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26)
作者:潭石
时间:2018-11-13 23:23
标签:破镜重圆
汤君赫不确定杨煊的耐心会持续多久——他看上去对自己总是不耐烦似的,搞得他开始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杨煊的逆鳞,彻底宣布不再管他。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讨人厌,或许以前经受的那些校园冷暴力不止是周林的缘故,还有自己的缘故?
他又开始检讨自己这几天的示好是否有些唐突了,毕竟作为汤小年的儿子,他的确是造成杨煊家庭破裂的一份子,无论是否出于有意,他都是那年“东窗事发”的源头,这是无法推卸的责任。
“我帮你把书包拿去教室吧?”到了学校门口,汤君赫从车后座跳下来,跟在杨煊旁边说。
“不用。”杨煊漠然地拒绝,然后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去了篮球场。就好像他把汤君赫载到学校里已经完成了任务,不需要再跟他产生任何交集似的。
汤君赫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呼出一口气,恢复了往常的冷漠模样,抬腿朝教学楼的方向走。
类似的场景在这几天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他根本做不到愈挫愈勇。
——“昨天的数学试卷你需要吗?我写了步骤。”
——“好学生还需要写步骤?”杨煊语带嘲讽。
——“要不我骑车带你吧?”过了一个上坡,汤君赫好心提议。
——“你?”一个字里不屑毕现。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汤君赫总觉得自从自己捧上了那颗示好的篮球之后,杨煊对自己的态度就开始急转直下,变得愈发冷漠,仿佛身体力行地传递着三个字——“别招我”。
汤君赫觉得他有必要再努力一把,这次不是通过示好的方式,是直截了当地摊牌——他打算问杨煊是不是真的讨厌自己。
虽然答案很可能是一句令人心灰意冷的“你知道还问”——汤君赫简直能在脑中脑补出他说这句话时漫不经心而又残忍的语气,但他还是决定试一下。
或许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呢?那就说明还有再努力一把的空间。
但这句话终究没在当天问出口。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汤君赫的计划。
那天下午第二节课是数学课,最后二十分钟用来做当堂小测,试卷发下来还不到十分钟,班主任突然推门进来,没顾上跟数学老师打招呼,就直接对着教室后面喊:“杨煊汤君赫出来一下!”
自己的名字和杨煊的名字出现在一起,汤君赫握着手里的笔,有些惊诧地抬头朝门口看看,然后又回头向杨煊看过去。
杨煊正趴在桌上睡觉,这时被旁边人叫起来,不明所以地朝门口看过去。
“出来,先别写了。”班主任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慌张,朝他俩快速地招了招手。
她急促的语调吸引了班里大部分人的目光,很多人抬头看看班主任,又回头看看杨煊和汤君赫。
汤君赫把笔放下,起身朝门口走过去。
杨煊也从座位上起身,跟在他后面走出去。
“怎么了?”数学老师走到门口问。
“出了点事,”班主任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没事,你接着考吧。”
两个人走出去,这才看见窗边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
“这是于警官,过来找你们了解点情况,”班主任压低声音介绍,然后又抬头对那个男人说,“这是杨煊,这是汤君赫。”
那个穿着便衣的警官朝他们笑笑,开门见山地问:“你们认识周林吗?”
——“不认识。”
——“认识。”
两个声音撞到一起。
汤君赫的心头泛上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但他面上没表露出来。
而杨煊则是皱了皱眉,他是真的不知道周林是哪根葱,他压根没把这个名字跟那个总是跟着汤君赫的人联系到一起。
“嗯?”那警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俩。
汤君赫咽了咽喉咙,竭力平静地说:“我认识,他不认识。”
“好吧,”警察没多追问,“但你俩都得跟我走一趟,录个口供。”
“周林是谁?”杨煊看着那个警察问,他比警察还要高一些。
警察看着汤君赫,他以为这个说“认识”的男孩会替自己解释的,但汤君赫什么都没说——他很谨慎地联想到周林最近的消失。
“一个老师,”那警察对汤君赫说,“是你以前的老师吧?”
汤君赫说:“嗯。”
杨煊反应过来,是那个一直跟踪汤君赫的变态老师,几天前他揍过的那个人。
“他死了。”那警察语气平静地说,“被车撞死的。”
汤君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杨煊则几不可见地又皱了皱眉。
"死者身上有被殴打过的痕迹,”那警察观察着他们的神色,继续说:“所以,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
第二十五章
“你是说,周林是你打的。”警察看着面前的汤君赫问。
“嗯,他试图对我进行人身伤害,”汤君赫的十根手指交叠在一起,指节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所以,我是正当防卫。”
一旁做笔录的女警察摇摇头,从鼻子里哼出气,笑了一声,另一个负责提问的警察也笑了:“你哥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兄弟俩都说人是自己打的,感情可够好的。那你交待一下打人的经过吧。”
“我先是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朝他肚子上踢了几脚,”汤君赫语速很慢,边思考边说出口,生怕露出什么破绽,但他已经记不清那天黄昏的场景了,那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他被我踹到地上……”
“他没还手?”听出他在说谎,用笔记录的女警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个试图对你进行人身伤害的人,在你进行反抗的时候,不会还手吗?小朋友,做笔录的时候说谎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你哥刚刚已经交待得很清楚了,你想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没那么容易的,这不是谁说自己打人了就打人了,要看证据的。”另一个警察看着他说,“他脖子上的痕迹,明显不是掐痕。”
“可是,是他自己跑走的时候被撞死的,”汤君赫抬头看着警察说,“跟谁打了他有关系吗?”说完这句,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阴沉,慢吞吞地继续说,“恶人自有天收,不是吗?”
他天真的神情中透出一种报复的快意,那个做笔录的女警察一抬头,恰好对上他的目光,一时间有些错愕。
打架的明显是哥哥,反而弟弟的反应更让人不寒而栗。她的脑中出现这种想法。
但那种眼神在汤君赫的眼中一闪即逝,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打完之后,你们有对他进行威胁或者恐吓的行为吗?”另一个警察继续问。
“没有。”
“那有没有追赶行为?”
“没有。”
“也就是说,是他自己吓得跑了?”
“嗯,他那种人,只要见到自己打不过的人,会很快逃跑的,”汤君赫说,“所以,才会只找小学生下手。”
“找小学生下手是指?”
“他是恋童癖,利用职务之便,试图侵犯过很多小学生,这你们都没查出来吗?”汤君赫的语气中掠过一丝嘲讽。
“你不是小学生,那怎么解释他跟踪你的事情?”
“六年前我是啊……”汤君赫说。
两名做笔录的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听到他这样说,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周林的租处藏着那么多汤君赫的照片,从稚嫩的儿童期到青葱的少年期,全都是模糊的偷拍。
“那当时为什么会去那片工地?主路的监控显示,周林是跟在你后面拐进那条小路的,那条路现在已经不用于交通了,你带着他到那里有什么目的?”
“不用于交通,但也可以走那条路回家,那里很安静,我喜欢安静的地方,没想到他跟着我过去了。”汤君赫平静地说,“不是我带着他过去的。”
“在明知道他可能会伤害你的情况下,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知道他可能伤害我,我就一定要躲到家里哪都不去吗?”汤君赫不动声色地反驳。
……
做完笔录,汤君赫依据警察的要求,按了手印,做了指纹,然后又照了照片,这才被带着走出去。
他的手心上全是冷汗,走出来之后才感觉到后怕。
他跟在那个女警察的后面,在脑子里措辞了一番,才出声问:“姐姐,这件事情我们会承担责任吗?”
一个漂亮的男孩放软了语气跟自己讲话,任谁听到都会不自觉心软,但女警察开口的瞬间,脑中掠过他做笔录时的那个眼神,便将语气放冷说:“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暂时只有你哥承担打架斗殴的责任。”
“可是他该打。”走了两步,汤君赫又说。
女警察回头看他一眼:“小朋友,治安社会,有事找警察。”
汤君赫默不作声了,过了一会儿又问:“那我哥会怎么样?”
“考虑到你们是未成年人,死者身上的能辨认出的伤也够不成轻伤,拘留三天。”
汤君赫有些慌神,他想起汤小年险些被拘留的那天。他不知道看守所里是什么环境,但想来也不会多好过——杨煊是为他打人的,要坐牢,也是他去才对。
“我可以替他去吗?”汤君赫问。
“坐牢可以替人坐吗?”女警察回头看他一眼,“不可以,所以拘留也不能替。”
也许杨成川可以解决这件事,汤君赫想起汤小年当时被放出来,就是给杨成川打了电话。对于自己的儿子,杨成川不会坐视不理的,想到这里,汤君赫稍稍放下心来,默不吭声了。
杨煊不是第一次因为打架斗殴进派出所了,那个做笔录的女警察对他的底细摸得已经一清二楚,这时走过去,用半开玩笑半正经的语气和他说:“杨公子,都不是第一次进来了,怎么样,这次拘留三天体验一下?”
杨煊满不在乎地说:“好啊。”
“对不起,”汤君赫坐到杨煊旁边,小声说,“你给你爸打电话吧。”
杨煊转头看着他,眼底藏着一丝戏谑。
“或者我打,我来说,”汤君赫低垂着眼睛说,“我会说清楚的。”杨煊是为了他才打架的,他会在杨成川面前为杨煊洗脱责任的。
“不用。”杨煊还是那句话,然后摸出手机给杨成川的司机打电话——这种事情,杨成川一般都会直接派司机过来,他是断然不会亲自过来接杨煊的,因为嫌丢人。
“陈叔,你现在有时间吗?”杨煊对着电话,低头说,“我在派出所,遇到一点事儿,你能过来接我么?”
“又进去了?”司机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什么情况啊,跟你爸说了没?”
杨煊便把情况大致交待了几句,他说得无波无澜,那边听得一惊一乍。
“死了?你不用承担什么责任吧?”
“打架斗殴的责任。”杨煊说。
“暂时。”站在一边的女警察替他补充。
杨煊全程没提他救下的那个人是他弟弟汤君赫,司机便松了一口气说:“哦,那你这属于见义勇为啊。”
杨成川的司机没什么实权,听完这事便给杨成川的秘书打了电话,问他要不要跟副市长汇报一下,毕竟虽然父子俩面上不太对付,但杨成川对自己的这个大儿子还是很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