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无赖(6)
翳风自然知道裴懿口中的“他”指的是谁,躬身应“是”。
裴懿道:“你去罢。”
翳风无声消失,来去无踪,如风一般。
沈嘉禾在睡梦中依旧眉头紧锁,大约是做了什么噩梦。
裴懿低头轻吻他的眉心,自言自语道:“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能让你受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TBC,明天见。
☆、第5章 世子无赖05
醒来时,天已将暮。
头疼欲裂。
屋内燃着一盏油灯,裴懿坐于灯前,手中正捧着一本书。
听到床上传来动静,抬头一看,见沈嘉禾正在穿衣,便放下书走到床边坐下,关切道:“难受么?”
沈嘉禾微微摇头,迟疑片刻,道:“请殿下责罚。”
裴懿挑眉轻笑道:“想让我怎么罚你?”
沈嘉禾不作声。
裴懿罚他的方式无外乎那几种。
“我要罚你赶紧喂饱自己,然后陪我一起去参加圣火节。”裴懿兀自笑道:“再耽搁下去,咱们可就白跑一趟了。”
外面已然人声鼎沸,想来圣火节即将开始了。
“是。”沈嘉禾道。
两人简单用过晚饭,天已黑透了。
刚走出客栈,便汇进了不见首尾的人流里。
家家户户门前都点着灯笼,街道两侧每隔百步便架着火盆,烈火熊熊,将长街照得犹如白昼。
嘈杂的人声里,隐隐有歌声传来,越往前走歌声越清晰,似是某种北岚方言,词句虽听不明白,但曲调庄严肃穆,应是颂歌之类。
人流最终汇聚在掖阳城东边的落玉潭边。
落玉潭形似满月,月光泼洒水面,犹如落玉,故而得名。
数百火盆绕潭而立,烧红水面。
一座长桥通往潭中央,中央筑台,台上立柱,数名身着奇装异服之人围柱载歌载舞,舞姿甚是怪异。
沈嘉禾忽然皱眉道:“子蒹,你看,那柱子上是不是绑着一个人?”
裴懿注目看了片刻,道:“好像是。”
“两位对这圣火节似乎知之甚少。”忽有一把悦耳男声在旁边说道。
沈嘉禾转头,见身旁站着一位长身鹤立的素衣男子,沈腰潘鬓,俊逸非常。
四目相对,男子略略一怔,面含惊艳之色,随即拱手笑道:“在下魏凛,这厢有礼。”
沈嘉禾便也自报了家门,而后道:“恳请公子赐教。”
魏凛遥望潭中石台,缓声道:“北岚与苍云毗邻,苍云崇水,因水滋养万物,北岚却敬火,认为火有毁灭苍生之力,故而自高祖时便尊火神祝融为护国之神,于邳山、顺兴、郯宁、掖阳等八方城池以及国都鹿临修建火神庙供奉祝融,并于每年二月十五举行圣火节,行祭祀之礼。”说到这里,魏凛微微一叹,才继续道:“既是祭祀,自然要有祭品。那位绑在石柱之上的女子,便是掖阳百姓献给火神的祭品,美其名曰‘圣女’。”
沈嘉禾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圣女’待会儿将被烈火焚烧而死。”
“不错。”魏凛指着石台的方向,“你们看,石柱下已经堆好柴火了。”
沈嘉禾望向石台。
然而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圣女的脸。
忽觉了无意趣。
“我们回去吧,”沈嘉禾扯扯裴懿的衣袖,“好不好?”
裴懿蹙眉看他片刻,道:“好。”
沈嘉禾朝魏凛道:“多谢魏公子赐教,先走一步,有缘再会。”
魏凛一怔,随即笑道:“沈公子慢走。”
二人逆着汹涌人潮,几乎寸步难行,裴懿甚觉烦躁,恨不得拿把剑将挡路的人全砍了。
行了片刻,裴懿忽然站定,扳着沈嘉禾的肩,看着他道:“你是不是觉得那劳什子圣女很可怜?”
沈嘉禾愣了愣,缓缓摇头,不语。
裴懿叹息,道:“你站在这里别动,等我一炷香的时间。”
“你……”沈嘉禾张口欲问,裴懿却高喊一声“翳风!”,转身回走,眨眼之间便不见踪影了。
沈嘉禾知道裴懿干什么去了。
他愣了片刻,忽然如梦初醒一般,猛地转身,拼尽全力扒开人墙往外挤,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逐他。
心脏狂跳,呼吸急促,满身大汗。
身后很快传来惊呼高喊,沈嘉禾头也不回,竭力向前冲。
终于,他冲出人群,骤然失去阻力,险些摔倒,踉跄两步才堪堪站稳。
回首看去,人头攒动,火光冲天,一片混乱。
沈嘉禾迅速转身,朝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长街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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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懿和翳风未费多少周章便救下了圣女,只是逃脱时花了些功夫,只因围观者众,将路都堵死了,好在他二人轻功皆属上乘,纵使带着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弱质女子,亦顺利地摆脱了各方围追堵截,暂时藏身在一个隐秘小巷之中。
“你……你们是何人?”圣女惊惶无措道:“意欲何为?”
翳风看向裴懿,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姑娘莫慌,我家主人只是不愿你受火烧之苦,故而施以援手,并无他意。”
闻言,圣女脸上却无丝毫欢欣之意,反而泪盈于睫,凄声道:“二位公子怜我救我,可我的家人……却要因此遭受灭顶之灾了。”
裴懿蹙眉,面露不悦,正欲开口,却见那圣女忽的屈膝跪伏于他脚边,语声坚决道:“小女子厚颜,恳请恩公收留,小女子愿一生为奴为婢,侍奉恩公左右。”
裴懿微怔,道:“我还以为你要求我去救你的家人。”
圣女沉默片刻,道:“他们弃我如敝履,我又何必为了他们自绝生路。”
裴懿面露欣赏之色。
“抬起头来。”他沉声道。
圣女缓缓抬头,望向面前丰神俊朗的男子,眸中隐有泪光,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这张脸自然是极美的,尤其一双眼睛生得最好,细看之下,竟和沈嘉禾的眼睛生得有几分相像。
“名字?”裴懿问。
圣女道:“之前的我已经死了,今日重获新生,恳请恩公赐名。”
裴懿略一思忖,道:“我既是在这落玉潭救的你,你便叫落玉罢,姓沈,沈落玉,你觉得如何?”
圣女再次跪伏于地,道:“谢恩公赐名。”
裴懿道:“起来罢。”又对翳风道:“你直接送她回丰泽城,我同嘉禾明日回去。”
翳风稍作犹豫,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裴懿再无话,转身便走。
他要去寻沈嘉禾。
他很有些担心,方才那般混乱,也不知沈嘉禾受伤没有,应该事先将他安顿在安全的地方才是。
圣女被劫,整个掖阳城此时乱作一团,原本围在落玉潭边的上万围观者已然作鸟兽散,只剩狼藉遍地。
裴懿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惦记许久的人。
“沈嘉禾!”裴懿冒着暴露的风险大喊,回应他的却只有风声水声。
他茫然四顾片刻,心里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想起沈嘉禾第一次逃跑,也是这般毫无预兆,晚上还在同一张床上亲热,第二天早上一睁眼人就没了。
裴懿攥紧双拳,被怒火烧红了眼。
“沈嘉禾,你最好不要被我逮到,否则……”裴懿心中竟隐隐起了杀意,但他知道,自己绝舍不得。就算沈嘉禾这样两次三番地愚弄他,裴懿依旧愿意留着他的命。换作旁人,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裴懿火速回到客栈,去马厩牵马,翻身而上,扬鞭策马,疾驰而去,差点儿将跟来的店小二踢翻在地。
城门已被士兵重重把守,裴懿眼也不眨,骑着马横冲直撞过去,手里还握着一把剑,面色冷肃,教人望而生畏。守城士兵大多是没什么胆色的酒囊饭袋,急忙惊惶闪避,只有三两个还算带种的,冲上来阻拦,却在眨眼之间丢了性命,马蹄踏着新鲜的尸体狂奔而去。
月明星稀,古道荒凉,鞭声与马蹄声惊起倦鸟无数。
沁凉的夜风呼啸着灌进怀里,却浇不灭他心中怒火,反而烧得越发炽盛。
裴懿蓦地想起来时,沈嘉禾坐在他身前,瘦削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将他的胸膛捂得热烘烘的。
又想起他们逛夜市,沈嘉禾仰着脸看烟花,他看沈嘉禾,心想沈嘉禾生得可真好看,怎么就百看不厌呢。
如果这回沈嘉禾真的成功逃脱了,他往后再也见不到沈嘉禾了,他该怎么办呢?
裴懿不敢想。
他一定会抓到沈嘉禾的,就像之前几次那样!然后往死里折磨他!
不知忽然想到什么,裴懿猛地勒住缰绳。
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差点儿将裴懿掀下去。
裴懿打眼往腰间一看,果然不见沈嘉禾昨夜送他的那块玉佩。
一定是落在客栈了。
裴懿毫不犹豫,立即打马掉头回掖阳城。
守城士兵正在收拾同僚尸首,忽听得官道之上马蹄声急,刹然心惊,循声望去,就见先前杀出城去的那人去而复返,依旧是单枪匹马,依旧手执长剑,已然近在眼前了。
“快……快关门!关城门!”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当即便又几名士兵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关城门,然而已经来不及,一人一马如闪电般穿过即将闭合的城门,如入无人之境,未遭到任何实质性的阻挡,片刻不停,朝城中疾驰而去,迅疾得士兵们都没看清马上那人的脸。
裴懿一路狂奔回到之前留宿的客栈,翻身下马,快步往里走。
之前差点儿被马踢翻的店小二堆着笑迎上来,刚招呼一声“客官”,就被裴懿不耐烦地一掌推开,“哎哟”一声撞在了桌角上,疼得倒抽凉气。
裴懿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踢开房门,大踏步进去,却猛地愣住。
满腔的焦急、愤怒、失望与无措,在看到侧躺在床上睡着的人的一刹那,倏然如烟消云散,杳无踪影了,只剩了一团不知名的情愫,胀满他的胸腔,胀得他心跳紊乱,眼眶发酸。
沈嘉禾似是被踢门声惊醒,睁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裴懿,坐起身道:“你回来了。”
裴懿直直地看着他,不应声。
沈嘉禾穿鞋下床,走到裴懿跟前,道:“怎么不进来?傻站着干什么?”忽又纳罕道:“你怎么满头大汗的?”说着就要抬手替他拭汗。
裴懿猛地攥住他那只手,用力极大,几乎要将沈嘉禾的骨头捏碎一般。
“你怎么了?”沈嘉禾吃痛,皱眉道:“好痛,快放开我。”
裴懿恍若未闻,目光凶狠地看着他,冷声道:“我说了,让你站在原地等我,为什么不听话?”
沈嘉禾怯怯地看着裴懿,小声道:“你生气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刚走,周遭便乱作一团,人们你推我挤的,我根本站不住,只好随波逐流,最后到了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地方。我想着回落玉潭找你还不如回客栈等,好在我还记得客栈的名字,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回来。我等你很久了,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裴懿最受不了他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纵使他有再大的气,只消沈嘉禾软软糯糯地跟他撒两句娇,他便怎么也气不起来了。
但绝不能如此轻易地便原谅了他。
裴懿猛地把人扯进怀里,低头便咬在沈嘉禾颈后的软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