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之年(62)
徐明海一把擒住秋实的手,气道:“你甭跟我这儿卖乖!”
“校花儿下的毒手,你冲我这么横干嘛?”秋实趁机把手指插进对方指缝中,小声说,“我不拿你当流氓。”
“你少提’流氓’俩字儿!你不给我造谣,人家能泼我吗?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回去被她一说,我一世英名就得毁于一旦,半生的事业就得付之东流……”徐明海一面发飙,一面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哈哈哈!”老板在一边看戏终于乐出声,他站起来,“哎,我说,小伙子。你们这冰淇淋还吃吗,不吃我收了。”
“吃吃吃!这么贵的东西!”徐明海经人一提醒,顿时想起自己斥巨资买的八喜,于是挣扎着把手从秋实手里抽出来,气鼓鼓地坐回到桌子边上,一口香草一口巧克力地给自己降火。
半晌,徐明海见秋实还像罚站似的站在那里,心里开始不忍。他做了半天思想斗争,终于黑口黑面地说:“赶紧过来把你的这个冰淇淋吃喽,别浪费东西!”
秋实于是乖乖地坐到徐明海对面,拿起木质小勺,歪头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人,一口口吃着自己最喜欢的曲奇味八喜。
此刻,晚霞和鲜嫩的夕阳交互辉映。金色的光透过窗户把默默吃冰淇淋的少年笼罩住,静得像个白日梦。
徐明海虽然低着头,但还是以皮肤以神经接收到了秋实的目光。他从中辨认出一种过于浓重的依恋和占有欲。徐明海逐渐有了种越来越清晰的感知,可能秋实嘴里的“喜欢”真的不是出于青春期少年的心血来潮。
徐明海任由思绪奔腾。他想起小时候,俩小屁孩在院子里玩累了回屋倒头睡在一起。每次秋实都要顺着自己四肢形成的天然拱形躺下去,自顾自地找到一个虚位以待的拥抱,然后再沉沉睡去。
而徐明海也不觉得别扭。他搂着人,觉得老天爷还挺仗义,无端端送了个果子来,帮他把第一代独生子女的寂寞赶得远远的,从此再不孤独。
怀里充实的感觉和记忆中铁炉烤白薯的香气瞬间击中了徐明海,于是强撑的面部肌肉一不留神就松了下来,变成了很柔情的样子。
这样的反应自然没有逃过秋实的观察。他于是就坡下驴,软软地说:“哥,我还想再吃一个。”
徐明海赶紧咳嗽一声,故意绷起脸凶人:“这都什么小资产阶级习气?就一个,多了没有,赶紧吃完回家。”
“哦。”秋实点头,吃得更慢了。
徐明海看着阳奉阴违的人,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期盼的“长大成人”其实是件很残忍的事。这是个丁是丁卯是卯的世界。而果子所表现出的感情既不能算是丁,也不能算是卯,顶多算是歧途。如果一门心思走到黑,迟早被人当成怪物。
那自己呢?他敢陪着果子当怪物吗?徐明海在心里反复问自己,最后,他得到一个答案。
他可以跟果子一起玩一起闹一起睡,他甚至不介意不娶媳妇就这么过一辈子。但他不想从“海爷”变成人们眼里的“怪物”。
第55章 怪物(下)
校花向徐明海投来的橄榄枝,因为秋实的技术性干预,最终以一个湿哒哒的姿态横死在冷饮店里。
如同徐明海料想的那样,没过几天,消息就传到了自己学校。冯源特地跑来打听,问那天到底怎么对校花耍流氓了,害得徐明海有嘴说不清。
谁知合该徐明海桃花旺,没过几天他就在隆福寺遇见了于紫,一个发育得凸是凸,凹是凹的姑娘,18岁,已经上班了。
她买衣服的时候对徐明海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问过年纪后,便一口一个“小孩儿”地叫他。徐明海虽然觉得变扭,但他认为对方鲜明的女性特质可以用来强调和逃避某些东西。于是三言两语,俩人就算认识了。
往后的日子,徐明海就像是所有偷摸早恋的学生一样变得鬼祟起来。只不过,别人瞒的是爹妈老师,他要瞒的人是秋实。徐明海从哪儿跌就从哪儿爬起来,彻底改变作战计划,誓要稳扎稳打,不给那小祖宗发挥的机会。
第一次“约会”,徐明海拿出反侦察的劲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特意换了两次公共汽车,终于顺利抵达公园门口。
于紫见徐明海如约而至,上来便要挽胳膊。徐明海没见过这阵仗,吓得一躲。于紫打趣,说没想到他外表潇洒,骨子里还挺纯。徐明海深吸一口气,逼自己不能“纯”下去。于是当人家再把手伸过来的时候,徐明海就生生接了。异性独有的柔软触感激发出他的生理反应——一身的鸡皮疙瘩,外加百般的不自在。
溜达了小半天,于紫对徐明海挺满意,说他跟好多男的不一样。岁数虽然小,但挺尊重女性的,既不开黄腔吹牛侃大山,也不抽烟熏人。最后还坚持请徐明海下了馆子。徐明海生平第一次吃软饭,心里那叫一个没底。
第二次的时候,徐明海便稍稍放松了警惕,只换了一次车就到了约好的电影院。于紫远远一露面,徐明海还没来得及抬手示意,身后就传来淡淡的一声:
“泡妞儿啊?”
徐明海后脖颈子当即就是一凉,有种被当场抓奸的错觉。这祖宗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徐明海定了定神,回头一看,秋实整个人就杵在那儿,眼中含着明晃晃的愤怒,拿来无声地指控自己。
于紫这时走近了,见多了个人,便问:“谁啊这是?”
“没谁,就我们院儿一孩子,碰巧遇上的。”徐明海敷衍完,跟秋实说,“内什么,赶紧回家写作业去,别满世界瞎跑。”
秋实寸步没移,只下死眼把人钉住。
“轰人家孩子干什么?碰都碰上了。”于紫说着,踮脚伸手就要胡撸秋实头发。
秋实沉着脸猛一甩头,压根没让对方碰到自己。
“呦,还是个刺儿头呢!”于紫没生气,反而笑着问徐明海秋实叫什么,多大年纪。
徐明海无奈作答。
“那估计他以后的个头儿能超过你,”于紫看了看身边这俩男的,“说起来,你们院儿风水可真不错,专出帅哥儿。我有一瓷器是北影的,回头联系联系,让他拍电影去得了。”
徐明海勉强抬了下嘴角。
“徐明海,你别老板着张脸。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呗。多张电影票的事儿,这钱我出了。”于紫一挥手。
秋实见这姑娘别人不太一样,自己反而有些乱了阵脚。对爱情抱有幻想的文艺女青年好解决,往徐明海身上泼脏水就行了。可眼前这人,秋实觉得她八成挺乐意徐明海对着她耍流氓的。
“根本不是钱的事儿,”徐明海拧起眉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我,我跟他不对付。”
这话称得上是无情无义,混蛋加三级。秋实的心头陡然一凉。滚滚戾气随之逆流而上,在他喉头猛烈翻涌,带出腥甜气。这辈子头一回,秋实兴起某种想要杀人的冲动。他狠咬住牙关,脑子的画面里一时血光冲天,但进出徐明海身体的却不是刀子。
“你们这些小孩儿怎么这么逗啊?”于紫哈哈直笑,“都是一个院儿的,还对付不对付?真够娘们唧唧的。”
最终,徐明海拗不过于紫,又不能把自己的苦衷摊开说,只好去窗口买了电影票。
看电影的过程没什么可说的。荧幕上的林青霞顾盼生辉,身姿灵动;秋实脑子里的徐明海求生不得,奄奄一息。
到了最后,电影到底演了什么徐明海压根没记住,只觉浑身不得劲。
仨人从大厅出来,徐明海刚想开口说话,于紫突然反手把自己推了回去。
“哎?我项链好像刚才掉座儿底下了,你去帮我找找。”她摸着脖子说。
“啊?”徐明海一愣,“项链?什么样儿的?”
“就是一条银的素链,”于紫比划着,同时催促道,“赶紧的,迟了就被人捡走了。”
“哦,成。那你俩在外面等我会儿。”徐明海扭头往里面跑。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