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右相是我妻(16)
“什么事出有因!他不过……”夏期气得面色青白,咬牙切齿,肚子痛得更厉害了。
赵晟……他居然敢骗他!居然敢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
“哼!等抓他回来,朕绝对不会轻饶他!”夏期一甩袖子坐下,嘴唇发抖,搁在桌子底下的手按着下腹,隐忍着。
“皇上三思!”景澜看得出,夏期是真动气了。“赵统领一向得皇上信任,先后委以重任,此次入青州更是身范险境。微臣手下薛沐风言道,赵统领曾数次接近顺宁王,欲探其虚实,趁机暗杀。其中一次被顺宁王手下高手围困,差点性命不保,后艰难突围。虽未取顺宁王性命,但仍伤了他!”
夏期面无表情,半晌后冷冷道:“有勇无谋。若朕只要顺宁王性命,还需等到今日?”
“皇上深谋远虑,赵统领一时无法参透,情有可原。但此番对皇上的拳拳之心……”
“够了!”夏期不悦地制止。景澜越说,他越是想起昨夜赵晟如何向他倾诉爱意,如此肆意妄为,处处惹怒他,这还叫爱意?
不久刘喜回来复命,“皇、皇上,大内侍卫追至南城门,守门士兵说一刻钟前赵统领手持皇上令牌,出、出城去了……”
“那就叫人出城去追!”
“皇上三思!”景澜再次进言,“赵统领出南城门,必往青州方向。如今顺宁王已占了几个小城,皇上的密探随行期间,再有赵统领迎面而下一路布置,实乃上上之举。”
夏期顿住,这个道理他明白。
顺宁王发布檄文后就打着勤王的旗号起兵往京城来,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一举将其势力挖干净,夏期一路放水,让顺宁王吃了不少甜头,沿路百姓也得以免受重灾。
原本计划就是将青州的密探分为两拨,一路紧随顺宁王,一路在上京的沿线布置。本欲过几日各处稳妥些再派沿路布置的人出去,谁料赵晟竟然先跑了。
大概……他昨晚就是知道自己不会再用他,才假意答应关押。
太放肆了。
腹中越来越强的疼痛昭示着帝王的怒意,然而他深知景澜说得对,亦深知愤怒之时不宜决断。何况赵晟出了城定然一路飞奔,自己花大量人力抓他回来,除了关起来又能怎样?
然而不能放任他一次次触感天威。
夏期按着肚子,吸了口气道:“依景卿之言,不要追了。权且记下这次,若再有冒犯,朕会要了他的脑袋。”
刘喜松了口气,景澜亦松了口气。可两人这气松了没多久,就又提了起来——
腹痛到底是忍不住了,一向强势的帝王呻/吟出声,让他更没想到的是,掌下竟然变硬了!是他使力太大了么?!
“呃啊……”疼痛让他无法直起腰来,夏期伏在棋盘上,一身冷汗。
景澜抬头,瞥见夏期脚下滴出血水,大惊:“快传秦太医!快!”
刘喜去宣太医,景澜扶住夏期,大胆伸手一探腹部,已是滑胎之相。他虽是头胎,但有时与程有一起翻翻书,到底比夏期知识丰富。
“皇上请忍耐,切莫用力,否则……”
夏期亦知道情况危急,忍痛松开按着腹部的手,抓住棋盘边缘,挺着肚子呼吸。
下身鲜红越滴越多,景澜急得满头大汗,“皇上,臣扶您去床上。”
夏期点头,在景澜的搀扶下艰难起身,每走一步肚子仿佛就往下坠几分。这疼痛……生产之时就是如此疼痛吗?亦或者比这更痛?
景澜亦身体不便,加之腰伤复发,扶着夏期躺好便又出汗又喘息。好在秦庸自夏期怀孕后便日日在太医院待命,很快就到了。秦庸保胎,恐怕刘喜一人照应不过来,景澜便扶着腰站在一旁,随时打个下手。
到底有惊无险,胎儿保住了。夏期摸着恢复柔软的腹部,心有余悸,脸色却比方才更加难看。
赵晟啊赵晟,你说爱朕,就是这样爱的?
一日之间险情纵生,景澜坐在回府的官轿里,唏嘘感慨。
下午见夏期疼痛难耐,又见了秦太医保胎施针的过程,弄得他肚子也跟着隐隐作痛。到了府门外,轿帘掀开,见程有打着把伞站在那里张望,景澜心一动,立刻肚子不疼,腰也不酸了。吩咐落轿,程有小跑过来,景澜作势要下去,程有拦住他,憨笑道:“我就看看你什么时候回来。”挠挠头,“雨大,你跟轿子进去吧。”
“坐得难受,该走走了。就这一截路,没什么。”
景澜笑着回应,握起程有的手一撑,躲到他的雨伞下面。
程有便牵着他的手一同入府。下人们早就习以为常,唯独程有还会为这样的时刻心中翻起涟漪。
花厅中很快摆上饭菜,景澜四处看看,“沐风又不在?”
程有点点头,“说是找到地方了,这就去了。”
“果真是有了更重要的人。”景澜故意叹气,“这次回来除了说正事外,就没见过人影。”
程有斟酌着道:“薛兄弟不善言谈,但……是性情中人。”
景澜吃下程有特意为他煮的茶叶蛋,“那是自然。”
薛沐风从青州回来后,立刻前往如想阁,谁料迎接他的竟是人去楼空的景象。找找不到,问了其他人都说不知,薛沐风人生中第一次慌了。
如果沉璧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他,他……
为什么他要离开?为什么他要离开却不告诉自己一声?
是了,想必那次他来相府就是为了此事,可自己当时竟没想到事情的严重!
薛沐风又悔又慌又急,突然浮光出现,偷偷告诉他只有东家才知道沉璧的下落。
薛沐风立刻去找陆斌,原打算他若不说,就算威逼拷打也要让他开口,谁料陆斌还算痛快,只微一犹豫思索便说了沉璧所在。薛沐风转身要走,陆斌不经意笑道:“沉璧如今身怀我大哥的骨肉,薛大人就算找到了人,又能怎样?”
薛沐风震惊,扭过头双目血红。陆斌忙道:“薛大人息怒,沉璧是自愿的,不信你大可去问他。哦对了,我看着相爷的面子才跟薛大人说实话,薛大人可千万保密,别让我大哥知道。否则,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第26章 雨中
薛沐风任凭雨水浇淋,上马一路狂奔。到地方已是傍晚,望着黑瓦白墙的院落,想着那人近日的遭遇,想着那人就在里面,薛沐风竟有些紧张。
他若发脾气,或干脆不见,怎么办?
小心跳墙而入,院落不大,一眼便看见了要找的人。
与从前纱缎丝绸、长发披散的装扮不同,他穿着青色布衫,头发半束,像个书生,坐在长廊下,与另外两人凑在一起,似乎在下棋。可桌上摆的却不是棋子,而是些形状各异的木头块。
薛沐风看不懂,也无需看懂。他只看向他要找的人,缓缓走过去。
今日秋雨,沉璧、穆审言、李直三人用过晚饭,一时兴起,便来廊上赏雨。为解闷,穆审言拿出自己的宝贝。沉璧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木条木块,起初亦与薛沐风一样不解。后来才知道,这叫“行兵棋”,是穆审言发明的,模拟两军交战,规则略显复杂却趣味无穷。原本只是在纸上写写画画,遇上李直后,木匠大哥轻而易举便做出了实物。
沉璧立刻学起来,很快便玩得不亦乐乎。
无意间抬头,见雨中一人走来,先是吓了一跳,定睛再看,脸上瞬时变色。
“沉璧你怎么了?”
穆审言与李直发现他突然不笑也不动,心生奇怪,回过头,也看到了薛沐风。
薛沐风脚步一顿,接着更快上前。沉璧抓紧衣服,想躲,却知道躲不掉。
薛沐风为何会找到这里?自己这样的身子,被他看到该如何?他来又是为了什么?若然只是来看看,那么来与不来又有何不同?可若然不是……
呵,怎么可能有其他。
薛沐风已至三人身边,李直最是纳闷,张口欲问,穆审言立刻一拉他,又一使眼色,拖着人走掉。李直更纳闷,奇怪地看着穆审言,穆审言边走边凑近低声道:“他们俩认识。”
李直恍然大悟。
趁着起身的空当,薛沐风发现他二人都挺着肚子,且跟景澜差不多大。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沉璧腹上看,可惜沉璧衣衫宽大,看不真切。
沉璧感受到那两道目光,更是尴尬,没想到几个月没见,他俩竟生疏至此。
果然一步迈出,便永远无法回转吗?
“你……”薛沐风很无奈,他只发了疯一般要找到这个人,却忘了想找到人时说什么。酝酿了半天,只得黑着脸道,“你可好?”
沉璧垂着头,犹豫半晌,点点头。
“主人说……你上回找我。”
“都过去了,没什么要紧事。”
“你……为何在此?”
沉璧沉默,想了想道:“你又为何能找到这里?”
薛沐风道:“我去找了陆斌,他告诉我……”
“既然如此你还问我?!”沉璧拔高声调,是的,这完全是他自己的决定,怪不得薛沐风,更何况薛沐风与他根本没有任何承诺,但是他……他总是不受控制地跟薛沐风发脾气,不受控制地想要跟他喊叫哭闹,不受控制地想把他狠狠揍一顿。
他知道他没有那样的资格,惊觉失言说了不该说的话,便又无比失望,起身离去。
“你别走!”
薛沐风快步绕过桌子拦住他,一手扣住他细瘦的手腕,也看清了他的肚子,没什么大变化,但与从前柳枝般的瘦腰相比,确结实了些。
那人的呼吸扑面而来,沉璧身体微抖,坚决低头,却看到了他身上穿的是上回买的蓝衣,银光剑上依旧挂着那块玉佩。
深秋了,只穿着这个不冷吗?在雨里淋得落汤鸡似的,不难受吗?
雨声风声适时地更大,一片雨吹进廊内,薛沐风顺势站在外侧,双手护住沉璧。沉璧心中一颤,难过地闭上眼睛,叹气道:“回我屋里换身衣服,当心着凉。”
沉璧有些畏寒,屋里已烧上了暖炉,一推门便有融融暖意。
薛沐风站在角落里脱下湿衣,沉璧兑了盆温水,拿手巾给他擦身。薛沐风示意自己来,沉璧淡淡道:“自己擦不方便也不舒服,我来吧。”
温热的手巾覆上冰冷的躯体,浓浓的舒适袭来,薛沐风仿佛回到了当年被景澜从沐雨河上救起,扔进桶里洗热水澡的时候。
沉璧修长白皙的指节缓缓划过武人古铜色的坚实臂膀、胸膛、腰腹,薛沐风思及此,心中微有紧张,双手尴尬地放在身侧,时而握拳,时而张开。
沉璧欲弯腰给他擦腿,薛沐风扛不住了,拉起他的手,“剩下我来,够得着。”
近在咫尺的脸泛着尴尬的红,沉璧将手巾塞到薛沐风手里,转身,“先给你找身我的衣服。”回头一瞥薛沐风腰下,“那里也脱了,那里最是重要。”
薛沐风脸色烧红。
匆匆擦完身,裹上沉璧的衣服,虽略显短小,但上面有属于沉璧的味道,又与他在如想阁时的味道不同,让薛沐风很安心。
二人沉默坐了一时,突然敲门声响,“沉璧,是我。”
沉璧明显松了口气,起身开门。穆审言端着托盘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要往屋里看的意思,“你的药。我叫李直在厨房那边拖着他们,你尽管放心。”
沉璧感激道:“多谢。”
穆审言走了,沉璧把药放在桌上,薛沐风道:“有人监视你们?”
“并非监视。但此间下人都是东家老爷的人,我们平日的举动,他们自然会报上去。不让他们知道你来,只为少点麻烦。”
药碗摆了三个,还有几粒药丸,沉璧眉头皱也不皱一下,一一喝掉吃掉,又从旁边柜子里取了两颗蜜饯塞进嘴里。
薛沐风蹙眉,“这是什么药?”
沉璧垂下头,“安胎的。”
“这么多?主人每次只用一碗。”
沉璧脸色暗淡,“我出身不同,药自然也不同。”那样的身体不易怀胎,即便侥幸怀上也坐胎不稳,常有滑胎之险。陆冉为了保他这一胎,简直把他养成了药罐子。
薛沐风原本是怕有人借药加害于他,不想又提起他的伤心事,心中暗骂自己多嘴。
又沉默了一阵,沉璧突然道:“薛沐风,今日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以后你别来了。”
薛沐风震惊地抬起头。
沉璧将为陆冉怀胎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又道:“我已打算好了,孩子出生后就离开京城,另外谋划个生计。希望是儿子吧,生了女儿,该跟着我受罪了。”
“你……真要离开京城?”
沉璧苦笑,“我在京城到底也算是个名人,如今不干这行了,继续留在这,不过图添笑柄,受人唾骂。”
“不会的,我……”
“薛沐风,我已选了这条路,你就让我安安心心地过吧。”看着那人欲言又止却始终做不了决定的神色,沉璧笑了,“能认识你,我很高兴。”起身打开柜子,“这里实在不方便留你,现下雨小了,我给你一件蓑衣,就此别过吧。”
“你……”薛沐风跟着站起来。
“我不再是如想阁的那个我了,因此也没理由与你这样下去。”
给了他足足三年的时间,再木讷的人也该有所打算。其实最近以来,他已经明白了薛沐风心中所虑,不过是犹豫二字。既然如此,他宁可挥剑断情,一了百了。
有一分犹豫,他都不要,也要不起。
蓑衣交到手上,沉璧道:“薛沐风,后会无期了。”
薛沐风垂头看着手上的东西,他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很多事要做,可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眼前的沉璧似乎跟从前又不一样了,那么冷酷,那么决绝。好像心里什么都装不下。
对于沉璧,他希望的是他不再做小倌,随便做些什么别的,只要是正经营生都好。他会帮他,照顾他,与他一起吃喝玩乐。等到时机成熟,像……景澜与程有那样也好。
但他不想惹沉璧生气,所以他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一如此刻。
“我……无需蓑衣。你好好保重。”
到墙角拾起自己的湿衣,薛沐风走出门外,一个纵身便消失不见,仿佛夜鹰隐藏于夜幕雨帘。
沉璧傻傻地看着雨,任雨水冲进屋里,任打开的房门被风刮着前后摇摆,无知无觉。
第二日早饭时不见沉璧,穆审言去敲门,沉璧说自己睡得晚,要再睡一时不去吃了。穆审言便不再打扰。用饭时,李直一直对昨晚突然出现的沉璧的熟人很感兴趣,数次旁敲侧击,想打听点消息。穆审言无奈,给李直嘴里塞了个鸡蛋,道:“我与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但据我猜测,那人应是景右相府上的薛大人。”
李直吃着鸡蛋不便发声,便睁大眼以示震惊。
穆审言扑哧一笑,接着道:“坊间传言,沉璧与薛大人有情。”
李直双眼瞪得更大。
穆审言笑得露了牙,倒也风流倜傥,“谁知道呢。别人隐私,我们不该问。快吃吧。”
刚拎了两个大包袱抖了一抖就又收了回去,李直很不满,知道穆审言是故意的。因此不再理他,只顾闷头吃饭。
不想到了午饭时沉璧又没来,穆审言再去敲门,半天不得应答,心道不好。
和李直一起撞开门,进去一看,沉璧昏倒在床上,面色苍白。一摸额头身上,滚烫得厉害。穆审言大惊,推着李直,“快快快,叫武伯请大夫!”
第27章 结义破城
沉璧这回实在时运不济:一向不怎么走动的陆冉正好出门,小院里的大夫告了两日假回家祭祖——谁能料到竟会突然出这事?武伯也吓坏了,他只听陆冉一人命令,如今陆冉不在,无人禀告,只好进城先找个大夫来救急。
大夫一看,说是受了风寒,夜里发起高烧,又因怀胎用药身体极虚,病势沉重。偏偏沉壁状况特殊,前头药用得复杂,看不到药方,便无法配不相冲的退烧药。若一日之内能想办法退下烧来,尚有一线生机。否则……总之,尽人事,听天命。
穆审言与李直一对视,既然只有这一个办法,那么拼了命也要一试。
这院里除穆审言、李直与管事武伯外,统共就还剩一个厨娘三个小侍,能用的人全围在沉璧床边,给他严严实实裹了三层冬天最厚的棉被,用浸过冷水的手巾冰额头——穆审言想的办法,看沉璧那毫无生机的模样,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吧。
武伯、厨娘并小侍到底还有各人的事要做,又并非是专门伺候沉璧等人的,到了夜里更要睡觉,便顾不上这边,屋里渐渐地就剩下穆审言与李直二人。
穆审言一次又一次地摸沉璧的额头身体,温度犹高,急得他肚子跟着疼了几次,却仍坚守着,一次又一次地撤下旧帕子,换上新帕子。
李直不如他会照料人,便负责换水拧帕子。一次换水进来见穆审言坐在床边一脸难受,便着急地把水盆一放,上前扶着他的肩道:“你回屋歇着吧,这有我。”
穆审言只管摇头,又摸了摸沉璧的脸。
李直担心道:“马上八个月了,晚饭没好好吃,一天都在忙,你挺不住的,快去歇歇。别弄得沉璧没好,你又倒了。”
穆审言抬起头,温文尔雅的面庞对着李直一笑,下巴一点李直圆隆耸立的肚腹,“你这肚子可比我的还大半个月呢,搅了一天井水,该休息的是你。”
李直尴尬地往后退了半步,“我……我身体比你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