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甲的千层套路(117)
然后,如果两个人关系够近的话, 诸伏景光处理完他的伤口后,会将人恶狠狠地教训一顿。
但是......
要是自己真这样干, 刚愿意靠近一点的刺猬估计立刻就缩回去,再也不愿意出来了。男人探向対方后颈的动作停下,改成轻抚上那人的后脑。
真奇怪,这人平时看上去冷冰冰的,头发居然这么柔软,诸伏景光恍神道。
并不知道自己因为和那人关系不算亲近而逃过一劫,没有被按在这里就地正法,羽谷缈闭上眼睛,放任自己将脸贴在诸伏景光身上,隔着布料感受了片刻他温热的体温。
好烫。羽谷缈下意识想到。
那人脱了外套,里面的长袖很薄,不知道这家伙什么体质,又或者是自己的体温实在太低了,羽谷缈只感觉自己像是贴在了火炉上。
他讨厌火,但是这种温度却意外的不让人讨厌。
这种温度熏得羽谷缈眼睛和大脑都开始往下沉,眼皮越来越重,这种困倦感不像是刚才在衣柜里睡着时那样被拉拽着往下、被泥潭裹挟的窒息感,而是温和的,更像是平静的躺在海滩上,然后被阳光下清澈的湛蓝海水裹挟。
有那么一阵子,他确实想放任自己睡过去。
羽谷缈咬咬牙,最终还是强迫自己从席卷而来的温和困意中挣脱出来,他最后用鼻尖小心翼翼地蹭了一下布料,再次睁眼时,冷灰色的眼眸已经没有半点其他的情绪。
已经可以了,休息够了。
他先是支起上半身,手撑在冰凉的地板上,然后再扶上柜门,一点点站起来。蜷缩许久的双腿没有活动过,忽然有支起全身的重量实在有些费劲,但是男人站起的动作很稳。
冷白的手指穿过鸦黑的发丝,羽谷缈额前凌乱的头发全数捋到脑后,随后又因为重力垂下来,扫过眉角,让那片皮肤泛起细微的瘙痒。
这人是怎么把睡衣穿出西装感觉的?诸伏景光无意识磨蹭了一下尚留着対方皮肤温度的指尖,有些好笑的想到。
虽然这么快就跑了,但这也算是个小进步。
“烧壶热水。”羽谷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腰背挺的很直,刚才缩在衣柜里的小可怜形象荡然无存,抱胸站在酒柜旁边,目光缠绕在每一瓶酒上,不知道在找什么。
被対方这样毫不客气的指使着,诸伏景光笑着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水很快沸腾,他稳稳端着热水壶,将它放在了吧台上。
“坐。”羽谷缈将热水壶移到了离自己更近的地方。
有了他这句允诺,男人才在吧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撑住台子上,看着対方从酒柜里抽出一瓶未开的苏格兰威士忌。
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这家伙至少还在知道在衣柜里面垫被子,并且有兴致调酒。诸伏景光的视线从対方的手上离开,移到调酒台旁边的一排瓶瓶罐罐。
小冰箱里的是冰块,他看见了砂糖、盐和柠檬汁等等,然后在角落看见了一小瓶蜂蜜,“蜂蜜也能调酒吗?”
他问道。
羽谷缈并没有回应,他慢条斯理地套上白色手套,用指尖将那一小瓶蜂蜜拨过来,浓稠的蜜色浆液从玻璃罐里倒出,拉出细细的线,堆积在玻璃杯底部。
之后是威士忌和热水,当热水漫过玻璃杯三分之二时,他伸出手,坐在吧台边的诸伏景光将搅拌勺递到他手里。
他接过细长的搅拌勺,将三者混合在一起,挤进柠檬汁,最后放入肉桂棒和柠檬片。
Hot Toddy吗?这种酒比起其他的虽然温和,但到底还是威士忌作为基酒调制的,在羽谷缈把作为装饰的柠檬片插在杯壁上之后,诸伏景光开口道,“你不能喝酒......沾沾就行了,最多喝到这里。”
他用手指点了一个比液面低不到哪里的地方。
羽谷缈因为他的话扬起眉毛,殷红的嘴唇扯开弧度,客厅里因为月光和窗外灯光的映射格外明亮,完全不像刚才那个鬼屋一样的卧室,反而真的像极了氛围感拉满的酒吧。
男人重新戴上了那双手套,半永久眼镜倒是没有挂在鼻梁上,他只将手指搭在杯底,轻推到诸伏景光面前,指尖在吧台上敲击了一下,“为什么不觉得是给你调的?”
“我以为你会......”诸伏景光话音一顿,猛地抬头去看向那人。他想起自己从今天睡醒时就有的轻微鼻塞,大概是在这个气候多变季节感冒的前奏。
Hot Toddy不但可祛寒,据说还可以治愈小感冒。
他感觉这家伙的脑袋里大概就是一条直线,什么事情都想着还,之前自己在审讯室帮他隐瞒了那一句脆弱的呓语,羽谷缈就帮了他假死。自己被用安室透‘威胁着’给他四处收集情报,又在公安授意下半真半假的透过去,那人就明里暗里告诉了自己很多组织的暗线。这次稍微在自己怀里休息一下,下一秒就用一杯带着隐晦关心意味的Hot Toddy还了。
就好像他的世界里只有‘等价交换’这个词,不対等的关心和善意比刀枪还令他害怕一样。
羽谷缈在推出那杯酒后欲盖弥彰地转身重新拿出一个玻璃杯,并不直面対方探来的视线。他从冰柜里夹出一个冰球,又在里面対上苏格兰威士忌,在対方不赞同的眼光中送进嘴里。
酒液只是润湿了嘴唇,在口腔里浅浅地滚了一圈,连吞咽的动作都没有。
他放下酒杯。
诸伏景光的目光从不赞同转为赞许,他笑着站起来,去厨房将自己带的那盒甜汤拿出来,放在调酒台上。
保温盒和这个处处透着精致的吧台格格不入。
“情报......”羽谷缈正要开口说话,就见他端起Hot Toddy,甚至笑着用酒杯和食盒边沿碰了一下。
......?
羽谷缈正想询问最近情报的动作一顿。
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和神秘氛围因为対方这个有点孩子气的举动瞬间消失殆尽,男人只觉得自己正要脱口而出的试探和威胁卡在喉咙里,要出不出要进不进。最后只能无语地抿住嘴唇,端起食盒。
不算很甜,淡淡的,有点稠。他舔了一下嘴唇,猩红的舌尖短暂触碰到空气,又躲藏回去。
诸伏景光动作一顿。他想起那人的嘴里尚未愈合的伤口,忽然有些食不知味。
算了。羽谷缈的目光落在那人带着明显疲态了眉眼上,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情报一会儿等他走了自己再看。
明明可以在晚上蜷缩在一起取暖,偏偏找不到任何可以说的家常话题,两个人沉默地喝着自己手中的东西,一直等到诸伏景光将杯中温热的酒液喝完,将杯子和羽谷缈早早放下的保温盒拿到水槽边洗净,他才终于开口。
“我该走了。”
羽谷缈整理着酒架,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作为回应。
也并没有准备得到什么正常一点的回应,诸伏景光走到门口穿好鞋,就在扭开门把的那刻,他还是没忍住转头看向客厅方向。
从较远的地方看,羽谷缈的五官模糊,整个人好像只是由黑白红三个色泽组成的,黑白占据了绝大部分,嘴唇是唯一的艳色,影子在微波的、斜着洒进来的灯光下被无限延长,晃动扭曲的线条很像小孩子的幻想中,会从衣柜里爬出来的那种狰狞怪物。
诸伏景光想起伤口,想起止疼片,想起空空如也的冰箱,想起牢笼一样的百叶门。
等自己关上这扇门,那家伙又会吞下止疼片,缩回狭小的黑暗里,被几条无法突破的线条牢牢框住,只要那个组织不消失,他就不可能将那个人真正拉出来。
诸伏景光垂在腿边的手握紧成拳。
站在吧台处,目送着那人离开的羽谷缈只感觉到他忽然停下动作转头看了自己一眼,等那扇门终于从外面合上,他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因为刚才温热的甜汤,困意再次涌上来。
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在沙发上慢慢蜷缩起来。
太冷了。
早知道当时应该放任自己靠着诸伏景光睡一觉,沙发上实在有点冷了,他暂时也没什么重新回到衣柜的想法。
这种寒意将那点微薄的困意冲走了,他皱着眉头在沙发上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舒服,反而在磨蹭间弄乱了黑色上衣,最后男人干脆坐起来,随意揉了一把自己蹭乱的黑发,将斜敞的领口扯回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