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洗白录(167)
跟着的孟长青道:“之前我听镇子上的人说,小孩从书院回去后连夜地做噩梦、哭闹不休,怕就是这个缘故了。”
夜晚,女孩直挺挺地躺在家里的床上,父母在隔壁睡熟了,女孩睁着眼看着屋顶,嘴里还在念着那几个字:“死……去死……不要!逃……走开!逃……”每说一个字节,她的表情就会切换一次,好像有另一个人在她脑子和她对话,她的表情抽动得越来越厉害,眼中的惊惧也越来越声,她浑身都开始颤抖,终于她仰头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因为是幻境,显现的是夔曾经做过的事情,孟长青与白瞎子救不了这女孩,只能看着她的神志崩溃。就在孟长青与白瞎子都觉得这只夔会吞掉女孩魂魄或是直接咬死女孩的时候,这只夔却忽然从女孩的身上跳开了。它蹲在黑暗中,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孩,在女孩父母冲进来的时候,夔已经从窗户离开了。
第115章
离开后的夔来到了青岩镇的河边,应该是跑了一天累了, 它蹲在河岸边低头喝水。河水有点浅, 它伸长了脖子也够不到, 于是伸出爪子舀起一点点水,然后把爪子放在嘴里,正喝着,忽然它看见了月光下河水倒映出的自己的样子,身体不动了。它盯着水里的影子良久,忽然扭头朝着一个地方飞奔而去。
跑了一路,它一直来到了青岩城的北街, 夜晚的街道上没什么人, 它的脚步一个顿停, 跟着的白瞎子差点没摔着。孟长青伸手扶住了白瞎子,顺着夔的视线望去, 发现夔盯着的是一间医馆。深夜的医馆已经关了门,屋檐下却点着盏昏暗的灯,这是蜀医的老规矩了,留一盏灯,意味着医馆中大夫还在,若是深夜有人遇到急事,可以上前求助。
那只夔蹲在昏暗的烛光下静静地看着那医馆, 影子拖得长长的。不知为何,它始终没有上前,蹲了看着很久, 它低下头,回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白瞎子与孟长青也没什么主意,跟了上去。那只夔跑了一路,最终又回到了白天的学堂,它轻轻一跃翻墙跳入院中。
床上,教书的刘先生正在熟睡,全然没有意识到此时一只夔就蹲在他的头顶,低头看着他,就差贴着他的脸了。孟长青与白瞎子毫不怀疑,如果刘先生这时候醒过来,他会当场疯了。
跟了快一天一夜了,孟长青与白瞎子从一开始的疑惑,到现在已经完全陷入了茫然,“它到底在干什么?”
夔是上古恶兽,生性恶毒,睚眦必报,孟长青一开始觉得这只夔入侵人的魂魄是为了修炼,可如今看来,这只夔似乎并没有害人的想法。若不是为了修炼,那它漫无目的地满街乱晃,一遍遍地入侵人的魂魄,是为了什么?
就在孟长青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只夔喉咙里忽然咕噜了几下,像是学着人说话一样,“死……死……”先前白瞎子说这只夔会说话的时候,孟长青还不明白,妖会说话有什么奇怪的?可此时,他忽然就领会了白瞎子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夔开口的那一瞬间,他也感觉到了那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但是就是令人觉得怪诞非常。
很怪,真的很怪。
和刚刚对付那女孩一样,夔化作黑雾入侵了刘先生的神志,不久,惨叫声就响了起来,一直传到了院子外,恐怖又凄厉。孟长青与白瞎子站在一旁看着那夔忽然从刘先生的身上迅速地跳了出来,围着刘先生左右地看。刘先生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一个恐怖至极的妖兽坐在床头盯着自己,“啊!怪物……怪物!啊!”叫声惨绝人寰。
那只夔明显被他大叫起来给吓到了,紧接着头上就被丢过来的香炉砸了下,它瞬间就被激怒了,立刻朝着刘先生就龇牙吼了一声。刘先生睁大了眼,肝胆俱裂,当场昏死了过去。那只夔还没吼完,只见眼前的人咚一声砸在了地上,它反而被吓了下,过了会儿,它试探性地伸出黑色的爪子推了下刘先生,仿佛在看他是不是死了。
它推了两下,刘先生也没醒,夔的喉咙里低低地咕噜了两声,蹲在一旁看着他。
一旁的白瞎子撑着下巴观察半天,终于道:“它并不想害死他。”过了会儿又道,“这只夔太小了,以前应该也没怎么接触过人,它不知道它这样会玩死人。”
孟长青道:“它找了这教书先生很多次,这教书先生最后崩溃了,他家人也崩溃了。”
白瞎子没有说话,显然在思索为什么。
天快亮时,一直蹲着看的夔终于离开了刘先生的房间。孟长青与白瞎子跟了这只夔一路,看着它凭借着妖气的掩饰,悄无声息地穿梭在青岩镇的大街小巷,晨曦的微光照耀着这个蜀地的小镇,有人打开了门,摊子支了起来,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那只夔抱着尾巴藏在石柱后,竖着耳朵观察着他们。期间有两个人为了菜钱吵了一个上午,那只夔支棱着耳朵听得聚精会神。
孟长青与白瞎子也坐在一旁听着那两个人吵架。青岩镇位于吴蜀接壤地带,吴人和蜀人混居,口音很杂,孟长青是东临人,他反正没听懂。白瞎子听懂了一部分,大意就是买菜的觉得卖菜的多收了自己的钱,卖菜的说没有,就这么回事。
忽然,孟长青看见那只夔动了,他拍了下白瞎子的肩,两人跟了上去。
青岩山的洞穴中。
夔慢慢地低下脑袋,钻入了自己的洞穴,它嘴里还叼着些从刘先生房间里带出来的东西,孟长青与白瞎子也没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偷的东西,但显然不是一次两次了,因为山洞的角落里还藏着一堆。有微弱的光照进来,孟长青又看见了那洞穴四壁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地上散落的那些碎石块。夔坐在自己的尾巴上,背对着两人看着那石壁,忽然喉咙里发出了一些古怪的声音,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它伸出爪子从地上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在墙上划了横着划了一道,又竖着划了两道。
白瞎子已经放弃思考了,道:“兴许就是玩吧?夔这种东西开智晚。要么就是疯了。”
孟长青道:“不太像。”
两人听着那只夔一下下划拉着墙壁的刺耳声音,孟长青道:“要不往前再看看?看看更早之前发生了什么。”
白瞎子点了下头,“行。”
孟长青于是伸出手去,幻境逐渐改变,时间来到了一月前。由于旁观看不出太多东西,这一次孟长青稍微改了下幻术,他与白瞎子代入了夔的视角,看见了夔所看见的东西。这次的幻境显然没有上次流畅,断断续续的,孟长青与白瞎子勉强看出了这只夔的经历。
上古的妖兽,在深不见底的海水中沉睡了许多年头,有人在海中施用禁术,无数的魂魄被海水淹没,怨气往下弥漫,妖兽被惊动,从黑暗中苏醒了过来。邪修们见到这一幕全都大喜过望,显然他们用这种阴邪的术法就是为了诱杀妖兽,当他们发现这竟然是一只夔后,在场的所有人欣喜若狂。
这只夔幼年时就陷入沉睡,刚刚化出心神,虽然妖气强大,却显然不如邪修聪明。邪修们发现无法打败夔后,故意激怒夔,将其引入了实现备好的陷阱中。孟长青看见那群邪修布在陷阱中的阵法时愣了下,玄武伏妖阵。玄武虽然不怎么收徒,但历代玄武弟子不少在外开宗立道,外门中人会玄武阵法也不算特别奇怪。孟长青终于明白了,难怪那只夔一见到李道玄就发狂,原来它之前被玄武伏妖阵伤过一次。
夔被邪修困在了伏妖阵中,浑身都是些血,它冲上去,却被邪修用剑砍去了半只爪子,猛地凄厉地哀嚎起来,孟长青这才回想起来,这只夔一直只伸右边的爪子,左边的却一直藏在怀里。邪修用施过邪术的魂钉钉入夔的身体中,让其动弹不得,后面的画面就变得很模糊了,显然这只夔当时已经疼得失去了神志,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了。
等到眼前的景象再次清晰起来,已经变成了蜀地的山林。夔被锁在法器中,外面传来声响,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夔慢慢地爬起来,用尽全力从阵法中挣脱出来,摔在了地上,它很快就发现,邪修们全都不见了。漫山遍野都是魔气。
孟长青猜测道:“这群邪修没舍得杀了夔,带着它回了蜀地,结果途中遇到了魔物之乱。所有人全都死了。”这个时间点应该正好是他们与吴客在玄武斗法的时候,那时谁也不知道遥远的蜀地,魔物之乱还掀起了这么一道波澜。
这只夔受了重伤,妖气只剩下十分之一不到,又加之它从来没离开过海,面对眼前陌生的一切显然很是惊恐,开始不停地逃,期间它在山林里被妖魔围攻。白瞎子看见这一幕深有体会,太熟悉了!太真实了!太感同身受了!她就是这么沦落到这地步的!
夔和妖魔在山林中殊死搏斗,妖魔数量众多,而夔之前就在邪修手中受了重伤,很快就落于下风。就在这只夔即将被妖魔活活撕碎的时候,夔忽然仰头怒吼了一声,一瞬间,雷鸣声响彻蜀地山林,上古妖兽的血脉,雷火洗礼过的骨血,天地间回响着的是上古先祖称霸大海时其他妖兽在海水中的哀鸣,一只夔怎么可能死在一群连神志都没有的妖魔手中?
夔吞食了所有的妖魔,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彻底变成了赤红色,像是两团火焰在燃烧。
白瞎子在一旁看着,一声没吭。
打败了妖魔、身受重伤的夔摇摇欲坠地沿着山道往前走,它走了很久,沿途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日出又日落,天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它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歪倒在了山道上。
过了很久,山道上出现了一个人,夔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从它的视线中看去,那个人穿着身白色的长衫,立在晨曦薄雾中。夔认不出来,但是孟长青与白瞎子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那是个大夫,因为他还背着药篓。彼时魔物之乱刚过去,一般人绝不敢孤身在山林中游荡,可这大夫却敢一个人来这山中采药,孟长青原以为他有术法傍身,可很快他就发现,没有,这就是个普通人。
大夫放下了药篓,他拧着眉看着夔很久,夔猛地朝着他吼,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反倒是因为扯动了伤口,浑身上下鲜血崩裂而出。大夫观察了它许久,终于从怀中拿出了些止血的药,又从背篓里拿出了些草药,朝着夔伸出了手。夔的眼中除了愤怒外还有恐惧,想逃逃不了,被大夫捞了起来,下一刻,它有点愣住了。
大夫没有伤害它,帮它处理了下伤口。彼时的夔浑身上下状况极为恐怖,鳞片外翻,血肉模糊中还有细小的蛆虫,蚊蝇围着乱飞,身形小到能被人单手抱起来。大夫帮它处理完伤口后,摘了些草放在药篓里,然后抱着它放入药篓,背着它去了溪水边。夔偷偷地顶开了盖子,趴在药篓的边沿看着年轻的大夫。大夫放下了药篓,在溪水里洗了手,然后用叶子舀了点水。夔见他回来,一下子躲入了背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