,胜在清净。这会儿正是私塾上课的时候,贺枕书与裴长临从那私塾外经过,朗朗读书声从浅灰色的院墙内传出来。
这私塾里的先生姓宋,这座用来做私塾的院子原本只是他家的老宅。
不过,由于这些年越来越多普通农家子愿意走上仕途,而这附近村落又只出过他一位夫子,大家伙便筹钱帮他将家中的老宅扩建,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贺枕书在院墙下稍稍驻足,仰头看向从院墙上方伸出的一截银杏树枝,露出些许怅然的神色。
他从没有上过学堂。
就像科举考试不让双儿参加一样,无论是书院还是私塾,都是不招收女子和双儿。小时候,贺枕书只能留在家里,或者跟着爹爹去书肆,趁爹爹忙完生意时缠着他教自己读书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