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校园](140)
自己到底他妈在做什么啊,宁堔无力地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宁堔偏过头往洗手间门的方向看去,眼睛里红血丝多得吓人,沾满水的脸上瞬间露出警惕。
自己这幅跟臭水沟里爬出来似的难堪模样,肯定不能让沈默看见。
可是外面的敲门声仍未停止,伴随着沈默明显带着焦急的声音,水龙头仍在哗哗流水,宁堔这会根本听不清门外的人说了什么。
宁堔关掉水龙头,迈着不住打颤的双腿,晃晃悠悠走到洗手间门的位置,靠墙半蹲半坐了下去,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别敲了,宁堔很想开口阻止,但喉咙因为刚才吐得太久,已经刺痛得连发声都有点困难。
晦暗不明的光线下,宁堔坐在冰凉的浴室地板,无声无息垂下眼皮。
求你别敲了。
站在门外的沈默,几乎在一瞬间有了用脚踹门的冲动,刚才他走出来就发现宁堔没在房里,兜了一圈见洗手间门是关着的,他以为宁堔在里面上厕所或者洗漱,也没当回事,准备去衣橱找套衣服鞋子换上。
谁知刚转个身,就听见洗手间传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沈默以为自己听错了,脚步停顿下来,侧目看过去。
紧接着像是人醉酒后发出的剧烈作呕声,清晰地透过洗手间门砸进沈默耳中,他才意识到什么,匆匆走到洗手间门口,抬手想拧开门。
从里面反锁的门纹丝不动,根本打不开。
上午还没过去,出人意料的事情一茬接着一茬,沈默头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心情和坐过山车一样,十分的跌宕起伏,向来冷静的人早已将冷静两个词从脑子里剔除。
他现在只想砸门。
可是不能砸,宁堔正处于一种他想象不到的痛苦状态,他怕动静闹得太大吓着宁堔。
而且他更担心的是,一个人如果处于极度焦虑的负面情绪中,而且恰好又置身于某个外人进不去的封闭空间,那么可能会做的就只有两件事,一件是伤害他人,另外就是伤害自己,包括精神和身体上的自残。
宁堔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举动,那就只剩下后者。
沈默想到这里,将一只胳膊搭在紧闭的门上,顺了口气,压下心底深处的焦躁,努力平静地对着门说:“宁堔,你把门开一下,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沈默暂时没想到。但不管怎么说他得让宁堔先出来,在他脑子里只剩下最后这根名叫理智的弦还绷着。
一旦这根弦也断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过脑子的举动。
可能是直接破门,把宁堔从里面拽出来,好好问清楚当初欺凌宁堔的那些人都是谁,再找人把那群傻逼给揍个半身不遂四肢残废,送进牢里蹲个五年十年都不算完事。
被惹急了,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
沈默继续敲着门,不过这次他特意敲得很轻,长腿撑在门边,耐心等待门内的人回应。
隔着道门,俩人一个站在门外恨不得当场把门框给啃了,一个坐在墙边绝望到垂头不语。
宁堔。
沈默叫着宁堔的名字,叫完发现因为嗓子眼堵得慌,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只张了个嘴。
沈默深吸了口气,黑白分明的眼睛朝底下门缝偏了偏,眼皮上的睫毛也跟着往下压去,透过门缝看不到有光透出来。宁堔连灯都没开,就这么把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怎么让他不担心。
沈默说:“宁堔,我现在有点饿了,把门打开,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知道有家泰国餐厅的餐后甜点还不错,之前我姐还特意去拍了期美食节目,你想不想吃?想吃的话就开门,还有奶茶,你不是喜欢喝奶茶吗?我们一起去喝奶茶好不好。”
等了快有一分钟,还是没有动静,沈默皱起眉,看来美食诱惑也不起作用。
正当沈默准备掏手机叫人上来强制破门时,却陡然听到一个极小声的“咔哒”,是洗手间反锁被打开的动静。
沈默不带任何犹豫,拧开洗手间的门冲了进去。下过雨的天气依旧很阴沉,室内光线暗得不成样,只能看到一团影子蜷缩在墙边。
摁下灯光开关后,沈默首先看到的是蹲坐在墙边的宁堔,从胸口到脖子头发都有水,脸色更是白得不像话,眼神空荡荡地仰头靠着墙。
顺着光线看到走进来的沈默,宁堔眼睛里才恢复了点色彩。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默蹲在宁堔跟前,小心问道。
“我没事。”宁堔摇头,嗓子里透出的沙哑低沉完全不像是他平时说话的声音,他想站起来,但两只腿不知道怎么突然使不上力。
“你嗓子怎么了?”沈默凑近用手去摸宁堔的额头和脸颊,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瞬间皱起眉。
宁堔再次摇了摇头,直勾勾看着沈默不说话,眼睛清澈得和刚才判若两人,左眼下的那颗泪痣上海挂着水珠,五官看起来精致且耀眼,皮肤白得十分通透。
“你刚才一直不开门,我还以为……”沈默话没说完,伸手在宁堔脸上又摸了摸,将宁堔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摔倒或者受伤的迹象。
“衣服湿了,我先抱你回房间先换件衣服。”沈默说着就去拽宁堔的胳膊。
“以为什么?”宁堔轻轻拨开沈默的手,咳了两声,像是看穿沈默的心思,“以为我把自己锁在这里面准备自残,或者自杀吗?”
不等沈默反应,宁堔笑起来,看着沈默因为蹲下身而露出来的清晰漂亮的锁骨:“不至于,我说过我挺怕疼的,自残什么的对我而言有点困难,得打麻药才能进行下去的那种。况且自残的快感是用疼痛和血腥味来刺激大脑里的兴奋因子,我不行,疼痛只会让我想起以前那些事,除了精神折磨给不了我任何生理或者心理上的满足。”
听了宁堔的解释,沈默没由来的有些后颈发凉。
沈默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他对宁堔身上一直没理清楚的思绪,有了初步的猜想,他看着宁堔,像是要将眼前这个人给看穿一样。
“嗯,其实……”宁堔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多余的话,慌忙想找话题掩盖过去。
“那你又用什么方式来排解压力,寻求心理和生理上的短暂满足?”沈默突然问,面上的表情严肃得仿佛变了个人。
宁堔一愣,抹了把脸含糊说:“我没有什么方式……”
“催吐是吗?”沈默盯紧宁堔,不给他任何躲闪和搪塞的机会,“催吐是你代替自残的方式,你在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以此达到精神上的某种发泄和满足感,我说的对不对?”
宁堔迟疑了片刻,低声否认:“不是。”
“你之所以不会自残不是你对疼痛太过敏感,仅仅是你顾及到自残会在身上留下疤痕,以及后续处理不及时还有可能化脓发炎和持续性流血,这样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被人发现,就像你背后那道疤痕一样。催吐会造成少量吐血,和割腕自残没什么不同,还不会留疤被人发现,所以你每次回想起以往的经历,感受到极大精神压力时,都会用催吐这种方式来刺激伤害自己。”
沈默看着宁堔,一字一句问道:“你告诉我,你有没有起过自杀的念头?”
宁堔指尖一颤,呼吸略带错乱地抬眼回视沈默,他头一次觉得沈默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擅于思考和心思缜密。
不过想想也正常,一个不怎么听课都能随便考年级第一的人,脑子肯定比一般人要聪明。
从宁堔显而易见的眼神中,沈默知道了答案,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又问:“我再问你另外一个问题,你背后的伤疤,真的是你初中被校园暴力反抗无果所造成的吗?”
宁堔这下干脆不说话了,带着半真半假的自嘲,盯紧眼前这个尚且可以称作是“男朋友”的人,
终于,宁堔还是开口了,只不过语气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每说一句话都拉得喉咙生疼:“你想说背后这道疤是我自己造成的?还是你觉得我吃饱了撑着给自己后背剌开这么大一个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