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52)
我希望她能了解,希望她给我们一个机会。
站在玄关,我开了灯,这一刻我又耍了些心机,打开的是暖黄色的灯,在这样的灯光下,家里会显得更温馨,人也会更感性一些。
我贴墙站着,晏阳帮她拿了拖鞋。
我们换好鞋进屋,她坐在沙发上,我赶紧给她接了杯水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然后就是沉默。
我们三个人就那么各怀心事地坐着。
在此之前我想了很多说辞,总希望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但晏阳说:“很多伤害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我们不如有话直说,在她面前,一切拐弯抹角的委婉发言都不如直抒胸臆来得真诚。”
想到晏阳的这句话,我深呼吸,抬起了头。
“阿姨,好久没见,您最近过得还好吗?”
她双手捧着水杯,似乎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我这明知故问的话。
“您今天能过来,我们真的很开心。”我又低下头,停顿片刻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跟晏阳都看向了我,我接下来的举动没有跟晏阳商量过。
我起身,转向她,在他们母子俩的注视中,缓缓跪了下来。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给别人下跪,都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当我给别人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之后,我甚至觉得这样都无法表达我的歉意。
我双膝跪地,她显然也有些慌了,赶忙放下杯子,过来要拉我起来。
“阿姨,”我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眼泪掉了下来,心里更是难受,“我真的很抱歉。”
她哭出了声音,手捂住自己的脸,委屈、无奈又无助。
“真的对不起,”我说,“可能您并不想听我说这些,但我必须要向您道歉。”
我听着她的哭声,心里苦得恨不得了断了自己。
晏阳过去抱住她,红着眼看向我。
“或许在您看来,我说什么都不太可信,我也不敢祈求您原谅我以前愚蠢犯下的错,只是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以前不会恨也不会爱,活得毫无章法,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人,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弥补对您的伤害。”
我跪在那里看着她,听着她的哭声由小到大又逐渐恢复平静。
她从晏阳怀里直起身子,抬手擦了擦晏阳脸上的眼泪,然后转向我。
她问:“那你愿意跟晏阳分开吗?”
这个要求如同晴天霹雳让我直接愣在那里。
晏阳抓住她的手想说什么,但被我制止了。
有些话不应该由晏阳来说。
我说:“这是我第二个要跟您说抱歉的事。”
我望向她,然后向前倾身,额头碰到了冰凉的地面。
“对不起,事到如今可能只有死亡才能让我离开他。”
我的歉意是真的,我的决心也是真的。
很抱歉,我真的不能放弃他,不能跟我的亲弟弟只做单纯的家人了。
第87章
有些话,想的时候总觉得说不出口,但真到了该说的时刻,绝对丝毫都不能含糊,我必须坚定地表明我的立场,不仅仅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晏阳听的。
我这一辈子,三十年,做过太多错事,伤害了太多人,以前我总是给自己找借口,可我从前过得再痛苦也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
我该承担的,必须承担。
我该面对的,也必须面对。
我该道歉的,该弥补的,也必须道歉必须弥补。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坚决,甚至想好,就算晏阳最后放弃了我,我也还是要继续争取,更何况,他不会放弃我的。
晏阳母子俩坐在沙发上一起看向了我,大概连晏阳都没想到我会做到这种程度。
在今天之前,我自己也想不到。
愧疚、感谢,这全部的情绪我并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才能准确地表达出来,我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明白至少这一次我是真心的。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
我甚至开始幻想,如果可以,我希望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她不需要再给我更多的母爱,只需要答应让我尽一份孝心。
可说起来,我的孝心怕是也有些可笑,哪个孝顺的儿子会跟自己的亲弟弟恋爱。
“哥……”
我听见晏阳叫我,看见晏阳妈妈的手死死地攥着自己儿子的手。
我不敢妄自揣测她的想法,只能静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她让我站起来坐到沙发上,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你们家里有什么食材吗?”她问,“厨房在哪?”
我赶紧跟着起来:“您和晏阳聊天吧,我去做饭。”
“我来。”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回去,“厨房在哪?”
晏阳皱着眉看她,轻声说:“妈,哥厨艺很好的。”
她摆摆手,很坚持。
“那边?”她指了指背后的方向。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去做饭,好了叫你们。”她说完,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进了厨房,关上了门。
或许时隔许久,我又产生了幻觉,看着她关门的一瞬间总觉得自己听见了她叹气的声音。
“我去吧。”我要起身,但被晏阳拉住了手腕。
“她可能……”晏阳停顿了一下,看向厨房紧闭的门,“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重新坐好,贴着他,闭上眼睛用力呼吸。
晏阳轻声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我转头看他。
“直到死,才会和我分开?”
多久了?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听到晏阳说他爱我了。
以前,我还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那些日子里,晏阳把他对我的爱意挂在嘴边,恨不得一天说上十次,可是后来,他再没说过,我只在梦里偷偷梦见过,醒了之后甚至不敢和他说我梦见了什么。
但是回头想想,我是不是也有什么话迟迟没有好好跟他说起过?
“如果你愿意,死后我们能葬在一起就更好了。”我对晏阳说,“但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愿意。”
他笑了,低着头勾着我的手指,过了会儿,他靠在我肩膀上,轻声说:“等老了那天再说吧。”
我们俩一直在客厅等着,不敢过去敲门,不敢过去搭话,也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情,屏住呼吸一直听着厨房里面的动静。
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经常都是她做饭,我从来没提起过自己喜欢吃什么不喜欢什么,但她似乎都知道。
那时候很多细节都看得出她是何其体贴的一个母亲,但我配不上她的好,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过去有多蠢。
她用了很长时间做好了一顿饭,拉开厨房门的时候,她的眼睛还红肿着,不用猜也知道刚刚又哭过了,或者说,她可能一直在哭。
我跟晏阳赶紧过去,她说:“过来吃饭吧。”
三个人坐在餐桌边,其实谁都不怎么有胃口。
晏阳给她夹菜,说好久没吃到她做的菜了。
她低着头,抬手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还是没办法接受。”
我跟晏阳都愣住了,原本我正准备给她倒水,手悬在半空,怎么都不是。
她声音颤抖,摇着头说:“你们毕竟是亲兄弟。”
一直以来我都清楚,我是个道德感很低的人,我之所以会觉得自己跟晏阳的关系有愧,也完全是因为觉得对不她,可说到底,我并不认为自己跟晏阳相爱是一件错事。
这从伦理道德上来讲确实是错的。
晏阳也曾经说过,他非但不觉得有错,反倒觉得刺激。
那时候我们在波士顿生活,他向自己的同学介绍我,说我是他的亲哥哥,可当同学一走我们上了车,他立刻过来和我接吻。
他说他喜欢这种背德的感觉。
大概这也是我们血缘关系的侧面证明,我们还是遗传到了那个男人的一部分——低道德感,不知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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