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人要养我(74)
医生们不说话,忙着救人,一脸严肃。
荆修竹坐在后面眼睛一瞬不离的盯着宁见景,紧紧掐住了手指,在心里想:小王八蛋,你讲点良心,不能出事。
宁见景听不见,只是人事不知的昏睡着,脸色惨白地像是随时会消失,仿佛你只要一眼不看着,他就会偷偷从自己指缝间溜走。
让人再也抓不住,找不着。
荆修竹是绝对的无神论者,可这一刻他却突然希望这世上有神仙,有鬼怪,看在这个小王八蛋命运多舛的份儿上,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久一点。
一年、十年、五十年、八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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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医院,宁见景立刻被推进了手术室。
荆修竹坐在手术室门外,眼睛一瞬不离的盯着红色的灯牌,一秒钟、一分钟、一小时。
沈凯来到的时候,看到他双目赤红,拍了下他的肩膀,“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荆修竹收回视线,眨了下酸疼难耐的眼睛,“你跟我说实话,他今天去哪里了?”
沈凯攥了攥手指,到底还是说了,“他调查出来自己的身世,有可能是一个陈姓人家,今天他跟我说你正好出去做评委了,他抽空过去一趟中午就回来,不打算惊动任何人。”
“不打算惊动任何人是什么意思?”
沈凯怕他误会,忙说:“他的意思是不打算认亲,没打算打扰别人的家庭,过去看一眼就回来,也不想让你多想,觉得他心念这个,他说斩断过去了好好跟你在一起。”
荆修竹拧紧了眉,刚想说话,手机却想了,他捏了捏眉头接起电话,“什么事。”
“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双方为父子关系,他应该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荆修竹手一松,手机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没顾得上去想这件事,满脑子都是他如果早一点告诉他,他有可能是林述,他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他为什么要等结果确认!
荆修竹将脸埋进手心里,心如刀绞地想,如果他知道宁见景这么为了他,哪怕是他躺进去替他受这些苦。
地上的手机又响起来,他低头一看,宁见药。
荆修竹捡起来,按了挂断。
他又不依不饶地打过来,荆修竹烦躁又疲惫地接了,“说。”
“小宁呢,那天的那个项目,他是不是故意挖坑让……”宁见药话音突然一停,敏锐的发觉他的语气很不好,拧眉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跟小宁吵架了?”
“关你屁事。”荆修竹虽然常嘲讽人,但这么直截了当地爆粗却是头一回,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里头受苦生死不明的宁见景,没空应酬他。
“你欺负他?!”宁见药声音扬高,有些尖锐,“我早说过,你只能带给他伤害,事到……”
啪。
手术中的灯牌灭了,荆修竹没空搭理他,直接把电话挂了,走到医生面前,紧张地问:“医生,怎么样?”
医生说:“器脏受到撞击有破裂出血的状况,但不是很严重,至于头部的伤要再做进一步的扫描,建议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以防有后续的问题出现,这段时间不要让他吃东西,小心照顾。”
荆修竹松了口气,脚底发软的扶住了墙,直点头:“是是,我知道。”
护士将人推出来,扬头说:“你们谁是他家属,跟我去办手续。”
荆修竹刚想说话,沈凯忙说:“我去吧,你陪他。”
“嗯。”
荆修竹跟着护士一道将人送回病房,吊上了点滴,白皙的手背上细针挑进去,输送药水。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安静地不得了,和平时那个张牙舞爪,一张口出了撩火就是气人的模样截然不同。
宁见景长得非常漂亮,睫毛又黑又长,像是两只小扇子细细绒绒地微微上翘,嘴唇丰润鼻梁挺拔,连脖子的弧度都很好看。
他就像是个精心雕琢出来的工艺品,碰一下就会碎。
他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可还是一样好看,静静躺在那里的时候,让人心疼的恨不得将他揉进怀里,替他挡去一切风雨。
把命都给他。
他总是受伤,只要一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受各种各样的伤,让人气也不是心疼也不是。
明明想揍他一顿让他知错,可临了却怎么也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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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见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睫毛像是幼蝶的翅膀,颤颤巍巍的轻颤了两下,指尖又动了动,荆修竹立刻就发现了,“醒了吗?有没有哪里痛。”
这三天里他几乎没怎么合过眼,一直坐在他床头,睡着也只是打个盹,又很快惊醒。
他不敢睡,怕一睡着好不容易寻回的宁见景就会弃他而去。
“荆……”刚一开口,宁见景就停住了,嗓子沙哑的像是被塞过几万斤的沙子,沙哑又痛。
“别说话,医生说你撞到气囊的时候上了嗓子,这几天会有点疼。”荆修竹说着,伸手按了下护士铃,又按着他的手说:“别怕。”
宁见景眨了下眼睛,还有些迷惘地看了看病房,现在应该是晚上,角落里开了一盏落地灯不是特别亮,外头一片漆黑。
荆修竹看着憔悴极了,双眼满布血丝,一看就是很久没有睡过觉,硬生生熬的。
他抬起手,荆修竹立刻将脸靠过去,放在他的掌下,任他摸了摸,声音嘶哑地说:“你……怎么又……熬夜……想猝……死吗?”
荆修竹握住他的手蹭了蹭,又在手心里吻了吻,“没有熬夜,我睡了,刚刚跟你一起睡醒的。”
宁见景艰难地笑了下,可这个动作也扯动了嗓子,疼得他手指一颤,瑟缩了下。
“好了好了,我没事,你别乱动。”荆修竹心疼极了,将他的手放在被子上,摸摸他的脸,又有些不解气地说:“小王八蛋,可吓死我了,等你好了我非揍你一顿不可。”
“那……你要等我……好了才……行,不能……胜之不武。”
“你当我是什么人,等你好了也让你一只手。”荆修竹狠狠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个破锣似的嗓子,好好消停点儿吧,难听死了。”
宁见景眼睛微弯笑了下,衬着屋里不大亮的暖光,像是闪着星星。
荆修竹这下才是真正放下心来,真怕他就那么睡着一辈子也不会醒来,他要在床前守一辈子,给他这个小混蛋讲一辈子的故事。
护士听见铃声,快步和医生一起进来,打开了灯。
医生过来做了些常规的检测,又问了不少问题,宁见景都能比较利落的回答,也没有其他的状况出现,恢复还算良好。
医生松了口气,笑着将手塞进白大褂,揶揄道:“你啊,受个伤不要紧,可把你家先生给吓死了。”
宁见景偏头,先生?
荆修竹咳了声,一脸大尾巴狼似的装作没看见。
医生又语重心长地说:“他在手术室门口都要急疯了,下回开车可要小心点儿,不是闹着玩儿的,好了休息吧。”
宁见景眼底含着一丝柔软,规规矩矩的说:“谢谢医生。”
荆修竹送走医生,又走回来将病床稍稍摇起来一点,喂他喝了点水,宁见景疼得喝不下去,一口就不喝了。
“好,好,不喝了。”荆修竹忙放下水杯,本用棉签沾了点水给他沾湿嘴唇,可一回头看见他亮晶晶的视线,忽然改了主意。
他微微俯身欺近,含住了他的嘴唇,轻轻舔舐,直到上面的干皮全都服帖下去。
“……假公济私。”宁见景含笑。
荆修竹理所当然地说:“什么假公济私,我亲我先生是天经地义的,医生说别让嘴唇太干,又没规定我用什么办法。”
宁见景嗓子疼,理论过他,稍稍偏过了头。
他是林述。
宁见景在心里想,他其实就是荆修竹念念不忘九年,一直倾尽了全部心力找的林述,他曾经吃过这个人的醋,到头来发现竟然是自己。
“我跟你说件事。”荆修竹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压低了声音,温柔的让人莫名心慌。
“嗯。”
荆修竹攥着他的手指,尽量用最轻的声音说出这个并不轻快的话,“我一直在找林述,你知道对吧。”
宁见景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我前段时间找到他了。”荆修竹话音一落,宁见景倏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要起身,却带的胃部剧痛,打着颤缩了回去。
“别激动。”荆修竹被他吓得一身冷汗,忙不敢说了,摸着他的脸急道:“别乱动,身上还有伤,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宁见景咬咬牙,问他:“什么时候?”
荆修竹跟他坦白,“我们回到秦城那天晚上。”
宁见景没说话,荆修竹自顾的又说了:“那天晚上你问我,林述对我那么重要吗,我没有来得及回答你就走了,我现在告诉你,林述对我很重要。”
宁见景眸光一颤。
“所以,我是你心肝宝贝的替身吗?”宁见景闭上眼,明知道自己就是林述,却又忍不住吃自己的醋。
他不允许有任何人来分他的人,就是以前的自己也不行!
荆修竹掰过他脸,他却不睁眼,于是凑下来亲了他的眼睛一下,放慢了声音说:“林述是我曾经承诺的责任,你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你的时候不知道你就是林述,哪怕现在知道了,你们两个也不会重叠。”
“什么……意思?”宁见景聪明绝顶的脑袋,一时傻了。
荆修竹眼底含着温柔的笑,拨了拨他的睫毛,弄得他直眨眼地要发火,才开口说:“我喜欢你,和你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换言之,如果你不是林述,我有一天找到了真正的他,将他带到他奶奶坟前让她看一眼,就算完成了我的承诺。”
宁见景呆了呆,“那……”
荆修竹握住他的手,吻上微凉的指尖,低声说:“我爱你。”
宁见景眨了眨眼睛,忽然酸涩的再也忍不住,他自从那次被绑架逃出来以后就再也没哭过,哪怕是面临什么样的痛苦,他都面不改色。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点眼热。
“我……知道。”
荆修竹“嗯”了声,没往多想,宁见景知道他会错意了,又说了一遍:“我知道……我就是林述。”
这次该荆修竹愣了。
“你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宁见景略微咽了下唾沫,疼得瑟缩了下,眉头轻轻皱起来,荆修竹心疼地说:“算了算了,好了再说吧,不着急。”