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知长夏(7)
林知夏说:“等他有空了,我也开学了。”
“可是他也要读九中的。到了学校,他一样可以找你麻烦。”
林知夏抬头看了孙明珠一眼,清秀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放心,在学校里,没人能找得了我的麻烦。”
第5章
果真如林知夏所预料,之后一连好几天都过得风平浪静。
柴哥的人满大街堵盛朗,狗撵耗子似的,盛朗只有躲在自己家里才最安全。
盛朗这便宜儿子对盛广全来说,倒是个好用的长工。
盛朗年纪不大,但是个头不小。小旅馆里的大部分活儿,从换洗被单,打扫卫生,到跑堂送菜,他都能包下来。
每天日落时分,夜色掩盖住了所有的混乱和不堪。南区的霓虹灯牌次第点亮,将这片牛皮癣似的社区装点成一个五光十色的小都会。
盛家旅馆一楼是个饭馆,盛广全是掌勺的大厨,倒是做得一手不错的家常菜。
饱暖思淫欲,酒足饭饱的客人们携手各自的红颜知己,上楼奔赴销魂乡。
盛朗已练就了单手托着一盘四五个菜而能在大堂里穿梭自如的本事。
“哟,这小哥儿是个绿眼珠呀!”有客人发现了盛朗的与众不同,“来来,小伙子,让我们看看。”
盛朗面无表情地收拾着隔壁桌的盘子。
盛广全在厨房里重重地咳了一声。
盛朗这才丢下手里的活儿,走了过去。
二号桌的客人都已经喝得满面红光,一个男人一把拽着盛朗的衣领,逼着他弯下腰。
“还真是绿的,像玻璃珠子!”一桌人都哈哈大笑。
“你妈是老外,还是你爸是呀?”客人问,“多大年纪了?”
盛朗不吭声。
“听不懂中文?”那人反而逗弄得更加起劲儿,“别只会说英文吧?说一句来听听?”
盛朗的眼珠一转,在阴影下呈现阴恻恻的暗绿。
客人醉得两眼昏花,浑然不觉,掏出了一张五十块的钞票。
“来来,小杂种,说一句英文给哥们儿几个听,这个就给你。”
同桌的客人纷纷拍着桌子起哄。
看到钞票,盛朗的表情忽而一转,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Hello。”他说,“You son of a bitch.”(你个狗-娘-养的。)
客人们笑得东倒西歪。这话是盛朗从国外电影里学来的,客人们显然听不懂。
“他说了!他居然真的只懂英文!我说老板,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洋跑堂呀?”
盛广全在厨房里没吭声。
客人把那五十块钱塞进了盛朗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脸,“拿着,小朋友,好好念书。”
盛朗进了厨房,盛广全拿勺子指了指一碗汤:“给二号桌端过去。老实干活,别给老子摆脸色。”
盛朗走到拐角没人的地方,朝汤里吐了一口浓痰,然后一脸漠然地端着汤钵朝那桌客人走去。
-
夜深了,客人们从饭馆转移到了楼上。
盛朗打扫完了卫生,一身油腻地坐在大堂楼梯口。
阵阵不雅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盛朗置若罔闻,往身上的淤青处抹着红花油。
药油气味辛辣,冲得少年两眼湿漉漉的。
“哟,这是怎么啦?”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白色短袖衬衫,黑色西裤,无框眼镜,刘海油腻腻地耷在额前。
盛朗抬起头,眼睛戒备地眯了一下。
“小朗,又被你爸打了?”男人一脸关怀地坐在了盛朗身边,“哎哟,你爸下手怎么总这么狠?你还得参加游泳队集训的,打伤了就不好下水了。怎么,还哭了?”
男人伸手朝盛朗的脸摸去。
盛朗猛地朝后一仰,躲开了男人的手,双眼如冷冰冰的翡翠珠子,戒备地盯着男人。
“哎。”男人讪笑,“你这孩子,真是倔。叔叔是真的关心你。对了——”
男人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叔叔从上海出差回来,给你买了礼物。耐克的游泳镜,名牌。看看喜欢不?”
盛朗迟疑着,接过了盒子,打开翻看。
昏黄的灯光下,少年的侧面俊秀得就像油画里的美少年,鼻梁和下巴的弧度优美流畅,深深的眼窝,睫毛浓长卷翘,随着眼皮眨动,像蝴蝶扇动的翅膀。
还有那双唇,怎么那么红润饱满,哪怕嘴角有淤青,看着也诱人去亲吻。
十三岁,才刚开始发育,还没有长出胡须和明显的喉结,小男孩最漂亮,就是这个年纪了……
男人下意识靠近,深深呼吸,在油烟和汗臭中搜寻着少年本身的清爽的气息。
盛朗唰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男人,高瘦的身躯已能遮挡不少灯光。
“谢谢马叔。我去叫我爸下来。”
礼物收了,人也头都不回地跑走了。
男人坐在楼梯上,意犹未尽,脸上还带着恍惚的笑。
盛广全下楼来,看到老马这张发-春的脸,心里泛着恶心。
永安南区这样的地方,人渣烂仔遍地跑,盛广全什么没见过。但是老马这样喜欢玩小男孩儿的,是连人渣都瞧不起的货色。
“你怎么今天就来了?”盛广全没好气,“那笔钱说好了是下个月初才还的。”
“我不是来催债的。”老马起身笑道,“你上次不是说想学人家抄烂尾房吗?我这次带了个朋友来,他是市规划局的,城市将来的规划建设他最清楚。”
盛广全动了心,“人呢?”
“在对面麻将馆里。”
“又是麻将。”盛广全摆手,“你又想哄我去输钱。”
“哟,谈生意哪有不上牌桌的?”老马板起了脸,“你不输人家点钱,人家凭什么把内部消息告诉你?反正我人是给你找到了,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扭头就朝外走。
盛广全搓了搓手,一跺脚:“哎等等我,我先去换身干净衣服!”
-
时间眨眼就到了七月底,丰市进入盛夏。
林家位于顶楼的房间被晒得犹如蒸笼,白日里实在不大适合人类长时间逗留。
按摩店里有空调,林知夏送林安文去上工,带着卷子过去,学习之余顺便在店里免费帮忙。
人们对勤学苦读的孩子总多一份怜爱之心,老板娘刘姐很慷慨地接纳了林知夏蹭空调的行为。
按摩店隔壁是一家小网吧,林知夏又在那里接到了跑腿的生意,帮客人买烟买饭什么的,赚点小费。
到了月底,林知夏拿到了他送奶的钱,整整五百块。加上跑腿的小费,足足有六百多块!
这对十二岁的穷小孩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林知夏把大部分的钱都存了起来,花了三十块,从孙明珠的表哥那里买了一辆半新的二手单车。
从那以后,林知夏无事的时候,就和孙明珠他们踩着单车,在永安蛛网般的街道上飞驰、玩耍。
玩到傍晚,花五毛钱买一根冰棍,坐在临江边的楼顶上,眺望着对岸新城的高楼。
夕阳将高楼和吊车简化成了一个个黑色的剪影。那片剪影,对永安的孩子们充满了神秘,和无限的诱惑。
“你说,那些人住在那么高的楼里,推开窗户往下望,不会晕得慌?”
“你想住还住不起呢。”同伴嘲道,“我爸说,把我们家在永安的这套房子卖了,在新城区也只够买一个厕所。”
“新城的房子都特别大。”孙明珠说,“我妈说她做保姆的那家,有一整个屋子放衣服,那屋子比我家客厅还大。那家的老婆,光是高跟鞋就有一整个柜子来装!”
“那大妈是八爪鱼吗,长了几只脚呀?”
孩子们一阵哄笑,你推我搡。
“我过几年就能去新城区住了!”说话的是个小胖子,一边呲溜着鼻涕,一边呲溜着冰棍,旁人看着恶心坏了,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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