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风流(252)
赵慎道:“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赵祎看着那段文字想了会儿, “大国修订盟约,谁也不能毁约背誓, 否则盟约不能成立。”
赵慎笑了笑,抬手摸着她的脑袋, “继续读吧,把剩下的几页也读给我听。”
赵祎道:“好。”
蔡旻走进大殿送药时, 正好望见这温馨的一幕,隔着一扇小山屏,她没有上前去打扰这父女两人, 只命人又取了两盏宫灯送进去,别教伤了眼睛。
蔡旻走出大殿,来到宫中药房找到孙澔。孙澔正眉头紧锁, 埋头查找着什么, 遍地都是散落的书籍与药方,一抬头发现是她,脸上顿时流露出惊喜,“娘娘?”
两人当年在鄞州相互扶持,度过了一段最艰难的日子,交情自然深厚。一番叙旧后, 蔡旻问起赵慎的身体, 孙澔只教她放宽心, “陛下的病情已有日渐好转的迹象,平日里用什么药,怎么调理,我这边都仔细盯着呢,您放心。”
蔡旻道:“多谢先生了。”
孙澔刚说完“不必言谢”,门外骤然响起脚步声,他往外看了一眼,表情微微一变。
蔡旻也下意识望过去,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萧皓?”
萧皓冲进来发现她也在,神情立刻收敛了些,简单行了一礼,“见过娘娘,国公府一个侍卫夜半忽发急病,二殿下叫我来请孙大夫过去瞧瞧。”
“我明白了,既是急病,不可耽误,你们快去吧。”
孙澔已经迅速收拾好药箱,对蔡旻一点头,跟着萧皓就往外走。
蔡旻望着一群人匆匆离去的身影,想了想,她回头见房间内各类典籍洒了一地,颇为凌乱,便随手将一本书拾起来,一张药方从夹页中飘落出来,她下意识接过看了眼,目光忽然停住,又捡起另外几张方子仔细看了看。
当初赵慎昏迷不醒,她与孙澔在鄞州一起照料他,也跟着学了一些医药知识,这几张药方显然不是开给赵慎的,蔡旻想起刚刚萧皓急切的神情,心中忽然闪过去一个念头。
孙澔在国公府忙了两个多时辰,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天快亮时,他交代完萧皓,想要先回宫,一出门却发现有辆马车停靠在街对面。
侍者提着灯过来接引,孙澔背着药箱走过去,帘子被一只手揭开,他忽然愣住,“娘娘?”
蔡旻道:“先生的药方遗留在宫中,我怕有用,便为先生送过来。”
孙澔接过那几张方子,看了一眼,他是个大夫,倘若连自己的药方都记不住,也别再行医救人了,他再次看向对方,“多谢娘娘。”
蔡旻道:“那侍卫身体如何了,可曾脱离危险?”
孙澔道:“暂时已无大碍。”
蔡旻道:“他得的是何急病,看用药很是凶险?”
孙澔沉默片刻,对上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终于道:“旧日行军打仗受了伤,拖到今日,成了沉疴,又加之心有郁结,便一股脑儿催发出来,暂时倒是不伤性命,只是若一直久治不愈,恐怕终究会心力耗竭而暴亡。”
蔡旻袖中的手瞬间动了下,“先生可有治愈之法?”
孙澔摇头,“旧伤拖累,积劳成疾,除非彻底卸下重担仔细调养,否则药石用尽也终究枉然。”他停了停,“也就这四五年了。”
蔡旻很久都没说话,终于道:“孙先生,他于社稷有至功,又是我与陛下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人,我们心中始终惦念着他,还望先生务必照顾好他。”
孙澔道:“医者仁心,我尽力而为。”
蔡旻不自觉别开头去,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孙澔见她如此,心中有了个念头,李稚一直对外封锁消息,绝口不提自己的病症,他知道李稚有苦衷,但作为医者他更清楚一点,病是拖不好的,今日或许是个机会,他问道:“娘娘听说过一个人吗?”
“先生指的是?”
“前大梁行中书令,谢珩。”
蔡旻显然没懂他为何忽然提起其他人,“我记得他,他是南梁中枢重臣,谢照之子。”
孙澔道:“我听闻他与国公府渊源颇深。”
蔡旻眼中划过一丝不解,“有何渊源?”
孙澔摇头,“我也只是询问病情时略打听过一点罢了,真要我说却也说不出什么,不过娘娘也知道,这些所谓缓慢发作的病症,月寒日暖,煎熬人寿,多也是一种心病。”
蔡旻沉思许久,“我明白了,多谢先生。”
孙澔一拱手告退,也没再说什么。
孙澔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蔡旻想打听谢珩与李稚的往事并不难,她只需询问萧皓便是,第二日,赵祎心血来潮声称想要学射箭,蔡旻便以此为借口召萧皓入宫,请他喝了一下午的茶。
萧皓应召而来,他很快就发现蔡旻有意打听,一直不怎么说话。
蔡旻道:“二殿下可曾叮嘱过你,不许对外提起谢大人?”
萧皓想了想,李稚只下令不准泄露病情,确实没说过不准提谢珩,在蔡旻的劝导下,他也渐渐松了口,说起两人过往之事,一说便是一整个下午。
蔡旻刚开始并未察觉到太多异样,听得久了,渐渐感到一丝不对劲,直到她听见新朝建立后,李稚极力挽留谢珩留在雍京却无果,这种奇异的感觉愈发强烈。
“二殿下与谢大人,私底下交情如何?”
萧皓忽然沉默,蔡旻一直望着他,他终于道:“交情匪浅。”
蔡旻对着那双从不说谎的眼睛,她突然间就明白过来了,这两人之间并非是知己之情,而是生死相随的真情,所以谢珩离开后,李稚才会一病不起,她再次想起孙澔昨夜语焉不详的“心病”二子,脑海中一大团疑问骤然间烟消云散。
蔡旻终于道:“你继续讲述吧。”
萧皓离开后,蔡旻坐在大殿中,久久不曾说话,她缓缓抬起手支住太阳穴,望着案上压着的那张药方,原来如此。
赵祎进入宫殿时,正好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暮光中,她走上前去,“母亲?”
蔡旻望向女儿,视线停住。
赵祎不明所以,蔡旻拉过她的手,轻声对她交代了几句话,赵祎虽然听不大明白,但仍是点了点头。
是夜。
赵慎来到朝华殿时,正好看见赵祎低着头站在大殿中央,一副认命受训的样子。蔡旻命宫侍取走案上摆着的箭囊、长弓、还有羽箭等物,赵祎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东西,眼角似乎含着泪花,但仍是没说话,只是将头压得更低。
蔡旻道:“自古以来没有女子修习骑射的道理,你已不再是蘋州乡野的小丫头,你如今是雍京城的公主,倘若你仍是像在乡下那般野蛮任性,会丢了你父皇的颜面。”
赵祎垂着眼睛不说话。
蔡旻道:“你读的这些书,今后也不许再读,明日我会请两位先生,教你宫中的礼仪规矩,你好好地跟着他们学习。”
赵祎还是没说话,蔡旻便说了她两句,她这才点头,与此同时,一大颗眼泪掉落在地上。
赵慎隔着屏风看了会儿,见赵祎拿手背擦眼泪,终于没忍住,走了进去。赵祎一见他进来,立刻抬起水汪汪的泪眼看向他。
蔡旻起身行礼,被赵慎所阻止,“这是怎么了?”
蔡旻沉声道:“臣妾教女无方,还望陛下恕罪。”
赵慎有点没弄懂这是闹得哪一出,他先观察了一下,用眼神示意赵祎不要哭,右手捞起蔡旻道:“有话好好说,都起来吧。”
蔡旻道:“今日宫人来报,我才知道赵祎在宫中私自练习骑射,这不是公主该有的教养。”她说着话,将赵祎的袖子卷上去,将手臂上的淤青展示给赵慎看,“这是前两日她在演练场摔的伤。”
“怎么摔成这样?”赵慎下意识握住那条满是伤痕的手臂,喊御医过来看看。
赵祎道:“已经看过了。”
赵慎帮她仔细看了看,确认只是皮肉伤没有大碍后,他这才抬起头,正好看见赵祎含着眼泪望着那些弓箭器具,赵慎道:“这些弓箭是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