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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361)

作者:莲鹤夫人 时间:2023-03-10 11:31 标签:甜文 异世大陆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人外

  “走吧。”他最后说,“去宛城。”
  两人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城门口,这次,没有晏欢闹出的动静做由头,城门口的兵卒少不得盘问了他们几句。当刘扶光问起城主的情况时,那年轻的小兵在他的注视下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告诉他,城主很早之前就没了,王城始终不曾派遣代替他的人来,州城的大小事宜,现在都是州牧在打理。
  刘扶光谢过他的解答,他们踏进城门的那一刻,他忽然笑了。
  “怎么了?”晏欢问。
  刘扶光回答:“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就在大街上,他取出一根长长的玉杆,往杆头悬挂上一串深青色的辟邪铃,接着再掏出曜日明珠,高高地顶在最上方。
  街头人潮熙攘,见青年变戏法般的动作,已经围上了一群人,好奇地瞧着他的一举一动。再看刘扶光捧出一颗光华潋滟、璀璨夺目的宝珠,众人更是齐声惊叹,不晓得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一边迈步,一边摇着悠扬的玉铃,大街上人头攒动,同时鬼使神差地跟着这名看起来其貌不扬的青年一齐行走。曜日明珠的光辉远远地照耀着八方,刘扶光低低地唱道:“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
  歌词非常简短,仅有四句,但这实在是非常清澈、非常温柔的歌声,凡是听到它的人,全都在心中涌起了无比深沉的眷恋之情。
  他们不禁开始怀念早已在记忆里褪去颜色的故土,怀念起父母温暖的掌心。仿佛漂泊日久的疲累旅人,正对着一张久违的柔软床榻,那里有沙沙作响的谷壳枕头,洗涤得发白的被褥,并且带着遥远朦胧的馨香。
  “……登大坟以远望兮,聊以舒吾忧心。”铃声清响,刘扶光步履不停地走过大街小巷,“哀州土之平乐兮,悲江介之遗风……”
  晏欢晓得爱侣要做什么,他不再是人身了,转而化作一条行风布雾的细长小龙,犹如一条漆亮的绸带,环绕在刘扶光的袖间,为他忠诚地护法。
  对故土的牵挂与依恋,始终流淌在每个人的血液里,这是一种极其强大的羁绊。它未必得是一个具体的地名,它可以是一间房子,一条河流,一段时光,乃至一个抑或几个人。武平的国民,可能早已在无尽的轮回中死去了,然而,这种羁绊牢固地跟随着一切有情众生,无论如何也不会白白消弭。
  歌声如此哀伤,又如此慈悯地抚摸着生灵的心脏。黄昏的傍晚,天空飘荡着暖风,还有蒲公英般繁多的光点,整座宛城都浸润在明珠的辉耀下,人们纷纷走出家门,静静地倾听那描述故土的歌谣。
  晏欢轻轻睁开一只眼睛,凝望着刘扶光舒展眉目,温柔得无法言说的面庞。
  这个静谧的时刻,他忽然想到了很多东西。他想到了往昔的日子,有时候,刘扶光像做猜谜游戏一样阅读那些远超修为的晦涩道藏,好些天来,晏欢不得不在石阶与湖边找到他精疲力尽,熟睡的身体。他抱起他,手臂揽过他的肩膀,每一寸皮肤都像触碰了岩浆般熊熊灼烧,疼到心慌又不愿松开。
  他想起刘扶光总在深夜贪看凡人撰写的话本,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拂在书页上,形成令他不悦的阴影。其实刘扶光不喜欢太长的头发,难打理,容易散乱,又强韧得像春天茂盛的柳枝。他提出过许多次主张,要削短了长发生活,晏欢不愿亲眼见证这种闹剧,每到这时,他就知道该自己出马了。刘扶光沉迷地读书,他便替对方梳理头发,用一根簪子挽起,再将扰人的碎发抹进发鬓当中。一开始他做得十分笨拙,发髻就歪七扭八的,后来越发熟练,发髻也随之光滑整齐了许多。
  我会为你做任何事,他想,无论什么事。既然杀戮、卑劣、血腥的斗争全是我所擅长,但你不喜欢的,那我就放弃这些权能。如果你想拯救一些人的命,我当然可以陪你;如果凡人的处境会牵扯到你的喜乐,那他们大可以无病无灾、平安无事地活到老死;如果你想观赏五颜六色的可笑鲜花,想在水边吹风,想旁观短命人族的“十丈红尘”,想看那些灵智未开的愚笨孩童,摇着粗劣的木头玩具跑来跑去——哪怕这毫无意义,而且吵闹刺耳——那我愿意在你身边,哪怕只是默默坐着晒太阳,不说话也很好。
  其实有很多话,我没有向你坦白:这种感情对我来说还是完全陌生的,它使我脆弱、优柔、易受伤害。我需要随时感知你在何处,是否安全、健康、幸福快乐,即便我清晰地知道,我就是你一切磨难苦痛的来源。它在我的骨头缝儿里钻洞,使我疼得发痒,而我却无能为力,多么可怕!
  但唯有一点,我已经隐隐约约地明白了。
  ——这么可怕的东西,却不是由金银珠宝、权势名位,或者决断生杀的神力堆起来的。它……实际上,它藏身在每一点寻常琐碎的小事里,譬如说,我属于你,从今日到明日,从明日到今后的每一天。
  宛城空了。
  无数飞散的流萤荡在天上,刘扶光仰头微笑,晏欢望着他,也笑了起来。


第203章 问此间(三十一)
  刘扶光很高兴地说:“大家都走了!”
  晏欢不能领会这种高兴,不过,看到刘扶光开心,他心头的一口气也就顺了。
  “很好的办法,”他说,“等同于超度了。”
  “笨办法,”刘扶光摇摇头,“只是足够踏实。无民则无国,十七州城,一城一城的度过去,人魂尽散,我很想看看,圣宗还能拿什么统治。”
  他收起玉杆,把明珠也取下来。环顾寂静广袤的城池,度魂耗费心神,刘扶光因此稍稍松懈了戒备,随口扭头道:“也是奇怪,居然没有辅首卫来这捣乱……”
  话音未落,灵识笼罩的范围内,蓦然闪过一道曲折幽暗的黑光,犹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静心择取了一个狠辣刁钻的角度,朝他一口叼过去!
  言语是众生与天地鬼神沟通的渠道与桥梁,因此说出口的话语既是咒,也是灵。古语常说“祸从口出”,指的便是这样的事。
  那些影子般致命的辅首卫并不是没来,他们只是一直潜伏在暗处,等待着伏击的机会。结果不光晏欢护得滴水不漏,叫他们始终找不出可以不白白送死的破绽,玉铃响起,歌谣随着明珠光辉飘荡的时候,连他们体内的蛊虫都化了大半——竟然有成批的辅首卫,叫这歌给唱散了。
  余下的铜面修士,更加需要谨慎行事,直到刘扶光出言不慎,借助言语的疏漏,圣宗的鹰犬,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时机。
  雷霆与金属相激的巨响!晏欢并未变回人形,仍是龙身,瞬息之内,他已经将刘扶光环了个严严实实,犹如一枚黑暗而恶毒的巨蛋。无数触肢翻涌,在“蛋面”上迸发出畸形怪状的万千锋刃。
  再没有比这更暴虐的绞肉机了,辅首卫像潮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扑过来,也像潮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惨死当场。黑紫的血浆肉泥飞溅,复在地面凝聚成汩汩流淌的毒水。
  人间的修士,发出不似人声的剧烈惨叫。转眼间,无论残肢血肉、融化毒水,尽如道道小溪,被吸到了晏欢张开的几十个利齿巨口当中,咽得一干二净。
  龙神缓缓转开身体,除了空中弥漫的浓烈苦腥,周边倒塌的房屋,被碾碎打湿的青石地板之外,刘扶光瞧不出什么别的端倪。
  “你杀了他们,”刘扶光略微叹气,“是我疏忽了。”
  虽然尽情虐杀了尾随过来的辅首卫,晏欢心中的一腔邪火,却始终不能发泄透彻。在他看来,那所谓的圣宗,三番几次派遣仆从追杀,又利用凡人的廉价性命,使刘扶光痛苦不堪,无法安生,这便已经大大地触及了他的雷池命脉——甚至等于拿他的底线载歌载舞,搁这儿跳起大绳来了。他怎能不恨,怎能不想狠狠报复?
  刘扶光有了法子,他满肚子的毒水翻涌,也想到了一个法子。
  “这算什么疏忽,”晏欢笑道,“人哪有不犯错的时候……”
  龙神重回人身,殷勤地簇拥着爱侣,道:“卿……嗯,其实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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