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导法则(哨向)(119)
沈春澜忍不住了:“你和他只见了四次面, 你怎么知道他人很好?”
饶星海:“他说你很好。”
沈春澜:“???”
这是在秦戈第四次巡弋饶星海“海域”时发生的事情。秦戈结束巡弋之后,和自己的潜伴对视一眼,随即笑着对饶星海表示,他认为自己需要跟沈老师学习如何训导他人。
饶星海“海域”的问题是客观存在的:明显的否定与怀疑倾向, 对自己特殊人类身份的强烈质疑, 还有对亲密关系的依恋和渴望。他的“海域”如此明显地透露了这些信息。
此时距离秦戈第一次巡弋饶星海“海域”刚好过了一年。一年之中, 哨兵“海域”的变化是巨大的。那座没有人存在的小城镇里有一条巨大的黄金蟒,它总是俯趴在山上,注视着平静的镇子,像一座幽幽发光的山丘。那些拥挤的游乐场、马戏团、操场,渐渐消退了寂寞的痕迹。镇子依旧没有人,但存在越来越多的他人的痕迹。
“你有几个很好的朋友, 他们的精神体是狗,青蛙,还有小鹿,对吗?”
饶星海纠正:“是林麝。”
“嗯,我记住了。”秦戈笑道,“你非常敬仰沈春澜老师,对不对?”
饶星海有些戒备:“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沈老师的精神体是天竺鼠。”秦戈笑道,“我在你的‘海域’里看到它了。”
他还看到了饶星海的自我意识,一个和天竺鼠一起躺在草坪上晒太阳的年轻人,在提及自己喜欢的话题时,特别健谈。
“上学很开心吧?”秦戈问。
饶星海倨傲地“嗯”了一声。
秦戈:“沈春澜老师挺不错的。”
饶星海:“对。”
他此刻跟沈春澜复述这一切时,有点儿害羞。好不容易说完了,饶星海紧紧张张继续转笔:“他挺欣赏你的,所以我想……他人应该还行,我也不懂Adam为什么不信任他。”
沈春澜为自己方才隐约的醋意而脸红。这可真是不折不扣的倾慕了,他最近逛学校论坛看宫商和农林科学系展颜的八卦,自以为很懂得粉丝心态,断定饶星海对自己也充满不好理解的炫耀心理:你夸我?那随便;你夸沈春澜?——您是好人!
觉得好笑之余,沈春澜心口怦怦直跳,忽地热起来。他把饶星海猛地拽到身旁,扭头吻上他的嘴唇。
这是沈春澜教过饶星海的方法,而饶星海在这种事情上学习能力惊人。他立刻擒住沈春澜的肩膀压向自己。身体的靠近让吻愈发深入,他呼吸灼烫,在短暂分开的时候带着一丝不满和得意,轻笑着指责沈春澜:“善变。”
沈春澜能感觉到饶星海对自己的渴望。这种渴望并不一定以亲吻或者充满暗示意味的触碰来彰显。有时候,在这个不算宽敞的密封空间里,饶星海只是靠坐在他身边,注视着他皱眉批改作业的侧脸。或者有时候,他会抱着沈春澜,像男人拥抱着自己的另一个兄弟,跟他分享某支NBA球队的获胜喜讯。
能和沈春澜同处一处,或是有亲密碰触,这些都让饶星海安心。他有时候让沈春澜觉得,自己正面对一个惯于撒娇的孩子,索求拥抱,索求抚摸,索求赞美和亲密的玩笑。一切会让饶星海认为两个人亲密无间的事情,饶星海都要来一遍。
而有时候,年轻的哨兵又会让沈春澜醒悟,欲望的暗火是不可能熄灭的。它只会被名为“冷静”和“自控”的冰水暂时浇灭燃烧火头,但它不会消失——永远不会,尤其当你被火热的手指和嘴唇触碰时。
沈春澜吞咽下唾液,口腔中有近乎疼痛的干涸。他被饶星海拉着,已经跨坐在饶星海腿上。血气方刚的青年炯炯地看他,坏心眼地问:“今天老师打算教我什么?”
在调情一途上,他的哨兵天赋异禀。
饶星海的鼻尖扫过他的下颚,呼吸灼热。沈春澜惊觉他的哨兵其实什么都会,所有光明正大的、秘不可宣的事情,饶星海全都懂得。他能教的何其有限。
但沈春澜不甘心。他毕竟比饶星海年长几岁,总有一些年轻人还没琢磨明白的高明之处。仿佛是存心较量,他也要让饶星海陷入和自己一样迫切的困境。
他最后咬住了饶星海的头发,以此来抑制自己的声音。在最亢奋的时刻,沈春澜听见饶星海颤抖的呓语贴着肩膀传来,像是在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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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办,主任办公室。
高天月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Adam的档案。
关于Adam的一切都是从“绿洲”的报告中获得的,所有一切均未得到证实,目前Adam的不合作态度令他十分头疼。
得知他们把Adam带回来之后,敖俊来找过高天月好几次。这个年轻人虽然现在是危机办挂职的员工,但高天月没有忘记,他是国际特殊人类管理委员会派来的。
敖俊坦白告诉高天月,国际特管委目前正在进行的一个重要项目,是抓紧时间在世界各地搜寻巨大骸骨,他们要跟类似远星社这样的组织争夺这些充满秘密的遗骨。
而Adam曾跟宫商透露过,远星社在寻找巨型骸骨,而且现在正需要宫商这样可复制精神体的人——这就说明,至少在国境内,远星社已经发现了一具尚未确定具体地点的巨型骸骨。
这是大大出乎国际特管委意料的。他们目前把所有人手都调配到了非洲,争分夺秒地寻找一具曾听闻在阿特拉斯山脉附近出现的骸骨。
高天月得知这个情况的时候,一颗心确实沉了下去:远星社没有这样的能量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骸骨。而全球巨型骸骨信息的集中点,除了国际特管委之外,只有负责清理与分析骸骨的乔弗里科学研究所。
如果国内也发掘出一具预料之外的巨型骸骨,对敖俊和特管委都是不小的成绩,而且这绝对可以反向打击远星社。
但Adam拒绝透露任何消息,这实在太令敖俊头疼。特管委也不断向危机办试压,高天月已经束手无策。
“不能强行突破吗?”高天月问秦戈。
秦戈摇头:“这是下下策。Adam不是犯人,这种方式太粗暴了。”
Adam其实并非始终沉默不语。至少在饶星海与宫商、屈舞等人来看他的时候,他非常高兴,并且谈兴高昂。
但是一旦触及到远星社的内部信息,他立刻像受惊的海蚌,紧紧关闭了壳。
“不能单纯地把Adam看做一个被招安的远星社成员。”秦戈说,“高主任,其实他没有背叛过远星社,也没有怀疑过远星社和他的老师聂采。他离开社团的目的,是为了救出宫商,给饶星海提示。”
“你认为他还坚信远星社的……那一套?”
“我不能确定。”秦戈摇了摇头,“他可能有一点改变,但是这种改变显然让他焦虑和痛苦,他不能适应这种改变。”
Adam如果对远星社和聂采产生怀疑,那就等于否定自己过往的一切。
“他在远星社里结识的人和接触的关系,并不全都是负面的。要说他跟生活了二十年的伙伴没有任何感情,我不相信。若强迫他连否定这些,对他肯定是痛苦的。”秦戈说。
高天月听他说了半天,直觉冒了出来:“看来你已经有办法。”
秦戈笑了笑,悠然点头。
“我最近在研究新希望学院一些老师写的教育学论文,里面不止一次提到了‘训导’这种教育手段。”他说,“它是新希望学院内部特有的一种教育方式,原理近似心理辅导,可操作性强。”
高天月:“那你给他做啊。”
秦戈:“我做不来。”
高天月深吸一口气,耐心道:“秦戈你要是想坑我,你就直接把话说完。”
秦戈:“新希望学院有个老师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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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秦戈的电话时,沈春澜正对着辞职信发呆。
文档写了一半,都是套话。他看着觉得没意思,咔咔咔全删了。
他能想到这封辞职信交到系主任手里之后,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狂风暴雨。
这事儿他甚至还没跟曹回提过一句。曹回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骂他不知轻重的。
最棘手的问题是,人才规划局他虽然接触了几次,但沈春澜实在太年轻了,他只从业一年,完全不够格通过人才规划局的精英通道递交申请。他找过自己的导师,导师给他引荐过,但人才规划局那边态度暧昧,沈春澜等了一个多月,至今没有明确回复。
无论朋友和导师如何引荐,沈春澜知道,重要的是自己没有表现出足够吸引人才规划局的优点。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以前读书时吊儿郎当不够认真,影响因子只求达标,发表的期刊论文数量也只是刚刚符合毕业标准。
其实也可以等找到新的工作再离开,他甚至在想,退而求其次吧,他可以向普通人类的综合性大学投递简历,但那将是一个更漫长的过程:竞争实在太激烈。
他衡量过一切,最后认为这个学期结束之前辞职是最好的,他有时间交接工作,更不会影响下一个学年的教学安排。
正发愁时,秦戈的电话来了。
得知秦戈想让他给Adam做训导,沈春澜愣了挺久。
“为什么是我?”他懵了,“这……不可能做啊,他不是我的学生。”
秦戈把目前的困境告诉了他,末了补充:“训导一般是两个人进行,一个向导,一个哨兵,是吧?”
沈春澜心想你很了解嘛:“对。”
秦戈:“我想让你的学生饶星海参与进来。”
沈春澜大吃一惊:“什么?!”
秦戈:“现在最严重的问题在于Adam丝毫不信任我们。你对他来说也是陌生人,但饶星海绝对不是。他极度信任饶星海,而饶星海绝对信任你,他可以说服Adam接受你的训导。”
沈春澜:“秦科长,我只对我的学生做训导。训导要求师生之间要建立起可靠的信任关系,Adam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我没有信心。”
秦戈沉吟片刻,笑道:“沈老师,我知道训导这个教育手段是新希望学院独有的,主要是因为以前发生过的一些事情。但是看过相关资料之后,我认为,这种教育方式有推广的价值,至少可以向更多招收特殊人类学生的院校推广。我希望我和你能够一起促进这件事情完成。”
沈春澜只得坦白:“秦科长,其实我认为,训导存在很多漏洞。你应该也知道,聂采也是用训导来控制Adam的。”
秦戈:“我们可以把漏洞填补好。人才规划局的人其实也跟我聊过,他们正在探索一种类似精神调剂的疏导方式,我当时一下就想起了新希望的‘训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