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150)
小柳方才出去倒水去了,再回来,估计就是带着午饭回来了,段忌尘这幅模样可不好让人家小孩儿伺候,邵凡安撸了袖子就准备自己上啊。可他这都要走了,段忌尘又把他牵住了,巴巴地瞅了他半天,瞅出一句:“再躺一躺。”
段忌尘脸上的潮红还没完全消退,但兴奋的劲头一过去,病弱气儿就浮出来了。他样貌生得俊俏,原本的性子又有些骄纵,所以平日里总显得有几分盛气凌人。可这会儿却全然不是了。他受了伤,没法乱动,只能平躺在那里,脑袋努力地扭向邵凡安的方向,眼角还湿乎乎的,整个人看着又蔫巴又老实,还带着些满足过后的懒散劲儿。
邵凡安一颗心就跟刚出锅的发面馒头似的,暄乎乎热腾腾的。他忍不住凑近了,把下巴搁到段忌尘肩膀上,朝着人家笑了笑:“听你的。”
这种时候,段忌尘哪儿禁得起他这么笑啊,心跳顿时厉害起来,撩起眼皮,看了看他俊朗的眉眼,又看看他高挺的鼻梁,没忍住,挨过来亲了亲他嘴唇。
俩人就这么腻腻歪歪地温存了好一会儿,邵凡安想起来从师父那儿听来的消息,便把找到苏绮生尸首的事情告诉了段忌尘。段忌尘顿了一顿,道:“善恶有报。”他面色严肃,说话口气显得挺老成,手上其实是在无意识地捏着邵凡安手指头玩儿。
邵凡安提到苏绮生,又想起那漫山遍野的纸蜻蜓来,就捅咕了段忌尘一下:“欸,话说回来,你用香炉给我传那么多纸蜻蜓做什么?”
段忌尘板着小脸儿,眉眼也落着,翻来覆去地摆弄邵凡安的手指,半晌,方开口道:“我起先给你传了很多话,你一个字都没有回我,我知道你生我气了,我……我想哄你高兴。”
段忌尘面儿上不怎么显,可话里却让邵凡安听出委屈来了。那么多纸蜻蜓,段忌尘当年怕不是守着传音符和小香炉,天天撕,天天发。邵凡安心里这一通发涩,他支起身,朝段忌尘脑门上重重亲了一口,道:“那你好好养伤,早一天把伤养好,我就高兴了,都能乐出花儿来。”说完,他隔着里衣在段忌尘胸口上又亲了一下,这才翻下床。
石火峰院子里的路,邵凡安算不上熟,他拎着个水桶,一路问了一旁的弟子,才把热水打了回来。
这一去一返的,也没花去太多时间。他顺着青石板路往回走,路过隔壁院子时,人本来都走过去了,脚下忽地一顿,又退了回去,然后就往人家小院儿的篱笆墙上一扒,抻着脖子往里看。
段忌尘自己在屋里等邵凡安,左等右等,人都没回。最后他实在等不住了,便着了外衫出门寻人。
不远外,邵凡安蹲在一处院落外,一副悄悄摸摸的模样,不知在看些什么。
段忌尘朝他走近了,刚要开口:“你——”
邵凡安竖指抵在唇边,冲他嘘了一声,接着一把将他拉了过来,一并蹲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章
篱笆墙内,江五抱着胳膊坐在院墙下的小石墩子上,臭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正在那儿不耐烦地抖腿。
杜如喜在他一丈之外,面色泛白,额上渗着汗,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扶着院墙,一小步一小步地试着来回挪动。
“倒是比昨日好些了,总躺着也不是事儿,还是得适当地活络活络筋骨才是。”杜如喜走上两步就有些喘,肩膀靠着墙根,扬头朝江五笑了笑,“就是这几日都有劳你照顾了。”
江五不言语,抖腿。
杜如喜低头又走了两步,温声道:“我听闻青霄山上倒了不少屋子,修葺想必需要些时候,你带着徒弟,回头不如去药谷暂住些时日,也好——”
他话说了半截儿,江五猛一起身,转头就要走人。
“少栩。”杜如喜在他身后唤了一声,抬步想追,无奈身体实在虚软,急走了没两步,身形一晃,人就跌在了石墩旁边。
邵凡安和段忌尘俩人这会儿正蹲人墙角呢,段忌尘一见此景,就要起身。邵凡安一把给他薅住了,拿口型对他说话:“别动。”
段忌尘看了眼狼狈跌倒的杜如喜,又看看邵凡安,邵凡安扭过头去,又动动嘴型:“看戏。”
果不其然,杜如喜一摔着,不必段忌尘管闲事儿,江五立马就回身扶去了。
杜如喜那跤摔到寸劲儿了,腹部的伤口崩开了。江五把他扶到石墩子上坐好,又蹲在他身前撩他衣服查看伤势。杜如喜估计是疼着了,嘴唇都有些发白,但还是笑着的:“这身子骨到底是不比年轻时候了。”
“闭嘴,你少说几句话,伤口还能长得快一些。”江五背对着院外,看不清表情,听声儿是挺凶的,“青霄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操心,管好你自己。”
杜如喜垂着眼帘儿看江五,眉眼间都很温和:“是我逾越了。”
江五起身,两手一叉腰:“站起来,进屋,我给你换新纱布。”
杜如喜两手扶了扶膝盖,拄着劲儿,慢慢悠悠一起身,结果动作大了些,肩上披着的外衫滑了下去。江五手快,下意识弯腰给他捞了一把。他顺势往江五身上一歪,胳膊搭在人家肩上。江五捞着衣服一直腰,直接就立他怀里去了。他倒是挺会借劲儿,大半身的重量都压在江五身上,然后弯了一双天生的笑眼:“少栩,有劳。”
江五皱着眉,但没推开他,一路把他架回屋了。
篱笆墙外,邵凡安蹲在那儿,也是一脸笑眯眯的。
他能不乐呵嘛,这怪不得杜如喜和他一见面,就格外照顾他和宋继言,三句不离江五,还一口一句和师父是“老朋友”。
好家伙,这哪儿是老朋友啊,这是卯着劲儿要当他们“师娘”啊。
邵凡安这越琢磨越对头,心思一下甩开了,一会儿想师父他老人家总算不是孤寡老头儿了,一会儿又想这青霄山翻修的事儿是不是能找着金主掏钱了。这想着想着一扭头,又看到一旁的段忌尘,他这才回过神来,起身道:“走走走,咱也回屋了。”
段忌尘看着院里,神色间颇有几分若有所思的意思。
“想什么呢?”邵凡安拎起水桶,催着道,“再不回去,这热水都快没热乎气儿了”
段忌尘这才跟着站起来,临走时,眼睛瞥了瞥院里,又蔫不出溜地瞥了瞥邵凡安。
这之后,日子眨眼间过去七八天,二人的伤势都明显见好。
邵凡安就住段忌尘隔壁,他那个性子,自己闲待不住,没事就往人家屋里溜达,和小少爷耍两句贫嘴,再帮着处理个伤口换个药。
这几天两人虽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真论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机会独处。小柳一直忙前忙后的照顾着,段掌门和夫人还过来看了儿子。
段崇越对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一向管教严厉,教训时多重的手都下过,可那都是关上家门自己打,这回段忌尘在外头差点儿送了命,当爹的总算是忍不住显出心疼来了,皱着眉负着手,站在屋里和儿子说了半天的话。
好不容易送走爹娘,段忌尘扭脸就去了邵凡安的屋,进门就把手上东西撂桌上了:“我娘让我给你拿过来。”
邵凡安垫着胳膊半躺在床榻上,正倚着二郎腿跟那儿晃腿呢,一听这话翻身就起来了,抻着脖子一瞧,哟呵,桌子上一摞叠一摞的,全是精致的小糕点盒。
段忌尘挑出一块儿蜜枣糕,抬手往邵凡安嘴里塞:“尝尝。”
邵凡安鼓着腮帮子嚼了嚼,笑了:“挺甜,谢谢段夫人了。”
“嗯,还有这个。”段忌尘又从袖兜里掏出块儿什么来,邵凡安啥也没瞅清楚呢,段忌尘就给他揣怀里了,“这个你也收着。”
“什么?”邵凡安一摸,翻出块儿玉牌子来,“这是……雷符令牌?”
“嗯。”段忌尘又给他揣回去,还在他胸前拍了拍,“我爹说是江前辈拿回来的,他将这令牌传给我了,所以你……你收好。”
段忌尘的爹传给段忌尘的,那不就是传家宝似的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