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爱而骄(10)
得不到答案的江淮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好吧,我还不信你是要把我弄进深山里毁尸灭迹。”
“你也不够值钱。”席谨河看着他,笑的有些欢畅。
“我怎么不值钱了?当年我新闻发布会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消息……”
“国内一共就那么几个得奖的摄影师,普利策的风头正盛,你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江淮不服气,却也找不到什么借口反驳,“你说什么都对,反正我说不过你……咦这个……”他已经瞥见了气势磅礴的大宅,欧式建筑,哪怕远远看去都华丽而精致。
席谨河老神在在:“我家。”
“……”
看来席谨河是不知道什么叫【过分】的。
席谨河虽然瞒了一路,也没在江淮手下讨到便宜——江淮不愿意下车。
他按着安全带,揪着座椅不肯撒手:“席谨河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这样?!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席谨河冷着脸问他要什么准备,不由分说地把他从副驾驶座上拉扯下来:“是谁说饿了的?”
江淮都快哭了:“席谨河,你的中文理解能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最后席谨河唯一的那点耐心也被他消磨殆尽,人被强硬扯出车座,硬生生桎梏在席谨河怀中。被人抱进了席家本家大门还满脸不情愿的媳妇儿,开天辟地以来,江淮是头一个。
第 20 章
20.
席家装修精致而奢华大气,一楼大厅的房顶高挑,吊灯却用了简约而不是寻常的哥特式,家具也都不全为欧式华丽风格,格调更高且老派。
江淮不太能吃准思想老套又正派长辈的想法,那样的人开不得玩笑又不爽你板着脸对他,说句不好就能记仇好几年。以前江淮有个教授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了他在路上偶然碰面了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据说家居装修极能反映出主人的性格品味,席家这大宅放在这深山里,还不按豪门套路出牌,席谨河这样给他会心一击,他一点心理建设都没有。
“席谨河!你!快放我下来!!”
席谨河抱着这不老实的小家伙抱了一路,脸不红心不跳气也不喘,兀自聊自己想说的话题:“中午快过了,想吃些什么?”他见江淮站立不安又忐忑地四下张望,这才捏着他的后颈说了实话:“家里今天没人,该回来的明天才回来。”
……什么该回来不该回来的,他就不该来!
江淮推他,骂道:“你这老狐狸!”他放松下来,与饥饿感久别重逢,拉着席谨河细数了一遍自己想吃的,又好奇的想快点儿去探索这间陌生的豪宅。
席家太大了,江淮跟着席谨河走到餐厅,那些传说中穿着制服的女仆管家厨师这才露了面。
小的时候邵涓工作忙照顾不过来,江淮是跟着外公邵清明长大的。
邵家自己是G市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邵清明曾经做过G市市长,退休后凭借着人脉和亲戚家族扶持,邵家从来不缺钱。邵清明带着他去过许多有钱人家族做客,唯独对席家敬而远之。江淮也大概知道席家是经商,但没想到能富裕到这样的程度,连高调低调都不知怎么判别,占山为王。
“今天我们就住在这儿吗?”酒足饭饱,江淮被席谨河带着逛大宅,席家这些家丁都像席谨河一样沉默是金,这么大的地方,没人说话还真的阴森可怕。
“没什么好怕的,这里是我家,也是你家。”席谨河像是一眼洞穿了他心底的纠结,拉着他推开了二楼走廊右边的书房大门。
书房的整体格调与欧式便沾不上关系了,江淮从席谨河身后探头预备去打量这间古色古香的书屋,只瞥了一眼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扯扯席谨河的衣角,指着书房屋内的桌椅目瞪口呆:“我的天!靠!这是一整套的乌木吗?”
席谨河听到他的脏字,皱眉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还会看这个?”
“我在外公家见过乌木的麒麟摆件儿,只是……”他觉得口舌干燥,看向席谨河的眼神已经变了:“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小件的乌木摆设装饰品还好说,可这么大件的乌木家具是有价无市的!!有价无市你知道吗?!你还收了这么完整的一套!”
“冷静点,这没你想的那么困难。”
席谨河看他一眼,自顾自走进去在书柜处翻找起东西来。江淮颤颤巍巍恢复了一些理智,又对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字险些吓得咬到自己的舌头:“卧槽!这尼玛不是那谁的《寒食帖》吗?!”
“你对自己惊讶事物的形容语言真是贫瘠。”席谨河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原件在它该在的地方,这是我爷爷写的,他比我们想象中更喜欢苏轼。”
“啥意思?”
“席家所有孩子从小就得背他的诗临摹他的书法。”席谨河拿了份蓝色的文件夹,学着江淮在那幅字前端详了一阵,看那些模仿的极像的左秀右枯笔法:“这么喜欢?你是他的粉丝吗?”
“不,我是你的粉丝。”江淮应付道:“席谨河,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带我来见你的家人?”
“说了你会乖乖地接受手术?”
“……不。”江淮不太想提起这个话题:“……不一定。但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就带我来这里?我还穿成这样!”
“那就脱了。”
“……”
江淮充分怀疑他是在说内涵带颜色冷笑话,但他确实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有些不敢再与席谨河单独相处。然而席谨河似乎拿那个蓝色文件夹有要紧的事情,他一整个下午都在书房里进行外语的电话会议。而江淮就坐在一边窗台上,一边听他讲不知所云的鸟语,一边抱着台平板刷新闻,显得无所事事。
程羲之又一次上了《时代》人物访谈,这回他是讲起自己擅长的领域,有些滔滔不绝的样子,眉飞色舞。不知道是不是被后期特别的偏爱,那张原本就年轻好看的脸现在看起来更加光芒夺目,耀眼地摄人心魄。评论下跟排队形似的一水儿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路转粉、粉转死忠粉、迷妹疯狂打call,连江淮看了都忍不住要嫉妒了。他面无表情地退出页面,正好听见席谨河流畅的英文中夹杂了句中文人名,似乎是那份文件相关长风社的一些股份权所有人问题,江淮听不懂这些,也对此毫无兴趣,他冲席谨河挥挥手做了个口型,说他想出去走走。
“等一下。”席谨河出声制止他,也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稍等。他从抽屉里拿了台相机给江淮,眼中有笑意:“别跑太远,带着手机,别忘了回来吃饭。”
“知道了。”江淮觉得自己的心跳速度又开始渐渐失控,他接下席谨河手中的相机,大脑发胀,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席家的大厅是来时空空荡荡的模样,他摸索着记忆开门出去,穿越席家花园前院又花了点时间才平静下来。
他和席谨河在一起好几年了,兜兜转转的,他几乎要忘记那年喜欢上他的理由了。但尽管如此,那种心跳的感觉终于还是又回到了他这里,不可否认的,他再一次爱上了席谨河,就像当年他还是毛头小子时的一腔热血义无反顾,他在席谨河这里再次栽倒,举手投降。
周围是郁郁葱葱的不具名树林,江淮揣着相机,捂着脸蹲下,笑开又逐渐湿了眼眶,喜悦填满大脑,心乱如麻。
他本来是打算放弃了的。不平等的恋爱合约,总像是他一门心思地爱着不属于自己的人,求而不得后不择手段的行径。哪怕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但只要席谨河能够回应他一点点期待,他就觉得足够了,能与所有嘲讽寸步不让。江淮想,最好的结果不过就是瞎了,再拿不起相机,一个人孤独终老或者提早用什么结束生命。他见过杨·阿瑟斯-波特兰的“六十亿他者”,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陌生人们互相谈论生命的意义。他们毫无禁忌,肆意地讨论死后会发生什么;讨论生命的意义;讨论他们的恐惧与爱。他本来就不期待永生,对此嗤之以鼻,却在真正要面临抉择时犹豫不决。席谨河不懂他为何这样害怕,他也一样不懂自己。原本以为不需要对谁去解释,而今却突然出现可以解释的理由了。
江淮抱着相机转了好几圈,沿着盘山公路向下走,看不远处的墨绿与竹青巨大解构视觉陈设,季衡棠忽然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按下快门却独独忘了开机。
“你的声音怎么怪怪的?”季衡棠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说自己的话:“前几天的新闻我看了,听说你去现场了?”
“港口的事情吗?你听谁说的?”
“我在《时代》的公寓里,这几天都传遍了,说你可能要复出。”季衡棠嗤笑了一声:“你金主旗下的口舌就这么多了,也不见他管管?再说,你什么时候隐退过了?”
“我什么时候没隐退了?”
“是谁斩钉截铁地告诉我自己是个摄影师的?”季衡棠反问他。
江淮感到被冒犯,没好气地问他:“你现在怎么摆这么大谱了?比赛怎么样了?”
“还说我摆谱呢,送我去比赛的是你,说我未来如何如何的是你,怎么对我不闻不问一点也不关心的还是你?你倒是表现出一点关怀给我呀。”
“我的错我的错。”江淮被季衡棠这孩子噎得无话可说:“我忘了你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需要大人的关怀。我等着你赢了比赛,请我吃大餐报答知遇之恩。”
“呵呵。”季衡棠不想和他废话,他压低声线说了一句你等着吧,便挂了电话。
江淮早有预料,他也不生气,把手机塞进口袋里,熟练的打开相机开机键端详了一阵,从俯视的角度把盘山公路和葳蕤远景拉在了一起。
席谨河的东西就没有什么随意的,那相机在市场上卖的贵的吓人,据说一些细微的成像效果能完成在瞬息之间,可瞬息之间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感觉?江淮拿着陌生的相机,没能这么快便找回自己的手感,索性不拍了。他一面往回走,一面不断找寻着令他感兴趣的点。席谨河的电话没过多久也抛过来,他欢愉且迅速的接起,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让他回家吃饭。
比起江淮自己,席谨河更爱用【家】这个词,每每都是他说着说着,像洗脑一般。江淮这种天下之大无以为家的人最抗拒这个,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了,宿舍归宿舍,邵家归邵家,住进临湖别墅后一开始口误总呸呸呸纠正,后来居然也习惯了。
“好。”他笑着应答,转身朝那个庞大的建筑物走去,哪怕只是第一天来到的陌生地方,但那里有席谨河,就是他应归的家了。
第 21 章
21.
席谨河近来确实好相处了许多。江淮发现他可以就一些矛盾分歧和他有商量的余地,也不带着以前那些轻蔑的语气与他说话了,简直不可思议。
江淮一边吃饭一边暗暗偷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席谨河是个不错的爱人。
他用自己的方式对江淮好着,连吃饭时也是处处呵护夹菜。江淮的接受程度有限,更何况他也没和席谨河单独在家吃过饭,这两天他自己都活的云里雾里的,只能把这种破天荒的现象解释为自己终于受宠了。
毕竟席谨河可是有六宫粉黛啊,他是拼了半条命爬上来的。
席家没人敢在席谨河面前与江淮说话。江淮大概能感觉到周围人有意无意的打量,带着各种情愫的眼神,说不好是同情还是鄙夷。他回来的时候把相机递给管家,想说两句谢谢,也被管家转头避开了。
江淮想,这大概是富人的生活方式,看席谨河就知道了,他老爸老妈一定也不好相处。
无所事事的饭后,江淮抱着相机看下午那些随着一腔无法自拔情意拍的照片。前前后后翻了几遍江淮都没认出来这是自己拍的,每张相片几乎都能看见他炽热的感情,像正在热恋中,也像纯粹爱世界的孩子。
他蜷缩在窗台上,看着背对着他翻书架的席谨河便心动了。窗外天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屋内暖黄色的光线柔和,江淮举起相机,却只对着一旁落地窗的影按下快门,这个过程悄无声息。
他看了看成像,那照片其实看不清楚脸,只单单一抹身影浸透在光里。江淮挪动了下身子,直到自己也进入落地窗的视线,便又趁着席谨河不注意拍了一张,把两个人都裹挟进一个空间里,像是偷糖的孩子。这回这张相片全无之前的意蕴,连构图都是初学者会犯的典型错误,江淮却看着开心了半晌,偷偷留下了。
许是他偷乐的情绪太泛滥,连席谨河都放下手中的事情,一边问他是不是找回了摄影师久违的手感,一边作势要来看。
“你当我是练什么神功的旷世奇才?哪有这么快啊。”江淮护着相机,正待寻个什么理由,正好席家的大管家费叔敲门进来,把屋内两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费叔花白了半边头发,鼻梁上架了副细框眼镜,穿着燕尾服打着领带却神采熠熠,标准的英国执事模样。
“费叔。”席谨河叫了他一声,放过抱着相机躲着他的江淮,来人先低头再弯腰,动作一丝不苟,声音洪钟般有磁性,他来询问席谨河江少爷怎么安置。
席谨河:“他今晚和我睡,你们去收拾一下,在床上多放个枕头”。
“是。”
江淮忧心忡忡:“席谨河,我们……只是睡觉,不干别的事吧?”
“你想干什么吗?”
江淮见席谨河又露出老狐狸那样的威胁神情,硬着头皮道:“额……不太想。”
席谨河听他这样说,也没发表什么意见,依然是看他的文件,只是脸上那丝笑意更深了。江淮没弄懂他笑里藏着的刀,也没注意是不是锁了门,于是洗澡洗到一半的人便被破门而入大手捞出,裹着浴巾扔上了床。
“我……你……”江淮满脸涨红,扯着被子遮住重点部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慌不择路地骂道:“席谨河你这老流氓!”
“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席谨河居高临下看着他,箍着他的两条细白的腿,微眯了眼一寸寸端详自己的猎物。
“饭后运动,你就乖乖享受吧。”
……
明明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江淮还是准时醒了。他一丝、不挂地贴在席谨河身上,腿伸在席谨河的腿间,胸口也贴地死死的,只是腰部和后面酸疼,连动一下都受不了。江淮心道不好,昨天席谨河说的那些“该回来的”家长要是看到这香\\艳一幕该怎么想?他稍微用力从席谨河怀中一挣脱,这人便醒了。
“不疼么?还想继续?”席谨河似笑非笑的声音带着温润的气息就吹在他耳边,江淮红着脸撑没两下果然又倒回床上,他无可奈何,“随便你了,反正丢脸的人又不是我……”
席谨河也没动,他闭着眼睛一下一下捏揉着江淮后颈,他的声音带着早起的慵懒:“我家有些特殊。”
“什么特殊?”
“我还有个姐姐,我们是不同母亲生的。”
“你爸离过婚?”
席谨河笑了声:“没有。”
“……啊?”
“我有两个‘母亲’,虽然我两个都不想承认,但她们确实都是我的母亲。从法律上来说,我的亲生母亲是席谈的正牌夫人,但他其实更喜欢我姐姐的母亲。”
江淮沉默了会儿:“那你应该早点跟我说,这个心理准备可不够……嗯所以说我是有两个丈母娘?”
席谨河睁开眼,用深谙的眸凝视了他一会儿:“难道不是婆婆么?”
“那我多吃亏啊。”江淮轻声问道:“席谨河,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的父亲江尚?”
“嗯。”
“你知道吗,我这一生的噩梦起源都来自他。小的时候,父亲总是出远门,在我那时从未听说过的地方做着没什么盈利的摄影。我妈她只要和他一碰面就总是吵架,可我很喜欢他,有一次他说要带我去爬山,我高兴极了。”
江淮顿了顿,想起往事,依然有些遗憾:“就是那次,他告诉我他不是我的父亲……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怎么可能呢?但我后来想到他和我妈的那些争吵,又忍不住觉得,这可能是真的。所以当你问我是不是因为他而选择摄影的时候,我真的……”他想不到用什么词语去形容他那半身的冷汗,只好道,“席谨河,你看我们都对这种事无可奈何,但你能不能不要像他一样,只短短出现那么几年,就否决了我以后的人生?”
席谨河却没有应答。江淮看不见他的脸,又执拗地从他怀里抬头, “席谨河,没了我,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不会。”他伸手拿床边的闹钟,在江淮额上一吻:“你再睡会儿,晚一些时候再下来。”
“晚一些?这样好吗?”
“乖。”席谨河从他身边毫不犹豫地抽离,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下楼。
“我让你回来,是叫你独自回来,没叫你多带一个人。”
客厅的电视开着,播的是江淮宣布解散唐顿工作室的发布会录影。席谈端坐在沙发上,以一种欣赏的姿态看着。
“父亲。”席谨河微微朝他点头,兀自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两个夫人是随着席谈出入的,此时却都不在厅内。这是席家的规矩与身为席家男丁的特权,每当席谈要与席谨河单独相处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被允许出现在同一空间里。
“我记得你上次带人回来的时候是四年前,那时你用了一个□□的理由,却没能熬过九九八十一难修成正果,这次又是什么其他的理由,我还是挺想知道的。”席谈似乎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七十寸的荧幕,使人的微表情被刻意放大,江淮那张惊才艳艳的脸也无法幸免,在镜头下显得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