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知长夏(122)
再顽固的习俗,也会在金钱面前退步。盛朗的重金砸了下去,村老和姨婆家的人毫无异议地同意帮他操办这场丧事, 让外婆走得体体面面的。
姨婆家屋子旁的空地上正在搭建灵堂。村里来了不少人, 灵堂很快就搭好了大半。
林知夏走过来时,正碰上丧葬公司的人将花圈和各种用品从车上往下搬, 精美的扎纸种类繁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林老师。”一个小青年朝林知夏打招呼。
林知夏认出这人是盛朗的小表弟阿康,就是过几天要结婚的那个孩子。没想喜酒还没喝上, 白事就先到了, 这小子的婚礼还不知道怎么办的好。
“辛苦了。”林知夏低声道, “外婆回来了吗?”
阿康点头:“刚从医院接回来了。殡仪馆送来了冰棺,狼哥在后面安置她老人家。”
林知夏依旧有一种不真实感:“也太突然了。前几天都还好好的……”
阿康叹气:“大姨婆一早起来, 吃了早饭,去老年活动中心打麻将。没打多久,就说困得很, 要回来睡觉。快中午的时候, 我二嫂去屋里看她, 她人已经没了……”
看样子, 是在睡梦中悄然离世的。
“医生怎么说?”
“说怀疑是脑出血导致的。要详细的死因,就要解剖。狼哥说不用了, 让人把大姨婆送回来了。”
看阿康的神色,很是松了一口气。
盛朗虽然给了他们家不少钱,可老人是突然走的,要是真追究起来,总会找得到照顾不妥的地方。
盛朗这么做,亲戚们也都放下了心。
灵堂里面,外婆已经躺在了冰棺中。盛朗一身黑衣,头上捆着一条白麻绳,跪在灵前烧着纸钱。
盛朗的外婆也是个亲缘淡薄的人,丈夫早亡,儿子幼年夭折。女儿就是盛朗的妈,现在也不知人在何处,极不靠谱。
到头来,还是一手带大的外孙给自己披麻戴孝,养老送终。
林知夏先去给外婆磕头上了香。
盛朗跪在一旁还礼,面色一片漠然,唇无血色,眼眶却红通通的。
他动作僵硬,神情里有一丝茫然。
事发太突然,盛朗也还没怎么回过神来。
林知夏一看他这样,心里就一阵绞疼。
再望着冰棺里躺着那个身影模糊的老人,林知夏对这个噩耗才有了真切的认识。这一刻,他鼻根一酸,眼眶湿润。
那个精明倔强,又慈祥和善的老人走了。
林知夏还记得上一次见外婆,还是端午节的时候。那时盛朗正在外地拍戏,林知夏过来看望老人家。
外婆一边包着粽子,一边和林知夏闲话家常,聊着他的工作,聊着盛朗,聊着她养的小鸡……
生活的宁静和温馨就凝聚在老人细碎的念叨里,时光流淌到了这里,也都会放慢脚步。
走的时候,外婆拿了好多粽子让林知夏带回去。好些粽子还没来得及吃,冻在冰箱里。外婆却已不在了。
“七十五啦。”姨婆坐在一旁,沙哑的嗓音带着浓重口音,“大姐身体一直不好,透析没断过,全靠药撑着。她都和我说,能活到这个岁数,每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有几个人能想大姐这样走得这么轻松,一觉就过去了。等你们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知道,能有‘好死’,就是最大的福气……”
林知夏挨着盛朗跪下。
来帮忙的媳妇们都在厨房里忙着做饭,灵棚里没什么人,姨婆的眼睛也不大好使。林知夏握住了盛朗的手。
盛朗立刻反握了回来,颤抖着,掌心有滑腻腻的汗。
那双碧绿的眼睛,像是融化了的悲伤的湖水,满是彷徨和孤寂。
这一刻,盛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母亲抛弃他而去,名义上的父亲苛刻虐待他,唯有外婆的救济和关爱,才让他存活了下来。
没有这个老人,天知道盛朗会长成什么样。
他极有可能在成长的道路中迷失了自己,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现在这个光芒璀璨,事业有成,爱情美满的盛朗,不会存在。
这位老人是盛朗生命最原始的起-点,是赋予他一切希望和可能的那个人。
而她现在突然离世,像是完成了在人世间的任务,知道盛朗今后的人生一定会顺遂幸福,于是放手离去,不留只言片语。
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这一刻却像个突然失去长辈庇护的小兽,悲伤且无助。
“她前天还叫我回来吃饭。”盛朗说,“如果我早点回来看她……好歹多见了一面。”
“见不见这一面,你也不会忘了她。”林知夏说,“外婆也知道你会永远记着她的。”
“我一直想着等工作不太忙了,就把她接到身边照顾的……”盛朗的嗓子沙哑得厉害。
“她喜欢这里。”林知夏知道盛朗在愧疚什么,他觉得自己这几年没有亲自照顾外婆,不够孝顺,“她自己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你一直给她提供着她最喜欢的生活,就够了。”
盛朗沉默了好一会儿,又低声说:“我的亲人又少了一个。”
林知夏很想将盛朗拥进怀里,吻他的脸和唇,用自己的体温将他身上的寒冷驱散。
可是在人前,他所能做的,只有和盛朗握着手,试图通过接连的掌心,将自己的关心和怜惜传递过去。
“我在这里,小狼。”林知夏同盛朗依偎着,头靠着头,轻声说,“我也是你的亲人。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盛朗拉起林知夏的手,小心地吻了吻。
直到有人进来祭拜,他们俩才分开。
林知夏的手麻了好一阵。
到了下午,前来悼念的人越来越多。
乡邻,亲戚,还有许多盛朗生意上的合作方。
人们大多冲着盛朗来的,大明星的近乎也不是随时都能套得上,祖母丧事是个很好的机会。
林知夏以朋友的身份帮着招待客人。
盛朗带着林知夏出门应酬的时候,从不避讳两人的关系。
许多生意场上的客人认得林知夏,见他和亲戚们一起待客,却没有戴孝,都心照不宣,言行上十分客气。
到了晚上,孙明珠和盛朗的经纪人老乔终于从外地匆匆赶了回来。
孙明珠在大学念的是工商管理,毕业那年正碰上盛朗回国创业,两人一拍即合,成了合作伙伴。
孙明珠念书不如林知夏给力,却是个实干型人才。“盛夏”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她功不可没。
孙明珠如今的职位是总经理特别助理,也是公司里负责行政的一把手。盛朗十分信任她,拍戏忙起来,放手把公司交给她来管理。再往后发展,很有可能会把一间分公司交到她手上。
“我奶奶还有林叔叔他们明天过来。”孙明珠红着眼圈对盛朗说,“我奶奶让我和你说,后人太牵挂,老人家反而走不好。外婆晚年一直享福,走也应该顺顺利利的走。”
“我知道了。”盛朗低声说,“这两天要辛苦你们了。”
“多少年的朋友了,还说这个。”
林知夏端着一个大海碗走了过来,对盛朗说:“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吧。”
“不饿。”盛朗无精打采。
“是我煮的卤肉面。”
盛朗这才抬起了眼。
他接过了碗,呼噜噜地吃了起来,如一头饿急了的狗。
深夜起了风,吹得灵棚嗡嗡直响。
灵前烛火飘摇,纸钱的灰烬飞散在空中,如一群翩翩的黑蝴,引导着离开躯壳的灵魂走向通往往生的路。
外地来的客人都已走了,本地的亲戚很多还留在隔壁的棚子里打着麻将。
灵堂里只有盛朗和林知夏。没有客人在,两人坐在一旁的垫子上休息。盛朗的胳膊搭在林知夏的肩上,两个头靠在一起。
盛朗一直絮絮地说着小时候的事。
比如每次被盛广全打,他撒腿就往外婆的小店跑。外婆平时再病歪歪的,这个时候都会火冒三丈地去找盛广全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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