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125)
这之后又过了两天,师父的消息传回来了,特别简短的四个大字——速归药谷。
他尊师命要带着黑符启程回去,黑符目前又在段忌尘那里,于是非常自然的,四个人又一同上了路,驱马返程。
这次出行总算顺利得多,他们赶路赶到一半,刚出一线天,便和驾着马车前来接他们的元宝迎头遇上。元宝将他们接回谷中,又一路送到房门外。房间便是他们之前曾住过的客房,邵凡安在门口谢过人家,先是拎着行囊把师弟送回屋,然后才自己回了房。
他扛着包袱在外头一推门,意料之外,一眼望去,竟然看到一双高翘着的脚。
一个男人正垫着手臂,仰着头翘着腿,在他屋里的椅子上休息,脸上还盖着个斗笠。
邵凡安心中一喜:“师父!”
江五抬了抬脸,眼睛从斗笠下的缝隙里扫过来,哼着嗯了一声。
邵凡安把行李往墙根底下一扔,拉过椅子坐到师父旁边:“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到的?”
“早你们两天。”江五掀开斗笠,把腿放下来,“过来,挨近些,让师父瞧瞧你。”
邵凡安挪着椅子往师父跟前儿凑凑,下意识把脸伸过去,结果江五不是要端详他的脸,而是捞起他腕子,闭眼摸了摸脉。
“师父。”邵凡安一张嘴,本来是想细细讲一下山中所见,可话一脱口,他心中微微一动,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他这一趟下青霄,远赴药谷,看似是摸着线索一步步查到幽山,又在幽山本地查到了鬼村的传闻,之后在鬼村里查到男尸的身份是真正的丁小语,接着又顺着苏绮生留下的痕迹,一路深入山腹,最终在白庙里得到了黑符。
可这里头一直有个邵凡安想不明白的点,那就是,最初他师父让他下山调查的线索——仅仅凭着男尸入殓时的穿着——这条线索,不论当时还是现在看来,未免都太过牵强了。
邵凡安心中隐隐冒出一个猜测,与其说他师父给他线索是让他真的去查男尸身份,不如说……只是找了个由头,安排他在固定的时间来到了药谷。
巧的是,在同一时间内,段忌尘也在药谷。
思及此处,邵凡安很难不怀疑他师父在他未下山的那两年内,是不是和段忌尘有过什么接触,或者说,两个人是不是私下里达成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约定。
“师父……”邵凡安看了看江五,含糊了一下,试着诈他的话,“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由着段忌尘胡闹?”
“你倒是爱操心。”江五的神色瞬间一变,眉头微微皱起,“他愿意耗心血去养血灵芝是他的事,又不是为师逼他的。再说要不是他,你也不会功体失了大半。这一账归一账,其他的事儿我没同他计较,已经是为师大度了。你该吃吃你的,不必费心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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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第一好忽悠的:段忌尘
第二:江五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邵凡安直接愣住:“血……什么血灵芝?”
此言一出,江五跟着也是一愣:“你不知道?”愣完顿了顿,脸色忽然难看起来,“臭小子,你套我话?”说着一下子坐直了,抬手就要勺邵凡安后脑勺。
邵凡安一晃脑袋给躲过去了,又赶紧追过来问:“师父,到底什么血灵芝?话别说一半啊,我这一趟下山来药谷会碰见段忌尘……是不是您早就安排好的?难不成,您和段忌尘之前就有过往来?”
江五意识到自己彻底说漏嘴了,心里窝火,说话便没好气:“你师父跟谁有点儿往来还得跟你交代一句不成?你这一天天的管得倒宽,要不师父的位置给你你来当。”
“不是,师父……”邵凡安眼睛都瞪圆了,“这事儿怎么从头到尾就没人跟我说一声,都瞒着我做什么?”
“哼。”江五冷冷一哼,“血灵芝是段家小儿子养的,说要瞒你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他上赶着要治好你,你受着便是了,哪儿那么多废话。”他瞥了自家大徒弟一眼,心想事已至此,也没啥好瞒的了,索性一股脑全秃噜出来,“血灵芝这么个玩意,世间罕见,须得以心头血做引,精心喂养,养成之后方为大补之物。特别是对修行之人而言,更是精进修为的宝物。”
一听“心头血”这仨字儿,邵凡安立马想起幼年段忌尘在幻境里哭哭啼啼的模样来——不大点儿的小奶娃娃,被心魔魇住了困在洞穴里,一边喊疼一边又不肯放手离开——一想起那张被泪糊了一脸的小脸蛋,邵凡安心中微微一紧,他张了张嘴,没立刻说出话来,哑然片刻,方才继续问道:“血灵芝……即是世间罕见的宝物,那段忌尘又是如何寻得此物的?”
“自然是找杜如喜讨来的,不过就杜如喜那个老狐狸,老子用屁股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把这种宝贝白给出去。”江五一提起杜谷主,脸上立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我估摸着段家小子这两年应该没少往药谷跑,一是血灵芝每隔几月就得用血喂养一次,二是杜老狐狸不可能放过这等好机会,恐怕是变着花儿可着劲儿地使唤那傻小子。”
邵凡安记起他初到此地时,段忌尘就带着重华派的人在药谷里来来去去的,似乎是在替谷主办什么事情。他那时有些误会,以为段忌尘是和贺家公子一并来的,现在想来应该是恰好都在药谷求药。
他往回这么细细一回想,好多细节就都串起来了。怪不得他还没进药谷时段忌尘就知道他来了,恐怕他那头刚一下山,段忌尘那边就得着信儿了。
“所以您给了个模模糊糊的线索,压根就不是为了查什么男尸身份,就是为了找了个说辞让我来药谷吧。”邵凡安说得直皱脸,“您老人家何苦这么大费周章的呢,直说不好吗?”
江五冷哼:“早告诉你,你能这么老老实实地把血灵芝吃了吗?”
“我……啊??”邵凡安话说一半,骤然一惊,“我把血灵芝吃了?我什么时候吃的??”
江五斜睨他一眼,他目瞪口呆地想了一想,忽然想明白了。
若说这血灵芝是大补之物,那他此刻总算明白过来自己身上这股子热乎劲儿到底打哪儿来的了,这可真是大补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给他补大发了!
他低头仔细一琢磨,自己从鬼村刚回来时还觉着冷风嗖脖子,后来那几天晚上就开始热得睡不着觉了。
这日子前前后后一掐算,他倏然想起来了,难道是……难道是沈青阳那天早上端给他的那碗汤?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邵凡安具体也记不太清楚了,但沈青阳确实是递给过他那么一碗汤,还一直叮嘱他喝干净来着,段忌尘在旁边直直看着他,神色似乎也不是很自然。关键从从那天开始,他不光经常无缘无故发热,功力还有点不好掌控。
邵凡安眉头蹙着,脑子里在想事情,半天没言语。
江五掀着眼皮默默观他神色,突然道:“心疼了?”
邵凡安愣愣,一抬头:“不是……”
“不是就好,这整件事都是他自己自愿的,你不必觉得亏欠他什么。而且你功体受损这事儿他怎么也脱不得干系,就是退一步讲,你受伤不是他害的,那他要没给你下那个什么邪门蛊术,你何至于被卷进这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江五一下子站起身,蹭了蹭下巴上的胡茬,看着也有几分心烦意乱的样子,侧脸一看邵凡安,“无需多言,明天你就打包行李带你师弟回山上去。”
邵凡安跟着起了身,有些惊讶地道:“师父,你要我和继言明个儿就回青霄?”
“对,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两个小辈儿就别跟着瞎掺和了,操心的事情都交给重华的那群老家伙们。”江五把脸一沉,“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为师要休息了。”
邵凡安被江五轰着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呃?师父你要睡这屋?这不是我屋吗?那我睡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