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失温(150)
三人不约而同地放缓呼吸,让自己全身心融入这精密的仪器中。
几秒后,他们都感觉到地板有轻微的震动。雪国正在靠近。
比它的身影先出现的,是它暴躁不安的精神域。它的痛苦已经积攒许久了,只想用血腥味来舒缓自己的心情。
忽然,一个响亮的哭嚎打破了一切宁静!
雪国霎时跳过去。好快的速度,它的后肢可比那些雷明顿鲸有力多了!它俯身查看哭声的来源,浑黄的眼珠子上下转动,才逐渐聚焦到一个小小的生物上。
一个胚胎,不,或者说它是一个婴儿,正扯着嗓子大哭。
胚胎原本安置在模拟羊水的环境中,被初代指挥官下令进入急冻沉睡状态。他心想万一以后需要新生儿了,或许能从这里薅一点。没曾想培育室装置再次启动竟然是百年后。
尽管白塔的队伍已经破坏了一部分外围工厂的电力,但是还是没能阻止一些产品被运输到核心实验室中。因此一位胚胎浸染了黑哨兵分化肽类激素,而且侥幸活了下来。
培育室判断它通过了初步考验,便打开舱笼,提醒工作人员前来抱走它。
培育室里的婴儿哇哇大哭,不是因为呼吸到空气才声音响亮,而是因它感知到无穷无尽的痛苦。它需要帮助,需要止痛,便哀啼不止。
雪国低下头,长舌一卷,便将整个胶囊型培育室吞入口腔中,发出啧啧的水声。三楼就再也没有哭啼声了。
它似乎还不满足,用长吻轻轻触碰附近的培育室,鼻孔微张,像是在嗅生命的味道。
它没有忘记它刚才看见的几个人。它与生俱来的知识高速它,他们都是它的敌人,它要快速将他们拦腰斩断,就像对待四楼那些不知死活的入侵者一样。
渐渐的,它走近了。
先是它的长吻出现在白煜月的视野里,左右晃了晃,又退回去。
白煜月屏住呼吸,手握紧枪杆。
然后一滴滴粘稠的血液滴在白煜月身上。
雪国静悄悄地从白煜月身边经过。很难想象在五层遇见的雷明顿鲸如此不灵活,雪国的动作却如此轻盈。它走近发光的蘑菇胶囊林,却没有磕碰任何一个培育室。
它在四楼的战斗中受了伤,光滑的皮肤上出现不少弹孔,血液汩汩留下。但它已经察觉不到这点轻微的疼痛了,它继续搜寻着可疑目标,庞大的身躯灵活地左右晃动。
在雪国的精神域覆盖下,白煜月头痛欲裂,身体仿佛冰火两重天。他紧闭双眼,真想就这样昏过去。
司潼此刻更宁愿厉洛崎出现在这里。他有什么办法缓解小黑的痛苦呢?他只能悄不作声地从袖口中拿出一支肾上腺素。针口对准自己的皮肉。
当针水一格格地推进自己体内时,司潼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扩大,血液流速变快,连心跳声也咚咚作响。高密度工作一整天的大脑疲惫一扫而空。
白煜月稍显疑惑。司潼立刻握住他的手,在手心写下“不用担心”的符号。肾上腺素对他这种大脑特化型向导可谓是效果卓绝。他连指尖都变得温热了。尽管之后会遗留不少后遗症,但眼下已顾不得那么多。
白煜月轻轻回握了司潼一下,大脑清醒不少。他不能就这样倒下,他身边还有伙伴。
他仔细观察身边的雪国,希望判断出它接下来的动向。
然而他首先注意到了,雪国身上挂着的定时炸/弹。
白煜月已经顾不得隐秘了,直接开口道:“不会那么倒霉吧……”
雪国顷刻间想回头咬住说话的白煜月。然而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雪国的腰上火光四射。它被爆炸的冲击影响,踉跄地走了几步,长尾大幅度晃动,努力保持平衡,撞倒了不少胚胎培育室,还踩到了桑齐。
“我受够你了!”桑齐显然被雪国的精神域折磨得不轻,哪管什么计划,腾的一声站起,呼唤出凶狠的公牛真鲨。在远古的始新世,鲨鱼可是能捕食鲸鱼的!
桑齐的公牛真鲨是精神体,模样不像精神拟态那样虚幻,而更接近于真实动物。它当即和巨大的雪国撕咬在一起,咬开一处伤口就要越钻越深,宛若在空气中上演一场海中霸主争夺赛。
精神域的高维对撞将四周的培育室都轰飞,流下一些不知是羊水还是血肉的粘稠物质。
雪国用一个甩尾甩开了公牛真鲨,另一道细长的阴影投在它脸上。
已经变长许多的银环蛇盘踞在天花板的吊灯上,对着雪国嘶嘶吐舌。
“司潼!”白煜月连忙拽住司潼的手臂。
“我要链接它。”司潼言简意赅地说明自己的计划,“它的精神域很像哨兵,以前设计出来也是为了对付哨兵。或许我这种向导才适合对付它。我不知道能连接它多少秒,但我会让它尽力撞向电闸。”
他看向左手边。在一开始用银环蛇查探结构时,他就发现了所有电力的运输通道。
司潼回看白煜月:“我们会完成任务的。”
白煜月:“等等,那可是头野兽!你会先崩溃而亡!”
不远处,桑齐在转眼间便进行了第二次进攻。这一次他抽出他的弯刀,好似蝴蝶的鳞翼。
他在雪国的颈部开了一个X型的创口,鲜血喷薄而出。雪国没有扭头咬他,而是用浑黄的眼珠微微移动,居高临下地看了桑齐一眼。那一眼,瞬间让桑齐如坠冰窟。
他还是太小瞧雪国了。雪国的诞生并不比量产型黑哨兵简单。甚至因为它没有人形,所以得到了更为残酷的对待。它可是量产型黑哨兵的质检员!
它的敏锐远超人类,痛苦更不比黑哨兵少。长夏尚能求死,它只能满腔怒火地在实验室里徘徊,向所有人形生物实施它的复仇。
雪国没有向桑齐进行物理攻击,它只是认真的凝视这个渺小的灵长类,浑黄的眼珠子仿佛通人性般光泽透亮。
桑齐无力地摔坐在地上,呼吸时有时停,身体逐渐僵硬,皮肤变紫。他却无端端地把防护袖脱下,露出更多皮肤。这是即将失温的前兆。
他的肉/体并不觉得冷,可他的精神域冷极了!刹那间三层的墙壁好像都往他身上倒,整个世界以他为黑洞倾倒坍缩。他不断变得渺小,不断坠入一个虚无的空洞中。
周身的影像越坠越快,宛若老式电视上的乱码花斑。恍惚间他忽然身披华美长袍,颈带金饰,双手交叉于胸前,低迷顺眼地跪坐在一个冰冷地板上。
他恍惚地抬头,顿时如遭雷击。他怎么又回到这一天?
最前方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他背对着一众跪坐的信徒,用沉默拉扯着他们的心弦。
桑齐身边跪着许多如自己一样装饰的人,他们脸上有着相似的惶恐与虔诚。
前方跪着长嬴和长夏,那时他们还没有这个封号,也不是圣子,哪怕地位高一点,也只能如奴仆般跪着,额头贴在地板上。
离“世因法”最近的……是在场唯一挺直腰背、直视“世因法”的人。桑齐那时还不懂那个位置的含义,心中隐隐有些羡慕。
可那句噩耗般的话语马上来了,就像法庭上的梆子般敲定了他未来的命运。
最前方的“世因法”悠悠转身,露出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他沉吟片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