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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爱而骄(2)

作者:以适 时间:2018-01-24 13:35 标签: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恋爱合约 破镜重圆

  他的童年和这个字存在悖论,有了这里后心里踏实了很多,虽然搬走了一大半到临湖别墅去,但在江淮的心里依然是留着后路可退的。
  回到过去的住宅,人却寂寞地低到了尘埃里。
  江淮费尽一整天的时间耗在图书馆里,翻遍了摄影集和论述,洋洋洒洒写了几万字的注解发给唐羽,顺便叮嘱他好好学习。
  唐羽是电影大学摄影系出身,人乖地很还很会办事。江淮的在外素来都平和,为人心善没脾气,备注是不工作的时候和你不主动招惹他,兔子急了咬人也很疼。
  但不可否认,江淮声名在外,本事有目共睹,嫉妒也羡慕不来。更何况,他管手下也都顺着毛,人人都俯首听臣,看着就和中央集权差不多了。工作室一干人等喊“老大”;庄茜与他同出师门叫“前辈”;唐羽只叫他“老师”。
  庄茜曾经还偷偷问他看上了唐羽什么,“那么多人之中前辈为什么偏选他呢?没有经验又不大胆乖张,身上一股子傻气。”
  “白纸画出来的画可以超越所有人想象。而且他也没有什么不好啊,年轻又有朝气,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
  “什么?”
  “自己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庄茜被他逗得哈哈哈直笑:“那到底为什么?”
  江淮指指门口那株宝贝大星芹:“他浇水的量刚刚好。”
  想到出车祸的一瞬间,江淮昏昏沉沉还来不及睁开眼,只能感觉到有个人朝他扑过来,紧紧护住他,挡住了落下的碎玻璃渣。
  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每每受上天眷顾,有惊无险。只不过前一回,是他扑过去死死地揽住了席谨河,而后他那台宝贝的不行的哈苏壮烈牺牲在了玛莎拉蒂的座椅残骸下。
  事后两人并肩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席谨河看眼了他抱着相机委屈的模样,没有什么语气地说会再赔他一台,被江淮苦笑着应下来了。
  这是江尚送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而那人也再不会回来。
  过去是过去了,可人总归是不长教训,贪得无厌。想起三年前的孤勇,江淮难受的想从图书馆天台纵身一跃。
  不过是一夕之间。
  与席谨河签定了三年假恋爱条约;被查出了脑瘤;开始觉得眼前世界渐渐模糊不清;开了新闻发布会,解散半生心血的唐顿,把相机锁在阁楼,再也不当摄影师。
  啊,对了。还有外遇危机。
  往日他的公寓玻璃窗上贴满了行程,后来只剩两三张备忘录,权作提醒: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
  忌,恃爱而骄。

  第 3 章

  3
  如果早知道图书馆这种神圣的地方也会有程羲之蹦跶的身影,江淮觉得自己还不如窝在临湖别墅乖乖做他的金屋美人。
  程義之喷着阿蒂仙的一款较淡的男香,江淮对此极其熟悉,席谨河的外套上有时便沾染着这股香味,很是微妙。
  人未至,香气昭然若揭。
  周围不时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程羲之坦然地坐在他身边,一点掩饰也没有,一张脸温柔的像在发光。
  江淮极其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喷嚏,被他恶心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取下了眼镜随意扔在桌面上,却还不愿放下手中的书:“有事?”
  近日程羲之风头正盛。他才二十三岁,又有一副好相貌,最开始是席谨河手下的市场营销部主管。程羲之是设计专业出身,据说最近席谨河赞助了他一大笔钱成立工作室,亲手提名【沧澜】制了匾额,又安排介绍了几个大单,借力现代的网络媒体一炮而红了。程羲之的照片被人扒出来,周围一圈明星们,他笑的有气质又好看。
  难怪席谨河这样挑剔的人能看上他。
  按道理来说,长得好看还不是花瓶,江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哪知道这人一点也不讲五德四美,当着众媒体的面宣布了要跨界转型成摄影师。
  “摄影是我一直的梦想,把心爱的人记录在镜头下,就可以让时间永远停留在我最爱他的那一刻。”
  程羲之笑的那叫一个欲羞还迎,眼神满场乱飞,百分之九十都落在了坐在嘉宾席的席谨河身上。记者们当场相互交流了个眼神,回头不敢得罪大佬指名道姓,就把他扯进来,一边对比一边大肆八卦。什么【江淮后最有天分的摄影师】;【摄影界领头继承者】……简直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些倒还没什么,最令他生气的是席谨河居然也接了采访出来为他说话——
  “按照自己的梦想轨迹而走需要勇气,作为前辈我帮他这些小忙没什么。”
  小忙?我可去你的吧。
  江淮气的要把遥控器捏碎。他的继承人?问过他意见了吗?他正牌徒弟还低调地活着呢!
  只是今年过年以来关于席谨河的消息也很多,有人说他这个“社长”的名头挂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升总经理。席家世代经商,威名赫赫,席谨河涉猎的领域截然不同,却在艺术届成为了翘楚。由于他的大胆改版,在电子信息泛滥的时代,还会人手一本捧着的,也就是席谨河长风社旗下的主打杂志《时代》了。更何况,他手上远远不止这一样东西。
  席谨河三十有四,身材保持的比十八的壮年郎似的,该结实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江淮从来在性、事上讨不到一点便宜,工作上还要受到人家的牵制剥削,憋屈地要命。
  唐顿的工作室就隶属于长风社,平日除了杂志社的工作,还会接大大小小国内外的片子。江淮的风格向来走的是出人不意,每一张都大片效果,价格昂贵,却也物有所值。他的时尚作品很少能有温情派的东西,外界给的评价也总褒贬不一,但对于他的纪实摄影和新闻照,整个国内他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差的太远了。
  新闻这个东西似乎和摄影抽丝剥茧已久,开始变成两个不相干的物事来。照片权作为新闻的增添补充,文字也只是照片的表面说明。国人空窗了普利策数十年之久,江淮登上领奖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以为时代变了。不料江淮三十不到便宣布退隐,再也不拿相机的话,似乎是说到做到。
  程羲之这半路出家的小子,也像是要说到做到。
  “席师兄说工作室的事情他帮忙的程度有限,你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我一下?”
  江淮扯扯嘴角,拒绝地一点也不含糊:“不能。”
  “为什么不能?”
  “没有为什么,我不乐意,行不行?”
  程羲之看了他一会儿,指着他手中的书笑起来:“你还真把格里菲斯当偶像?拿普利策的新闻人大都不喜欢这些半掺半假的东西。拿战争当噱头,也太可笑。”
  那是《卷入越南》,作者菲利普.琼斯.格里菲斯设计了关于越南战争最具影响力和最令人震惊的书籍,为了这本影集他甚至长期被越南列入禁入名单。江淮每看一遍都如醍醐灌顶,浑身上下仿若拆散重筑了信仰。也许人们总是以为摄影是绝对的真实,但恰恰相反,摄影有时是最虚假的信息,它出现在你面前,或许只为了让你看到他们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你有事没事?没事快滚。”
  “我有话跟你说。”
  程羲之站的笔直。他今天穿着件白色衬衫,配着米色七分裤,果不其然是设计出人才,更衬出长腿逆天。他一手撑着桌面,俯下身子笑弯了眉眼:“既然你都要瞎了,就别站着茅坑不那啥,你要钱我有啊,这么缠着别人是不是不太合适?前辈你说呢?”
  江淮看着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逆流,冬至落入冰河一般寒冷刺骨。《卷入越南》的书被随意翻开摊在桌上,黑白胶片照,没有四肢眼睛的婴孩死胎,扭曲和虬结着身型,萎缩着喊叫。他一把挥开程羲之的脸站起身子来,眼神尖锐地吓人:“谁给你的勇气这样和我说话?”
  程羲之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却又被他打断,“你不要费尽心思了,这件事不可能是唐顿的人告诉你的。席谨河,当然更不可能。”
  “我……”
  “你现在回去请律师,让那个泄露我消息的人洗干净脖子数清楚帐上的钱给我等着。不要说席谨河背后的长风和席家,我的身后依然站在我的外公邵清明、我的母亲邵鹃和我的老师叶礼,我手下的唐顿不是你那小打小闹的沧澜,如果我不同意,你这辈子都别想在国内开摄影工作室,你懂吗。”
  江淮紧贴着程羲之,看着他惊慌的表情一点点被撕裂开,最后竟惊讶地发现那张年轻光滑的脸上隐隐显出了不合时宜的褶皱,像是□□,倒尽胃口。他愣了两下眨眨眼睛,那些风霜的痕迹便瞬间消退了,依然是白白净净的一副好皮囊,脸色微白,泫然欲泣。
  江淮镇定自若,老老实实退回安全地带,刻意忽略周围的鄙夷眼神抽了抽鼻子。
  ……啊,想吃阿姨的红烧排骨了。
  江淮站起身去把书放回原书架上,回来就不见程羲之的身影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已经跑到席谨河面前告状……他拎着包胡思乱想,又借了几本书,刚踏出图书馆的拱形大门,席谨河的电话果然就到了。
  他在包里翻找了半天的手机,看到是席谨河的名字就毫不犹豫地掐断了。一股无名的怒火冉冉升起,这这这!百分百的是逼宫造反嘛!他这个正宫虽然是协议正宫!但只要自己不作死,皇上是不会轻易换了他的!要换也得给钱!
  江淮自制力不怎么高,他一听到席谨河的声音就发疯,百分之一百二会作死。想着干脆不接,一了百了。
  但席谨河完全不吃那一套,第二个电话接踵而至。江淮纠结半晌,还是接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喂?”
  “你在哪里?”席谨河深沉冷漠的声音传来,居然很是平静:“合约第十二条:不能在不通知对方的情况下私自外出;第五十条:生病不准工作,有事出差需要报备。”
  江淮举着电话,没懂席社长背这无聊公约是要做什么。
  席谨河的声音缓缓响起,像是引人痴迷的毒:“连着两条知法犯法,写五百字检讨书今晚交给我。”
  “啊?”
  “一千字。”
  “别别别!”江淮气急败坏,话不经过大脑地往外蹦:“我不就是说了他两句吗,一个脏字都不带!席谨河你会不会太过份了?就知道给自己小情儿出头的老狐狸……”
  在江淮看不见的地方,席谨河微眯了眼,蓄势待发:“你再说一遍?”
  “一千字,手写。你站在原地别动,我让弘历去接你。”话音刚落,席谨河挂断了电话。
  江淮举着手机沉默,好嘛,二十七的人了还要写检讨书,这年头甲方果然都不好惹。他抱着书背着只米色斜跨布包等在图书馆门口,迎面一阵风袭来,差点儿把他掀翻过去,眼前忽然便模糊了,所有事物混在一起,连颜色都失去,惨败一片。江淮不由得一点点弯下身子去扶着石阶坐下,他把怀里的书捏的死紧,心脏急遽跳动,冷汗沿着额角一点点滑下。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把自己打入深渊。
  他这辈子都是个摄影师,而失明的摄影师,只是个笑话。
  他费了一辈子的力气去追逐江尚的脚步,却发现从源头便错了。
  弘历到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江淮就独自坐在图书馆前,双手捂着脸,衣服湿漉漉贴在皮肤上,一动也不动。
  他撑开伞去遮他:“江摄影师没带伞也别坐在这儿淋雨啊!席社长看到还得了!”
  江淮把手里的包塞到他怀里。包里有防水层,几本书只湿了书脚,反观他自己,淋得透透的,凉进了心底。
  他抹了一把脸,强忍着晕眩恶心感冲着弘历笑了两下:“他不是让我等你吗?怎么,我比席谨河的车要重要吧?”
  弘历被他的笑脸闪了神:“那肯定。”
  “那我大概就可以上车了。对了,席谨河他人呢?在家吗?”
  “社长说要晚一些才能回来,要您把检讨书放在书房……”
  对象不是席谨河,江淮大大方方地耍赖:“我生病了发烧了,连笔也拿不起,没有病人写检讨书的道理。你让他自己来找我,凭什么那个程羲之装委屈我就要写检讨?”
  他浑身湿漉漉地上了车,靠在椅背上想让阿姨做红烧排骨的时候才发现手机进了水,已经黑屏了。
  那话怎么说来着,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江淮,今年水逆。

  第 4 章

  4
  车上备了薄毯,裹着回家洗了个热水澡,一碗姜汤下肚,江淮连喷嚏也没打一个,生龙活虎。
  眼看着墙上壁钟指向九点,估摸着席谨河也该到回来的时候,江淮只好从房间摸了支黑水笔,认命地往书房走。
  席谨河从来不把工作带回家,在临湖别墅中,这个书房的大部分使用时间都归江淮。
  家里阿姨已经把他的书放在了案头,旁边摆着的,是那台已经成砖的手机。
  江淮不是一个喜欢追求时尚和电子产品的人,从某些程度上看他甚至比叶礼还迂腐不可理喻,像是个不愿接受时代转变的老头子。唐顿工作室不是一帆风顺到今天的,江淮和叶礼都是典型的古典主义画意摄影和纪实摄影的忠实追随者,偏爱黑白胶片和真实。但江淮还是太过于年轻,没有稳定的经济收入和合作对象,唐顿很快便陷入资金困境的泥沼。长风社在这个时候从天而降,由叶礼牵线搭桥着手谈投资事项,指名道姓找上了江淮。
  福兮祸兮?
  饶是叶礼也摸不着长风的路数。外界关于其掌门人席谨河的风风雨雨极多,有人说他曾独自一人拿下千万合约,也有人说《时代》最开始改革得罪了上头的人,席谨河数月连带八名保镖出入,桩桩件件都十分有趣。但其中最出彩的,还要数这位席社长的情史,男女通吃,情人无数。
  末了,叶礼还是轻叹一声,对着江淮说,去吧,总不是什么坏事。
  一锤定音。
  江淮平生第一回见到席谨河,两人面对面而坐,相视无话。
  席谨河长得出乎意料地美。江淮以为传言归传言,总免不了夸大其词,却不料世上真的有这种人:面如冠玉,长身玉立,眉目如星。原来以为自己长得还算不赖,现在见了席谨河,倒真让他说不出话来。
  外表上的迷惑让江淮当真以为这是一场公平合作,结果对方一开口就暴露了,他的目标不是投资,而是收购。
  “席社长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你想要一个面目全非的唐顿吗?”
  席谨河全然不把他的不礼貌放在眼里:“如果是我想让唐顿成为全国顶尖的摄影工作室,面目全非又算得了什么?”
  江淮气急:“你!”
  “看来江摄影师是没有这个想法,我们就到此为止吧。”说罢,席谨河站起身朝外走,江淮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你有方法让唐顿成为全国顶尖的摄影工作室?”
  席谨河就这样直直望进他的眼里,缓缓开口:“革新并不是全然地否决过去,当我们害怕,我们射杀;当我们怀旧,我们拍照。”
  摄影本来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无关黑白色彩或胶片数码。
  江淮终于被他说服。
  “那……唐顿是归你管了吗?《时代》怎么办?”江淮开口问。
  席谨河轻笑了一声:“我不想要面目全非的唐顿,它自然还是你的,只是从工作室的利益上而言和以前有点差别。虽然你们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接工作,但长风的资源不是谁想要就能要的,而且唐顿可以直接提供照片给《时代》,对我们来说是双赢。”
  江淮的嚣张气焰终于灭得只剩一缕青烟,他偏过头去不甘心地嘟囔:“谁需要你们长风的资源,总有一天我会把唐顿买回来的。”
  席谨河抬手拈起桌上一张纸巾擦嘴,从左至右来回擦拭,像是一把羽毛,在缓缓动摇他的自制力:“那我拭目以待。”
  ……
  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敷在江淮额上。
  茫茫然睁开眼,席谨河就立在一旁俯身看他,像是有些动怒的模样。这男人没有穿外套,衬衫扣子还开了两三颗 ,那种穿正装的禁欲感完全消逝,倒显得更加勾人。江淮看了两眼就心跳加速,立马扭转过头去,席谨河的手本来已经收了回去,这回迅速伸过来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今天怎么出门了。”
  “……你又没说我不能出门。”
  “我没说你不能出门,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席谨河松开手:“我说过要写检讨,检讨呢?”
  “呃……”江淮看着桌面那张皱巴巴的纸,上面还有可疑的水痕:“好像没写完。”
  是一个字也没写。
  “那你以后不能出门了。”席谨河放过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好像真的只是来检查他有没有写完检讨书。
  江淮追过去,一路讨好地扯他衣角,语气卑微:“我现在就写,你不要不给我出门好吗?”
  “不好。”
  席社长一闪身轻松避开他的爪子,话语掷地有声,毫不犹豫。
  “喂!席谨河!”江淮追进主卧,被无情地关在了浴室门外:“你怎么能这样?!”
  浴室里水声隔着玻璃门传来,闷成一团混响,席谨河只当他不存在。
  江淮干脆在门边坐了下来,蜷缩成一团,嘴里低声骂他的三字经。他和席谨河是公平的合约关系!凭什么他说不给就不给?!他一没有在外面找个狐狸精,二没有天天夜不归宿,不守条约要写检讨的是席谨河才对吧!
  他越想越委屈,不知怎么就落了两滴泪下来,又立刻止住了,自己埋头在膝盖上小心翼翼蹭干,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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