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37)
“是,你故意不胡。”容与抬了抬下巴,“输的人洗牌。”
几轮下来,众人都喝得有些醉了,特别是不奈何,也不知这人是故意喝酒还是真的牌运不行,接连输了好几轮,如今已是喝得东倒西歪,醉眼朦胧,此时打了个酒嗝,抬起酒杯,朝赵长赢道。
“弟妹啊……”
赵长赢当即被他这称呼窘得酒醒了一半,慌乱地朝容与看去。容与一晚上基本没怎么喝酒,此时慵闲地把玩着酒盏,安抚地捏了捏赵长赢的手指。
不奈何醉醺醺地说道,“在这里大哥要给你赔个不是,当年被这厮拉着骗你,对不住了啊,大哥自罚一杯。”
说完,不奈何便举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我没怪你。”赵长赢垂眸,轻声说道。
不奈何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随意擦了擦嘴,继续说道,“大哥也是没办法,谁叫我欠他们慕容家这么大的人情呢。要我说,慕容昱他爹他娘都挺善良单纯的,怎么生了个这么黑心肝的娃……”
艾叶在一边见不奈何越说越离谱,偷偷觑了一眼容与的脸色。容与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攥着酒盏的指尖微微泛白。
艾叶心中一紧,便想开口阻止。
“让他说。”容与将酒盏扔开,往后靠坐在椅子上,微微笑道,“我不会怪他的。”
才怪……艾叶默默给不奈何点了只蜡,希望明天还能见到师父。
“弟妹啊,我给你说,慕容昱这厮,从小就坏得很。我……”不奈何又打了个嗝,“我病好以后有段时间留在他们慕容家,慕容昱当时还很小,就……这么一丁点大。”
不奈何比了个手势,“唔,有一回,我不小心把他的玩具弄坏了,当时他说,没事的,一个小玩具罢了,他不会放在心上。”
“转头……”不奈何道,“转头就去他爹那里告我黑状,说我有回喝醉了酒,把药踩坏了几株……”
赵长赢抽了抽嘴角,确实是不奈何会做出的事。
“所以啊……”
“他为了你赔了一条命,最后竟然还跟你在一起了……”不奈何醉眼朦胧地看向赵长赢,伸手去够酒壶,“这最后一杯酒……”
“就祝你们俩百年好合,别死我前头……”
容与神色复杂地看着不奈何抓起酒壶就往嘴里倒,察觉到赵长赢怔然的目光,他自嘲一笑,“别理他,他喝多了说胡话呢。”
“我没有!”哪知不奈何竟然听见了,挣扎着坐起来,指着容与道,“你……你们俩要……给我好好的……”
“好好的……”
“师父!”艾叶摇了摇不奈何的手臂,不奈何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摇了摇手,他眼睛已经闭上了,只是闭着眼睛疑道,“哪里来的蚊子?”
“……”
艾叶撇撇嘴,“蚊子有这么好心扶你回房?”
赵长赢心中五味杂陈,他指尖划过酒盏上精致雕刻的花纹,将杯中的酒饮下。酒已经放凉了,索性夏夜天热,凉酒下肚,只觉一团火外包裹着一层冰,冰火两重,别是一番滋味。
他缓缓抬起头,正对上身侧的容与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容与。”他下意识喊道。
“嗯?”
“我们……都要好好的。”
“嗯。”
容与垂下眼帘,曾经熟悉的温柔像晚潮一般缓缓浮上来,打湿了他微微下垂的眼尾。
“会的。”他淡淡勾起唇角,轻轻又重复了一遍,“会的。”
第121章 番外·人生若只如初见
“在看什么?”
赵长赢冲完了澡,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探头去看容与手里的纸条,他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尾滚落,打在容与的脖子上,激得他打了个冷颤。
“右护法说要请我们吃饭。”容与接过他手里松松拿着的毛巾,扳过他肩膀替他擦干,顺手把纸条塞在他手里。
赵长赢唔了一声,接回来瞄了一眼,上面是用不怎么好看的字歪歪扭扭的写着,“恭祝圣子大人安。明日午时,海州珍珠楼。”
他们这次从永宁回南疆,一路上时间宽裕,既然不赶路,沿途有什么好看好玩的遍也顺道一去,正好海州就在永宁东行三四日,临海而建,能见暗潮鲛波,巨石惊涛。
“右护法?”赵长赢只知道新晋的右护法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新官上任三把火,干劲十足,到处跑着传教,立誓要把往生彻底做大做强。
“嗯,她最近就在海州。”
原来不仅年纪小,模样还很漂亮。
赵长赢见到右护法的第一眼,心想。
“见过圣子大人。”右护法萨瓦一身深碧色的长裙,裙边开叉到了腿根,露出小麦色的结实长腿,腰间系着一大串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容与颔首道,“在外喊我容与便是。”
“谨遵圣……容公子之训。”萨瓦恭敬地又朝赵长赢见礼道,“见过圣子夫人。”
“……”
赵长赢当即大窘,脸皮烧的比桌上的海鲜锅里的大虾还红,连连摆手道,“我我……叫我……”
“这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容与忽然问道。
萨瓦道,“海州有一处很灵验的寺庙,就建在海边。”
“嗯,之后不必陪着我们,忙自己的就行。”容与剥了一只虾放在赵长赢碗里,萨瓦非常上道地递过来湿毛巾,容与笑着接了过来,“回头功法上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便是。”
“多谢圣子大人!”萨瓦受宠若惊,激动地差点就要跪下。
一顿饭赵长赢硬着头皮,全程在萨瓦艳羡不已的目光下吃完了,感觉非常的消化不良。
好在吃完萨瓦就告辞去继续壮大往生,赵长赢和容与照着萨瓦指的路,去海边那个寺庙看看。
中原江南一带崇佛之风尚行,山里的城里的庙赵长赢去了不少,这海边的庙却是第一回。
庙里的风带着海边独有的腥咸的潮气,地上到处是密密麻麻嵌在泥里的贝壳,游人不算多,来的都是些香客,虔诚地举着香跪拜,眉目间缭绕着烟云。
赵长赢在大殿中也拜了拜,出门的时候没找到容与,转了一圈,才在面海的一个侧门出看见了他。
容与身上的雪色绸衫被海风吹得飞扬,更添了些不入红尘的仙气,仿佛下一瞬便要冯虚御风,飞升而去。
他面朝着海,海波汹涌地拍打着嶙峋的礁石,飞溅出一波又一波白色的雪沫,在阳光下散出一道道细碎的彩虹。
赵长赢抬起头,容与的身后那道侧门的门楣上,用金粉写着四个字,“回头是岸。”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赵长赢心中一动,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心绪,他没打扰容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缓缓退了出去。
赵长赢绕着寺庙转了两圈,在庙门看见了一个粥棚,正有人在施粥。
赵长赢原本只是随意一瞥,没想到在施粥的人里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概是赵长赢目光太过明显,被注视的那人若有所觉,亦抬头往这边看来。
是束澜。
他身上没有僧袍,只一身黑色的短衫,一瞥过后,他复又低下头,继续给排队的人群施粥。
两年多未见,束澜瘦了许多,下巴上蓄起了胡须,整个人看上去成熟稳重了许多,若不是彼此太过熟悉,恐怕赵长赢都认不出来。
一时间赵长赢心中百味杂陈,远远地看着他利索地舀着粥,竟没有走开。
“长赢。”
赵长赢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束澜竟然已经走到他面前,他恍神太久,都没有注意。
“一个人?”束澜问道。
赵长赢摇摇头,“容与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