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芝(74)
少顷,萧猊端了一盆清水进屋。
他合上门,用水打湿绸巾后先隔着红色的薄纱喜帐给灵稚擦拭,渐渐地,嗓子有些发紧,他难得失神地笑了笑。
晶莹剔透的泪落在手背,萧猊始终垂眸,格外专注地为灵稚擦拭身子的每一寸,他不想抬头,怕看见灵稚那双眼睛。
他哑声重复了前不久的话。
“你别怕,也别怪我……”
萧猊忽然隔着红纱喜帐,双手穿过灵稚的肩背和腰身,拥紧他,吮了吮那白嫩充血的耳垂。
“别怕,我们成亲吧。”
萧猊拿起落在一侧的小几寸的喜服,从最里面的一件为灵稚穿起。
喜服层层叠叠地穿了一身,再系上腰带,少年的一截腰收在好几层衣衫下,抱起来依旧纤细。
萧猊低声道:“太瘦了。”
他将抱紧的少年微微松开,俯身拿起柔软的丝质凉袜套在灵稚双足上,又给他穿好锦鞋。
萧猊满意地端详面前的少年,手指绕到灵稚脑后,指尖穿插着如瀑的乌黑锻发,掌心贴扣在后脑轻轻揉/弄,俊美含笑的脸孔微微往前抵了抵。
萧猊就要亲上了少年柔软的唇。
他手指贴在灵稚身后,解开被封的穴/道。
萧猊恳求:“想亲一亲你。”
灵稚着喜服,坐在喜塌上,红烛燃烧,只要他们对天地做拜,就当完成了成亲礼。
萧猊的唇没能如愿落在灵稚柔软涩香的唇上。
他避开脸,手始终抱在少年身后,堪堪躲过,却又没想完全躲开。
鲜红的血珠落在灵稚虎口上,他如梦初醒,颤抖濡湿的眼睫望着自己的手心紧握着的一根带血的玉簪。
他后知后觉地拔走了萧猊束发的玉簪。
灵稚咽了咽嗓子,血仍然滴,渗进嫣红的喜服,晕出一片微微深色的点。
他将手横在面前,用簪子对准萧猊,唇嗫嚅:“放开我……”
萧猊望进灵稚黑凌凌的一双眼。
“若我不放呢,你要杀了我?”
萧猊不甚在意的抹了一下颈边被簪子划上的地方,他倾身几乎将灵稚往千工床内压近,“我不放,你会杀了我吗?”
灵稚抿唇,手腕一紧,忽被萧猊握住往前一送。
带血的玉簪抵在萧猊渗血的伤前,他依旧压制灵稚的身躯,长睫低垂,欲将这个吻落下。
灵稚手里的簪子一寸一寸刺进萧猊颈内,血沿着玉簪渗进他的指缝,打湿了手心,沿手腕滑在手臂之间。
萧猊静静注视颤抖不已的灵稚,掌心地在他背后轻轻拍抚。
“别怕。”
不是别担心,而是别害怕。
灵稚对他总是畏惧多于其他,萧猊宁可他的恨意多一点。
“我不伤你。”
萧猊低哑咳一声,唇角因为源源不断的失血开始泛白。
“你看,没有责怪你对吗,”他叹息,“只是在行婚礼这日见血似乎不太吉利。”
灵稚骂他:“疯子。”
他松开刺进了萧猊颈内的玉簪,凭借一股力气竟然瞬间把萧猊推开了。
少年红色的身影踉跄地跑进夜色里,他浑身虚软颤抖,头也不回地拼命从红色的喜堂里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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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思院平日下人少,唯一侍候在灵稚身边的小奴才不知去了哪。
偌大空寂的院子犹如一座牢笼,这里一草一木珍贵,回廊画壁典雅古朴,却囚着灵稚使得他喘不过气。
他摘掉了脚下的鞋子,花脊落下的沙砾咯在足心,很快将细嫩的肌肤划破了,
他胡乱解开腰带,边跑边除去层层叠穿在身上的喜服。
灵稚回到屋内时,披头散发,仅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
小奴才听到动静迷糊地揉着眼睛进屋,对上灵稚濡湿迷茫的眼眸,瞬间睁大眼,浑身一个激灵。
“公子!”
小奴才心疼地扶起灵稚回房,嘴里叨叨念:“您方才去了哪里,为何会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府里进贼了吗?”
小奴才拉起一条被褥裹紧灵稚,赶忙跑到门口大喊,说是府里糟了贼。
院子静悄悄的,连刘总管都没喊来。
小奴才缩了缩肩膀,咕哝道:“人都去哪里了?”
府上遍布暗卫,为何公子这样走回来,此刻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他担心小公子,抬手欲将门关好去看看里面的人,一抬头,却见月下走来的修长人影,如谪仙,却带了几分令人颤抖的森然冷意。
萧猊左侧臂弯挂着灵稚跑回来时脱掉的喜服,轻柔的红纱犹如血色花丝缠绕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摇曳,左手拎有一双精致的红色锦鞋。
他的右手,则托着一个灰色的草编灵芝。
“太、太师……”
奴才话都不利索了,胳膊软成面条般,整个人趴在地上:“小的见过太师。”
萧猊没看地上的奴才,进屋后淡然的吩咐小奴才把门关好。
于是小奴才蹑手蹑脚地合上门,守在门外忐忑恍然的等候。
灵稚裹在被褥里喘气发抖,瞥见银绡帘幔后徐步靠近的人影,他下意识抓起枕头,凭借本能反应,将枕头朝那人砸去。
可惜他没几分力气,往萧猊身上砸的枕芯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萧猊俯身拾起枕头,递出拿着灰色草编灵芝的那只右手。
灵稚缩在床榻角落,萧猊站在帘后定定望着他。
半晌,说道:“抱歉。”
他还是没有控住心底的那股阴暗的执念,把灵稚吓到了。
天下人谁都可以怕他,萧猊最不愿做让灵稚畏惧的人,可他变成让灵稚唯一一个惧怕的人。
他紧了紧喉咙:“方才……我有点失控。”
又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灵稚用被褥遮着脸,萧猊依然站在帘后。
“上次给你编过一个灵芝,你很喜欢。后来没找到你时,我就编了许多个。”
插进萧猊颈上的簪子拔了,血却没有止住。
浅色的衣衫渐渐染了一片血色红梅,萧猊对此毫无察觉一般,递出灵芝,掌心托着它微微施力,灰扑扑的灵芝沿床榻滚到灵稚脚边。
萧猊道:“我走了,来这里只是想让你看看它。”
萧猊说要走,步子却迟迟不肯迈。
眼前的少年似乎将他完全隔绝,抱紧被褥缩在角落里,像一只颤抖受惊的小兽。
他哑声道:“方才不是有意吓到你,灵稚,和你成亲我是真心实意的,并非欺骗和算计。”
连同第一次,萧猊也没想过要算计和灵稚的这场成亲礼。
他操控权贵,善弄人心,怎会将自己也算进去。
若要夺取灵芝,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向灵稚把它哄骗到手,却偏偏用攻于真心的那一条,哪怕把灵稚的心和身子都骗到了,何尝又要承诺一场多此一举的婚礼。
萧猊千算万算,未尝料到最后把自己的心也算了进去。
灵稚轻轻挤出几个字。
“……你走开。”
萧猊偏过脸:“一会儿让奴才盛碗安神汤来,喝了好好休息。”
说话间牵动颈部,连带着血又渗了出来。
萧猊捂着出血口,避免被灵稚看到受了惊吓。
“还有一事,在城里传开关于我要成亲的传闻,明日起就不会再有了。”
……
他问:“灵稚,你会想让我与其他人成亲吗.”
少年垂首不语,萧猊自问自话。
萧猊静静站了一会儿,半晌背过身,道:“你别怕我。”
萧猊也觉得自己仿佛要疯了,比起灵稚恨他怨他无视他,他最怕灵稚见到他露出颤抖茫然的恐惧。
小奴才进屋时,半字不敢吭。
灵稚被小奴才伺候着洗漱更衣,脸上神色虚晃恍惚,君迁的一张脸,被萧猊活生生分割出两个人。
一个让他留恋心悸,一个让他恐惧心惊。
翌日,灵稚卧在床榻未醒,昏昏沉沉的,传了大夫来,说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