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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来相照(52)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1-08-30 08:30 标签:HE 情投意合 轻松

  “世子有事?”他谨慎的看着那个太监。
  “府里宴请宾客,宁少爷,世子对我们嘱咐过的,您来了,不管什么事都让进。”后来的太监看得懂人脸色,蹲下身给宁瑞臣扑了扑下摆的灰尘,一面笑,一面伸了手往大门里一指:“您请?”
  按理说,平常时候遇见这样的情况,宁瑞臣是懂分寸的,可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他就像存心在这些太监面前示威似的,把袖摆抖了抖,真的顺着那太监指的方向踏进去了。
  一进门,绕过影壁,就听见里面隐隐的宴饮之音了,宁瑞臣向主屋那边眺望一眼,有人唱,有人笑,应该是戏班在那里唱堂会,那调子也熟悉,模糊听见几个词儿,什么“赏心乐事”,是游园。
  太监在右侧带路,边走边说:“从苏州请来的班子,今晚的客人都爱听,宁少爷要过去?”
  宁瑞臣不喜欢这太监的做派,却不得不和他搭着话:“不过去。”
  这一路就被带去了元君玉的书房,他一向在这里见朋友,太监站在门前,隔着龟锦窗棂,盯着他一直带在身上的紫薇花若有若无地笑:“宁少爷有什么事,到门口叫一声儿,我们几个奴婢都在那里候着。”
  宁瑞臣点点头,不多时,又有人奉了茶水过来,他接下的同时也在打量,看整个忠义伯府的这些仆人,真的像元君玉说的那样,在慢慢“听话”了。
  书房一贯没有变过,从门口到桌案,中间隔断的是两只多宝格,案上放了一只半开的木盒子,有什么的闪光透过缝隙射出来。
  宁瑞臣立刻想到了那是什么,想看,但这并非君子所为。他踌躇着,心里却有个声音说:看一眼吧,能放在这的,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看一眼,也没什么。
  鬼使神差的,他真的打开了,盒子里衬着一块绒布,里面是艳晶晶的八宝花簪,这时候,隔着几道墙远的唱腔又飘过来,那边早就演完好几出了,现下正在唱着:“这憔悴非关爱月眠迟倦,可为惜花,朝起庭院?”
  宁瑞臣认出来,这就是旦角头上戴的,元君玉把这个收在这里是为什么?他不能想,一想心就乱了,远处箫管声挠的人心痒,他叹气,顿觉十分棘手,便到两间大屋中央的空地中去玩花弄草。
  空旷的小天井里沙沙的响动,云墙下一从高大过头的芭蕉叶,在夜风里摇摇曳曳的,宁瑞臣一时愁起,悄悄折返回书房,拿了一管斑斑的湘妃竹笔,站在芭蕉叶前面思索片刻,在叶片上酸兮兮地写:“淡淡流云袖,碌碌候何年?闲闲搦湘管,痴痴问扶鸾。”
  这是在问鸾仙了,心里那个体态风流的杜丽娘,他什么时候能见着呢?
  宁瑞臣提完,回屋放笔,坐在一张官帽椅上,惴惴地猜想元君玉看到后的反应,可这一片硕大的芭蕉叶,这几个蝇头大小的墨字,哪里能被发现呢,况且南京最近多雨,一夜过去,这行痴语也要被雨水消解掉了。
  但毕竟是忠义伯府啊,耳目众多之地,难保是非。思来想去,宁瑞臣始终觉得不妥,想去擦掉,正搅了几滴茶水沾湿了手帕,不巧元君玉宴罢回来,一身的酒气,醺醺的气味扑进书房内。
  元君玉喝醉了,也并不失态,至少在宁瑞臣看起来,是十分端方的。
  “来了。”元君玉的眼睛里含着光,是酒后才有的一种潇洒,他也不问宁瑞臣为什么来,一点芥蒂也没有,自然的就把宁瑞臣和自己家联系在一块儿了。
  宁瑞臣是来对他说兄嫂的喜事的,这会儿竟险些忘记,刚来时的兴奋劲也消失,想到书房桌案上那只花钿,局促不安地把家里折的紫薇给了他,像是近乡情怯的游子:“有喜事要告诉你。”
  “嗯?”元君玉随手把花枝插进衣襟,似乎并不打算在书房多待,把宁瑞臣牵着,往卧房去,“别在这坐了,去散散酒,方才那些人难应付,喝了好几盅。”
  “今晚请了谁?”
  “……还不是那些,你都知道。”
  大概还是常喜、谢晏之流的,除了玩乐,他们也是有公务要说的。
  “嗯……”宁瑞臣红着脸把袖子扯出来,亦步亦趋,到地方了,是一间四面开门的小轩,临风修了美人靠。
  墙角摆着烛台,元君玉坐下,立时便有水盆端上来,他来回浇着手,末了拍两把脸,似乎清醒一些,湿漉漉的眉眼转向宁瑞臣,说不出的风情:“有什么喜事,专程过来?”
  “啊,”宁瑞臣乖乖地靠在一张软垫边上,并着膝盖微微低头,“我、我做叔叔了,晚上扬州来的信,嫂子生了一个胖小子。”
  说话时,元君玉挥退了水盆,仆人转而送来一碗醒酒汤。又是水又是汤,前后如此熟练,看来元君玉经常这样,醉后偎在美人靠边吹风醒酒。
  因为微醺,元君玉看起来比平时平易太多,含着笑:“你做叔叔了,不去和你父亲说,跑来告诉我?”
  说到这个,宁瑞臣又是惆怅:“我……我只有你。”
  这话让人误会,元君玉不笑了,怀着一种道不明的情愫看着宁瑞臣,忽而倾身过去,凑近了,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元君玉的嘴唇就这样停在他脸畔,发乎情止乎礼的,半天才开口:“脸上……有脏东西。”
  “啊?”
  那指尖就压上来了,半真半假地揉了一下,揉得宁瑞臣慌乱地避开,不住地用袖子蹭脸颊:“我、我自己擦擦就好……”
  “好了,回去歇息吧。”元君玉起身,抓起一只烛台,歪着头:“我醉了,夜里要说胡话,今夜就不睡一块了,刚才叫人去搬榻来,你睡惯什么料子的被褥?”
  宁瑞臣盯着那只烛台,心乱如麻:“好、好,缎子、棉料,都行。”
  躺下时已经很晚了,更深漏静的寂静,宁瑞臣一向好眠,从不认床,这一觉睡到大天亮,起身时总觉有什么重要之事遗忘了。起身穿衣时才想起来,题在芭蕉叶上的诗忘了擦去。想及此,便急急往屋外看,而昨夜并未下雨。
  他不禁忧虑,生怕被元君玉看了去。所幸元君玉宿醉未醒,隔着一张屏风,呼吸深长。昨夜给他的那枝紫薇花,也被插在瓷瓶里摆着。
  问过了外面的太监,都说世子早上并未起身,宁瑞臣这才稍稍安心,偷偷溜去书房外面,捏了手帕,想把那几句不明不白的诗擦了。
  正寻着昨晚那把叶片时,却愣住了。
  那上面本来只有两行墨痕,现今却在旁边新添了一行字迹,虽然略有歪斜,但看得出来是元君玉的字。
  什么时候,元君玉竟来回了诗的?
  可能是因为醉了,所以后文对得并不工整,且相比清醒时,这笔字更羁狂几分,宁瑞臣呆愣了半晌,心砰砰直跳,不晓得元君玉回了什么,好半天才想起去看。一片宽大的芭蕉叶,油油冒着光,上面墨痕尚新的一句歪诗:“一颦一笑魂梦中,不必痴心付扶鸾。”


第57章
  “昨天,他又去了……?”
  一方宽敞的书斋,谢晏面前摆了两碟果子,一小壶酒,正等着什么人来的。客还没到,他先捡了本书看,一目十行的,也不知看没看进。
  几步远的一个仆人微微垂首,说:“是,听太监们说,昨晚的宴席都没拦住他。”
  谢晏不说话,只顾翻他的书。半天没叫人走,那人也不敢离开,低头不忘看两眼主子的反应,好半天才听谢晏悠悠抛出一句:“和以前一样,待了一晚上?”
  仆人笃定地说:“一晚上。”
  “领赏去吧,”谢晏把书合上,“再和伯府的那些公公们道声谢。”
  仆人转身出去,过了会儿,张神秀就到了。
  “其他人都没到?”张神秀四下环顾一番,见桌上摆了果子,自顾自取了一枚来吃。
  谢晏倒酒:“今天,本就只有你和我。”
  “公事还是私事?”张神秀不大高兴,本来说好今日休息,谢晏非叫他来的,要不是为着商会的事,他现在还在家和柳骄腻歪着,共看一本新刻版的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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