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芝(118)
话咽在嘴边,灵稚沉默,有些无措。
这些话是蓝文宣教他的,用来跟对方说,于情于理,都未免尴尬。
“蓝文宣,你不要和我说这些了,”灵稚盯着门外的雨,心里惶惶然:“村里的姑娘不好吗?我不行的,真的不能接受。”
为什么非要在一起呢?不在一起,像如今这样的生活挺好的呀,灵稚不想做出改变。
蓝文宣泛起轻微苦涩的笑意:“起初还有些懵懂,顺着朦胧的感觉对你好,以为只是因为怜悯的心思对你多几分照顾,”他话一停,又道:“你不在的那一阵,这份朦胧的心思好像就缓了下来,偶尔会在夜里想一想,仿佛心里有根细细的线被拨了一下,不知你过得如何?再见你回来时,那一刻我对你的心意忽然明了,我想,我应当很喜欢你。”
灵稚呆呆看院子流淌的雨水,手指捏在膝盖。
“可是……可是……”
可他都拒绝了呀,当时都说好了。
蓝文宣道:“我明白,你对我没有那种心思。”
他商量道:“若我们在一起,不一定要那份两心相悦之情,彼此互相照应不可以吗?”
灵稚摇摇头,不太赞同,轻声道:“太麻烦你了。”
门口涌进一股强风,雨珠迎面兜在两人脸上。
蓝文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道:“也罢,雨水将我浇得头脑清醒多了,找块干布擦擦脸,先关门,雨太大了。”
本以为今日入夏的雨不过是一场普通得不过再普通的雨,不料连接十余日起,樾周暴雨频发,雨水直直兜在屋檐像泼了一大盆水。
灵稚种在小田里的菜全被水淹没了,连瓜果都连根拔起顺着水不知被冲去何处。
他来不及为自己小田里飘走的果蔬农菜伤心,灾情突如而至。
人们逐渐发现今年入夏后的雨势不对,北边的城市迎来第一个大丰收,而南边的城邑经雨水浇灌,淹没了许多地方。
八云村坐落在戌城一角,戌城属樾州最小的地方城。
樾州乃南方第一大州,州内有九座城邑,距离戌城最近遥城,邻江且水渠宽广,十余日的暴雨让遥城受水患影响的病患锐增,救治人手不足。
八云村与遥城相隔四座大山,徒步只需两个时辰即可抵达。
不少遥城的灾民暂时到八云村附近的几个村落避难,灵稚和蓝文宣给这群在村里避难的遥城人医治完,忙完不久,又受县官的应召,简单收拾了药箱子,跟十几位各处召来的大夫乘坐马车前往遥城诊治。
马车在雨幕下疾行穿梭在大山之间,灵稚和蓝文宣傍晚前抵达。
当地的官员给他们这群大夫安排了暂时落脚的院子,灵稚简单收拾了一下,跟蓝文宣碰面后由几名官差带路去给集中的灾民看病。
受伤生病的遥城灾民远比灵稚想的还要多,他们刚到地方就忙了起来。
一群大夫分开了替各个有伤有病的灾民诊脉,敷治伤口,开药。
夜色降临,头顶压着红沉沉的云,不断砸落的暴雨使得每个人心绪格外压抑沉重。
灵稚给两名胳膊和肩膀被砸伤的灾民包扎完,他手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清理,大院门外忽然听到一阵不小的动静,惊呼声四起。
灵稚从人堆里起身,疑惑地朝外走。
他站在门外,四周休息的灾民都趴在地上,或跪下磕了头,唯独他直直站着,跟被官老爷迎进来的黑衣男人碰了个正着。
黑衣男人容貌俊美,未着华贵的衣袍或谪仙般的绸衣,而是束着简单的装扮,以致于灵稚方才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官老爷看见灵稚呆着,笑脸收起正要呵斥两句,却见太师抓起这位小大夫的胳膊,说道:“先去洗手。”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萧猊:不会吧不会吧,半年多不见认不出了??
灵稚:变……变丑了……(bushi)
第76章 关注(补了一千字)
灵稚被萧猊单独带去一间院子, 除了几名守在门外随身伺候的仆人,萧猊未让旁人跟着。
灵稚盯着握在腕上的那只手,试图挣了挣, 没成功。
他紧抿的唇微张,望着对方的背影欲言又止。
萧猊站在井边,身姿半蹲,自己打了盆清水, 目光落在灵稚沾了血的手。
“坐下来清洗。”
灵稚扭头朝院门外张望, 萧猊低声道:“他们不会进来。”
萧猊的声音实在放在极低, 就如倾身靠在灵稚耳边讲悄悄话。
灵稚碍着手不方便,险些捂住萧猊靠近的那只耳朵跳到另一旁。
他觉得萧猊似乎有点不一样了,说不出是哪种变化。
萧猊放好木盆, 拎来一张板凳, 位置靠在回廊里,避免雨水洒到。
他神情放得柔和,看着像只小兔子似的避着自己的灵稚,种种思绪,皆剩喜悦。
“快过来吧。”
灵稚这才带了几分别扭的心思坐在矮凳上,眉眼低垂, 仔仔细细地用清水冲去手里染的血渍。
洗完,灵稚背过身避开萧猊的视线,开口说话的语速下意识加快些许:“洗干净了,我回去了。”
萧猊手指一牵, 微微将灵稚的衣摆往回一扯。
灵稚没什么防备, 竟然被萧猊半分不到的力气一拨, 重新坐回矮凳。
他微仰脸, 乌黑的眸子直直望着萧猊的的眼睛。
灵稚今日一直在忙, 上午随蓝文宣给遥城去到八云村的灾民救治,午后受县官的召请马不停蹄地赶到遥城,刚把行李放在暂时落脚的院子,换了身衣服就给受伤患病的灾民医治。
若非萧猊突然出现将他带走,此刻的灵稚恐怕还在忙着救治病患。
常人身子素质比较好的,经过这天的忙碌身子都吃不消,何况灵稚。
他束起的黑发已经乱了,汗水打湿一小绺贴在白润的颈侧。比颈肉更白的则是脸色,嫣红的唇透着几分劳累而至的苍白,漂亮而脆弱。
但萧猊清楚地看见灵稚眼底带着一股坚持的韧性,这股韧性并非存在感强大的,而是像一株根茎细小却如何都不会断的青芽,惹人心意震动,滋生怜惜。
天色已晚,雨势在夜里又大了许多,红沉沉的夜幕下几道闪电犹如利爪劈过,雷声大震,灵稚的心跟着紧张地跳了跳。
萧猊说道:“先进屋吃点东西,”顺口放出理由诱惑,“饭饱后才有体力做事。”
灵稚身形不动,回廊檐下飘进的水钻进人的衣襟,浅灰色的夏衣有些湿了一小半。
比起太师府供给灵稚所穿的锦衣,这身粗简的衣衫萧猊怀疑它会在灵稚的肌肤上擦出刮痕。
他道:“雨太大了,随我进屋,可好?”
灵稚靠自己是没法走出这座院子的。
雨下得大,没有人送伞进来,明明只是萧猊一句话的吩咐,他没让人送罢了,私心想让灵稚休息会儿。
这半年萧猊不曾断过灵稚的消息,对灵稚而言也许他们分开了半年,在萧猊心里,却恍若没有发生这一切。
灵稚的经历,一举一动,每隔固定的时日,都会有人记录成一个本子送到太师府。
萧猊几乎亲眼目睹了灵稚磕磕绊绊的成长。
灵稚为人处世有种天真又迟钝的劲头,偏偏他愿意什么都认真地学,若没人在他身边给他兜着,许会吃些苦头。
萧猊尽量不去想那个对灵稚抱有幻想之心的青年大夫,他在日渐加深的思念与为什么不把灵稚强行留在身边的欲望之间反复拉扯,每每控制不了准备让暗卫替他执行一些命令时,就会拿起记录着灵稚日常点点滴滴的小本子翻了又翻。
看着灵稚为了专门等一株菜花开能在田边坐半日,灵稚给村妇接生又顺手接生了一头母牛,诸如此类,都是些细小微不足道的琐碎事情,却能让萧猊反复品读细阅。
正是这些文字详细记录,用金丝藤本装起来的一份份小册子成了萧猊遏制某种强占私心的念想。
世人都说爱是无畏无私的,喜欢一个人便会成全对方,不求自我。
偏偏萧猊对灵稚却做不到那样大度的放手,来达成所谓的“无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